老者沉重地拜了一礼:“恩公放心,我等不是那狼心狗肺之辈。我会告诫村民的,让他们守口如瓶。”
朱祁镇微微颔首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既然如此,在下也该启程了。”
老者快速召集了百姓,转达了恩公的话。
百姓们匆匆拿出一些干粮赠与朱祁镇三人。
朱祁镇拱手道:“诸位百姓一路保重!”
村民们回礼道:“三位恩公保重!”
望着远去的百姓,袁彬不禁叹道:“我还以为村民要缠着皇上不放呢!没想到他们的要求这么低。”
朱祁镇微微颔首,感慨而说:“是啊,古往今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要求一直很低。只要有一口饭吃,他们便有活下去的希望。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的念头已经根深蒂固埋在他们心中,难以根除。
目见村民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朱祁镇翻身上了马:“走吧,大事要紧。驾......”
经过这一变故折腾了几个时辰,后方一支从宣府出发如流水的车队已经赶了上来。
“老爷不好了,前方有群人正向车队走来。”一名穿着布衣的家奴指着前方着急说道。
骑在马上的王员外忙抬手阻止。“后面的人快快停下。”驾车的车夫将此话轮流传去,蜿蜒如长龙的车队因此停了下来。马车中的鞑姬从舆窗伸出了头观望了一下,朝着王富贵问:“王员外,发生了甚么事?车队怎停下了?”
王员外听闻鞑姬问来,回过头答:“据家奴回报,前方有一伙人来路不明,正朝我们走来。”
“哦?”鞑姬听后思索了片刻,方才问道:“可骑着马?”
“没有。”王员外轻轻摇了摇头。
鞑姬听了顿感无趣。“没有马儿,那不过是群小毛贼罢了。叫你的手下家奴警惕一些即可,继续上路。”
经她这么一说,王员外的胆子也大了许多,他给身旁尖嘴猴腮的官家叮嘱:“传我话,都给老爷我机灵点。倘若前方碰见了毛贼抄起家伙不要手软,勇猛者可少不了他的甜头。”官家听后照办传达了下去。
与王员外车队所相遇的一伙人正是朱祁镇所救下的落难村民。两队人马在逐渐靠近后都见着了对方。百姓见着马儿,双脚再次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颤,一度以为又遇见了鞑子。
“里长,前面的不会是鞑子吧?”
被唤为里长的老者正是先前与朱祁镇对话的老者。他是蒲氏一族的族长,也是村里的里长。这名老者作为所有族人的主心骨,时常与官府打交道自然比村民见多识广。虽然见着车队时也是有些担心,但脸上神色却是平静许多。他将手放着额头处,眯着眼眺望许久,发现来者是运粮车队,这才向族人解释:“大伙儿不用担心,这支车队可能是运粮前往万全右卫城的;我们照常走过去就行了,切记不要透露恩公的行迹。”
“知道了族长。”村民听后大大松了口气。
原本昏昏欲睡的鞑姬见马车又停了下来,心里知道十有八九与毛贼打了照面,当下打起精神出了车舆站在车辕上举目望去。
“王员外,叫你的手下全部围上去。”看着惶惶不安且躁动的家奴,鞑姬不免摇了摇头心生轻视感。
王员外前后看了看,鼓起勇气喊道:“在场所有人都是爷们儿汉子,抄起家伙给老爷我冲上去。”
多半家奴都是临时招来的贩夫走卒,听闻吃人不吐骨头的鞑子肆虐边关,心中害怕得紧,哪敢第一个冲上去?
王员外见手下你看看我的,我看看你的,一副不为所动之状,气呼呼大吼:“但凡有不上前的,这趟薪水一个子儿也不发,第一个冲上去的薪水翻一番。”
所谓香饵之下,必有死鱼。只见王员外话音未落,方才还胆小怕事的家奴,忽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争先恐后冲了上去。
村民见对方手提刀子冲来那叫一个惊恐不已。纷纷缩成了一团。被挤在人群中的族长险些喘不过气来,他鼓着劲叫喊:“散开,先散开。”
许多村民一辈子都没出过蒲家村,根本没见过啥世面。在这生死攸关的命脉上,谁会凭这一句话就给散开。
王员外双脚轻轻一夹驱马上前来看,见这群人被吓得面无血色,王员外便知他们不过是一群普通百姓,于是对其询问:“你们是何方人氏?为何成群结伴而行?”
那族长慢慢走出人群作答:“我们是蒲家村的村民,这些日子被鞑子劫怕了,所以向着南边逃来。”
王员外扫视了一眼衣不蔽体的男女老少,再次追问:“那你们肩上怎么没挎着包袱?”
淳朴的族长不善于撒谎,经王员外这么一问,干巴巴地愣着说不出话来。好在旁边机灵的年轻汉子抢过了话:“这小命要紧呐,逃得慌,哪还顾得上那些?”
“原来如此,那你们是要去往何处啊?”王员外问这话之际,心中已经作了两手准备,若这百姓要是去往关内,那他不会手下留情,就怕这些人泄露他的大事。
年轻汉子憨笑一声:“要是能进宣府那是再好不过,要是不能进城池,那就只能去山里避一段时日。”
宣府乃是虬髯将军的治下,王富贵的担心顿时荡然无存。“原来如此,来人,给逃难的村民们一人发点盘缠。”王员外说着向管家招了招手。
“今儿难道是黄道吉日?竟连遇贵人相助。”村民震惊之余,连忙向王富贵作揖:“多谢贵人,多谢贵人,祝贵人大富大贵,官运亨通.....”
骑在马上的王员外听着村民由衷的感谢,不免挺了挺腰,心里感慨:“原来乐善好施,果真能服于人。早知那些钱财被狗官私入囊中,还不如送给这些百姓,说不定以后还会给自己修个庙堂之类,岂不美哉?”
话虽是这么说,但王富贵可真没那么好心肠。作为商道上游刃有余的老滑头,此番作为不过是他塞钱封口而已。
“老爷银子取来了。”
见管家取来银子,王员外跨下马亲自取出银子送到蒲家村族长手里,紧紧握着他的手。“老伯,此番路途凶险,没盘缠可不行,这银子您拿好了,也希望老伯对今日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贵人的恩情无以回报,我等蒲氏族人惟有铭记在心。”族长收过银子面部眯成了一团,他活太了大半辈子,岂能不精于人情世故,更何尝听不出此人的言外之意。
没一会儿银子送完,村民连连道谢,也要告辞赶路了。
“站住。”没当村民走远,王员外又出声唤住了他们。
百姓们莫名地回过了头。“不知,贵人还有何事要吩咐?”
王富贵面带犹豫之色,缓缓说道:“不知诸位可信佛家明王?”
蒲氏族长迈前一步,拱手相问:“我等百姓只听说过菩萨,未曾耳闻佛家明王。”
“老伯有所不知,这佛家明王与菩萨同为一脉,都是救苦救难的佛祖弟子。各位百姓要是供奉明王菩萨,便可进入宣府城避难。”
族人听后十分不解,这供奉所谓的明王菩萨与进入宣府避难有什么干系?
王员外像是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继而说:“宣府城中有座明王菩萨的庙宇,若你们向皈依其下佛家弟子,便可去往城中。”
“贵人保重,我等这就去宣府朝拜。”百姓们一听能进宣府,便将朱祁镇的劝告抛在了脑后,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