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的蓬莱大陆,众仙高踞天穹,笑看人间逐鹿。革命之火未熄,枭雄气成龙虎。圣贤辈出,神怒鬼哭。星陨如雨,苍生悲苦。
却说那帝室悠悠万载,终至末路。
帝王垂泪问权臣:“我家护佑苍生,宁无功乎?”
权臣奏对:“陛下履位至尊,威加海内,宁无罪乎?”
帝王抬首望天:“我有何罪?四时祭祀,弗敢怠慢,无罪于苍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无罪于社稷;轻刑薄赋,爱民如子,无罪于百姓。我有何罪?”
权臣斥骂:“陛下无罪于苍天,天庭降旨重谴;陛下无罪于社稷,社稷摇摇欲坠;陛下无罪于百姓,百姓揭竿而起。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我奉天旨而来,陛下安得不死。”
帝王惨然一笑:“天意昭昭,天意昭昭,于武襄这句话,朕现在知道了。”
他转身饮下案上鸩酒,顾视权臣:“朕死不足惜,愿君留一线血脉,以全二十……年……恩……义……”言犹未尽,而已气绝。
权臣既已逼死皇帝,遂纵兵大杀皇族,甚至权臣之女、当朝皇后也未能幸免。宫中妃嫔皇子、宦官宫女更是死者相枕,血流成河。唯有浣衣房一卑贱宫女趁乱逃出,数月后却又难产死去。
权臣虽然僭号称帝,可如此大逆不道之人怎能压服四方龙蛇?
十年后的大成弘正七年六月初三,成太祖攻破天都城,伪帝自缢身亡,天庭降旨封为六品城隍。
新朝已立,仙门朝拜,自然要澄清宇内,扫除群雄。魔教为害已久,首当其冲。十大仙门联合朝廷术士,率领五万甲兵大败平等军。魔教六宗不得已而渡海南行。
沧江诸部地处南荒十万大山之外,素来不服王化,魔教渡海远征,一统沧江,建立江国。江国立国不足百年,六宗便相互攻伐,最终孟家获胜,自封江王。
一百二十多年后,六宗残余却有一惊才绝艳之人,贯通六宗绝学,欲要反攻孟家,重夺江国。
此人修为精深,才智不凡,使江国讨伐叛逆的军队节节败退,并且还用计逼退了大成天军。
向大成屈辱称藩的孟家不由得心生绝望,谁知这人居然暴毙于决战前夜。
许是孟氏气数未尽,一时间六宗大乱,江王趁机加以拉拢,竟有三宗倒戈。
另外三宗拼死反抗,甚至两位素来有怨的长老都不得不联手对敌,二人本是魔门嫡传,分别修炼宇、宙二道,实力强劲。
即使如此,他们也因敌众我寡而行将败亡。
“魔宙天鱼!你已是穷途末路,何必挣扎,难道不为你家人考虑吗?”
魔宙天鱼一刀砍杀说话这人,才慢悠悠道:“能为圣教殉死,他们荣幸之至。我怎地没为他们考虑?”
另一个长老魔宇寒灰闻言大笑:“老杂鱼,我向来看不起你,可你这话真真有理,除了为圣教而死,天底下还有更好的归宿吗?”
说话间,二人又杀了一圈江国兵将。
魔宇寒灰在场中来回瞬移,不知取走多少人性命。
阵中指挥的孟家王子遍体生寒,见寒灰如电目光射来,大叫一声,转身就逃,却连剩余兵士都抛却了。
寒灰长老冷笑道:“看来孟家承平已久,早忘了圣教中人生死无惧的胆色,若我六宗齐心,只怕早就攻破沧江城了。”
魔宙天鱼使个咒法,那王子便步履缓慢,好似被冻僵了一般。
魔宙天鱼轻松取走这人性命,讥笑道:“六宗齐心?嘿嘿,若是六宗齐心,又岂会被孟家夺了江国?你还是蠢得让人发笑!”
他们相识一甲子,知根知底,互相揭短,句句打在对方痛处。
“嘿,老杂鱼,当初也不知是谁被我空灵宗吓尿了裤子。如此胆小,难怪你当了一辈子杂鱼!”
“哼,那也不知是何人中了我的激将法,闯入我时灵宗四季大阵,将空灵宗大好形势葬送。如此莽撞,难怪你当了一辈子炮灰!”
二人缅怀年轻时为宗门彼此争斗的情景,不由得心情激荡,重又意气风发。但他们又想到此等争锋纯属内耗,白白浪费魔门资源,又齐齐一叹。
其实他们今日所诛杀的孟家兵将,又何尝不是魔门中人呢?
大阵之外,魔禁归墟从容饮茶,身旁另一位将军却是焦急万分,来回踱步。
那位将军看着阵盘闪烁一阵,原本明亮的红光暗淡下去,心中大悲,不由得颓然倾倒在椅子上。
魔禁归墟瞥了他一眼,接着喝茶。
那将军突然恨恨说道:“该死,该死,我孟家气数所余不多,岂容你这等消耗,撤去大阵,让三宗一起出兵!”
魔禁归墟悠悠叹道:“你们孟家气运不多?我看是天眷正浓,要不然圣王岂会死得这么巧。”
孟家将军双目猩红,嘶声道:“你果然是存心消耗!我居然信了你,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派了进去!你……你该死!”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两个儿子而已,稍安勿躁。当初你们孟家先祖爹妈老婆孩子都不要了,这才骗来江国百年基业。你这才什么。”
将军气急攻心,一时说不出话来。魔禁归墟见状,也不愿得罪此人太过,便欲转移话题。
他一指阵盘,道:“不必急,那二人已经不行了,我们最多再等一刻就是了。”
其实根本用不了一刻,天鱼和寒灰早已灯尽油枯,无以御敌。
眼见似乎无穷无尽的敌人再次杀来,二人心知必死,便互相搀扶,纵声大笑:“哈哈哈。沧江东流归大海,海客逆水南行来。万里波涛无舟楫,北望山河二百载。魔门圣教,今日亡矣。”
大阵本有无上无下,颠倒乾坤之能,二人却福至心灵,面向北方长揖不起。
魔禁归墟失声叫道:“不好,是逆转光阴绝地天通秘术,他们要与我们同归于尽!”
孟家将军闻言呆了一呆,面色苍白,立刻飞遁而走,什么儿子兵将气数都顾不得了。
魔禁归墟心下鄙夷,孟家子弟,果真只剩色厉胆薄之辈。他知道这秘术一旦施展,即刻锁定时空,周围绝无生灵可以逃脱。
他也不运功抵挡,只欣赏灵力爆炸的绚烂美景,喃喃自语道:“魔门如此覆灭,倒也不算是辱没先辈盛名。”
此日战役过后,孟家三万大军全军覆没,所幸六宗精锐也全部葬身于秘术之下。江王痛心之余,也不免长松了一口气。
只是秘术施展的百里之内到处散落着时空碎片,从此成为禁地。谁也想不到,有一面镜子,静静躺在禁地中央,完好无损。
……
离海市,自认为是唯物主义者的徐子乐遇到了一件怪事。
这事说怪也怪,说不怪也不怪。倘若郑重其事地说给别人,别人只会一笑置之。但若要徐子乐一笑置之,他又难以忘怀。
徐子乐做梦了。
人人都会做梦,但不是人人会连续几个晚上做同样的梦。
作为生长在二十一世纪的光荣孤儿,徐子乐一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他这前半生“光荣”得很,被光荣福利院收养,上了光荣小学,光荣中学,毕业后又险些进入光荣集团。
若不是阳光荣前几年倒了台,徐子乐必定是光荣集团炙手可热的新贵,毕竟什么组织都讲究个根正苗红。
但现在嘛,徐子乐也只好蜷缩在出租屋了,小心翼翼地保养着各种古物。
他轻轻擦去了瓷碗上的浮灰,伸展了下臂膀,视线离开青白的器皿,落在一旁的古镜之上。
这面镜子是徐子乐捡来的。他平素时常混迹于离海市郊区的旧货市场,倒腾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分类包装一下,转手卖给雅好于此的商人,常有十几二十倍的暴利。
自从捡到这面镜子,徐子乐就做起了怪梦。他有心要把镜子扔掉,又舍不得其古朴拙健的美。
正当他犹疑不定之时,出租屋的房门响了。三轻两重,徐子乐听出这是他和方白羽约定的暗号。
但他还是躲在门后,先开了一条小缝,张望了一会,才把房门打开,将来人迎进。
方白羽却是毫无顾忌,大大咧咧闯进来,轻车熟路地躺在徐子乐家里的老旧沙发上,不满地说:“每次到你这来,都搞得像接头一样。”
徐子乐苦笑道:“若是你被抢劫个两三次,你也会和我一样小心。”、
方白羽哼哼道:“你就不能多搬几次家吗?”
“我也不能做一次生意搬一次家吧,等我攒够钱,换一套附近治安好一点的房子就是了。”
方白羽没再纠缠这个话题,她拿脚尖轻轻点了徐子乐一下,吃吃地笑:“今晚有事吗?”
“本来是没事的,你来了反而有事了。”
“有什么事?”
“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