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肖母,身材比之万历既高且宽,却极怕万历,话未完,汗已成雨。
万历甩动袍袖,怒声道:“这是你亲生之子,血脉相连,如此病重,竟然不知。尔居储君之重,血亲尚不牵挂,若是继了君父之位,这天下子民岂有活路,大明岂有活路!”
朱常洛噗通跪地,拜首道:“父皇,儿臣知错!要打要罚,儿臣绝不辩驳。只望父皇爱惜龙体,莫要气伤了身子。”
太子既跪,除服侍太监常云,朱由校、王才人膝跪,太医、宫人五体伏地。
朱由校膝走上前,至万历皇帝左腿处,眼角发红,“皇祖父,非是父亲不疼爱由学,只是听闻近日天寒地冻,皇祖父腰腿不适、难以成眠。父亲忧心难眠,于太医院借来医书,日夜翻看,故忘了由学的身子。皇祖父若不信,问李太医便是,李太医你说,是也不是?”
李太医啪嗒滴下汗来,太刺激,欺君大罪、满门抄斩。李太医平息躁动,抬头,两眼看过一回:皇帝白发苍头皓首,太子正值壮年,皇长孙总角之年。须臾垂首,声色平稳道:“禀陛下,皇长孙殿下所言是实。太子殿下数次于太医院借得医书,还问询正骨推拿之术。皇长孙殿下也曾问过,殿下天资聪颖,已然学得两式推拿之法。”
推拿之法,朱由校屁股常遭殃,久病成医,可屁股与腰腿不同,但此时容不得其他。朱由校膝走至右侧,道:“皇祖父,腰腿可还有不舒服,孙儿与你推拿、推拿。”
万历摩挲着朱由校脑袋,朱由校闭眼,猫儿一般享受,万历眼露慈爱之意。他虽不喜朱常洛,但孙辈中,朱由学、朱由崧年岁垂髫,唯有朱由校总角之年,虽颇为顽劣,却是聪慧喜人。
祖孙二人亲切罢,万历皇帝道:“常云,你个昏聩老货,还不取软垫与我孙儿坐,朕也受一受孙儿的孝顺。”
朱由校坐着软垫,张着小手与万历皇帝按腿。看他年龄幼小,些许力道也无,万历依旧眯缝着眼,哼哼唧唧的享受。“你也起来罢,”连带说朱常洛的语气也柔和了。
朱常洛再叩首,起身,王才人等也都起来。朱常洛身子宽胖,又受惊吓,左右晃了晃,难以坐起。朱由校蹿过去,小小肩膀抗住朱常洛手臂,助他起来,小脸压的涨红,万历皇帝欣然颔首。常云搭手,朱常洛方得起来,朱由校俯身拍拍朱常洛膝盖,这才回到万历身侧,继续推拿按摩。
万历皇帝喜色熠熠,大手摩着朱由校脑袋,不住轻抚。
万历仍旧眯眼,说道:“李太医、王太医,那什么雕雪人、梦中师父、太祖、成祖皇帝御像又是何事,与我由学孙儿病情有何关碍,你二人细细说来!”
李、王二太医见问,一一上前将事情说了,朱由校不时补充,那喊出太祖皇帝、成祖皇帝的带班宦官也询问过。朱由学所雕雪人,亦抬至门外,众人再看,果有六七分相像。
问及朱由学病情,李太医也说了,朱由学是说鬼而晕。
万历皇帝扯动嘴角,看了太医院诊断,“如此说来,由学因惊悸而致晕厥,非旧疾往复。”
李太医道:“禀皇上,皇孙殿下旧疾早去,臣还听闻殿下日日慢跑、疾走不坠,定无往复之理。且臣等观殿下症状,惊悸致晕厥无疑。”
万历皇帝道:“这太祖皇帝、成祖皇帝画像又是如何,为由学驱逐疫病邪神便也罢了,如何成了梦中师父。朕记得,前年太庙大祭,由学第一次得见祖宗神像。可那时,王氏,由学似在病中,昏昏欲睡,眼见不得光吧!”
王氏福了一礼,红着眼道:“父亲好记性,学哥儿身子自堕地便弱,那年大祭正在病中,眼不可视,口不能言。后春时才学的开口,儿媳心中欢喜,故记得清楚,父亲所言不差。”说罢,还拿眼睛剜了朱由校,唬的朱由校眼观鼻、鼻观心,专心按摩。
万历皇帝捋髯道:“这便怪了,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由学未见过太祖皇帝、成祖皇帝画像,何能做出雪雕。这梦中师父是何意,太祖、成祖雄才大略,岂会教这些下九流的匠作玩意儿!”最后所言,朱由校听得面色一黯。
王太医出身道:“皇上,皇孙殿下所言,前次病中乃太祖皇帝陛下、成祖皇帝陛下驱逐病疫邪神而愈,想来是真。”
万历道:“何以言之?”
王太医道:“皇上,那日皇孙殿下病来急重,又是年幼多病,病重之时,臣等虽日夜守护,但殿下已是食水不进,心脉微弱难听,时有时无。但只一夜间,康复如新,进食如常,更胃口大开。旬日间,慢跑、疾走比之常人还强出许多。皇上,病倒如山,病去抽丝。臣尽观医书,未有皇孙殿下病愈之速者,胜比神迹。定是太祖皇帝、成祖皇帝圣灵庇佑,方能如此!”
“唔~”万历皇帝不置可否!
李太医道:“皇上,王太医所言应是不差。今应太医院会诊,治愈皇孙殿下为要。至于梦中师父、雕雪人之事,待皇孙殿下醒来,俱都知晓!”
“依卿所言,传太医院会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