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温侯这一路走走停,看到北方风景便驻足多看些,累了便找家客店歇息,唯一的麻烦就是每次吃饭要酒肉时,店里伙计和客人全部转头看向他,王温侯无奈之下只能要么让小二送到房间,要么便让小二包好了自己在路上边走边吃。
这一日,王温侯来到了张家口地界,他骑着马在路上东张西望,这张家口乃是南北通道,塞外的异族常常将皮毛拿到这里换取中原的茶叶瓷器之物。王温侯在街上逛了一会儿,见到一家城里比较大的酒店,便下马吩咐店里伙计给马备上上好的草料。进了店了,伙计脸上上前问道:“小师傅,吃些什么,我们这里厨子做的斋菜可是出名的。”王温侯笑道:“给你就给我上两盘你们这里做得最好的斋菜,再来一盘牛肉,一只烧鸡。”店伙计开始还一脸堆笑,听到王温侯要牛肉和烧鸡时,顿时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谄笑道:“小师傅莫开玩笑。”
王温侯道:“快去备菜。”说罢在桌上摆了一锭银子,店伙计见状也就不再多问,忙去后厨吩咐去了。
王温侯正吃饭时,外面进来一个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色貂皮大衣,头上戴着皮帽子。王温侯见他穿着奇异,不像中原人士,便多看了几眼,见那人也才十七八岁的模样,生的浓眉大眼。那人找位坐下,要了一盘牛肉,两斤面饼,等菜上来之后便抓着一把一把往嘴里塞去。王温侯见他吃法奇特,不由好笑,又想到他面相就是憨厚之人,便走到他面前说道:“这位兄弟,可否赏个面,来我这一起吃。”那人抬头看着王温侯,诧异道:“你是跟我说话?”王温侯笑道:“是啊,我看这位兄弟是塞外民族的打扮,想听兄弟讲些塞北风光。”说罢摆了个请的姿势。那人见王温侯相邀,愣了一下,便拿了面饼和牛肉做到王温侯桌上去了。王温侯问道:“兄弟是从哪里过来的?”那人答道:“是从塞北草原过来的,我师父让我去到嘉兴赴会。这位兄弟,你头顶怎么是光光的,这是你们的习俗?不冷吗?”王温侯郁闷的答道:“我们中原有一种人就像我这样的,把头发剃掉了,每天念经拜佛做好事。”那人顿时佩服道:“兄弟真是大好人,每天都做好事。”王温侯心道:幸好你是塞外的什么都不懂,不然我还要解释我为什么吃荤呢。接着王温侯问道:“不知兄弟尊姓大名?”那人答道:“我叫郭靖。”王温侯心中一愣,果然是郭巨侠,金庸小说中最令人敬佩的大侠,从江湖侠客到以身报国,郭巨侠的故事令人动容。王温侯心中敬佩他的为人,又存了结交知心,因此两人闲谈一番,甚是愉悦。王温侯听他讲了大漠风光,草原骏马,又点了几盘菜请他品尝这中原的饭菜,郭靖也不客气,秉着塞北人的好爽大口吃着。
这时忽然听到门外有叫嚷吵闹之声,两人都转身看去,只见两名店伙计正在呵斥一位衣衫褴褛,身材瘦削的少年。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头上歪戴着一顶黑黝黝的破皮帽,脸上手上全是黑煤,早瞧不出本来面目,手里拿着一个馒头,嘻嘻而笑,露出两排晶晶发亮的雪白细牙,却与他全身极不相称。眼珠漆黑,甚是灵动。一个店伙叫道:“干吗呀?还不给我走?”那少年道:“好,走就走。”刚转过身去,另一个店伙叫道:“把馒头放下。”那少年依言将馒头放下,但白白的馒头上已留下几个污黑的手印,再也发卖不得。一个伙计大怒,出拳打去,那少年矮身躲过。
郭靖见他可怜,知他饿得急了,忙抢上去拦住,道:“别动粗,馒头钱我给!”捡起馒头,递给少年。那少年接过馒头,道:“这馒头做得不好。可怜东西,给你吃吧!”丢给门口一只癞皮小狗。小狗扑上去大嚼起来。一个店伙叹道:“可惜,可惜,上好的大白肉馒头喂狗。”郭靖也是一楞,只道那少年腹中饥饿,这才抢了店家的馒头,哪知他却丢给狗子吃了。郭靖回到王温侯身边座位坐下又吃。那少年跟了进来,侧着头瞧他。郭靖给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向王温侯看去,王温侯点头道:“一起吃吧。”郭靖当即大喜道:“来,做这一起吃。”那少年笑道:“好,我一个人闷得无聊,正想找伴儿。”便走到桌边坐下。郭靖说道:“王兄弟,今日这饭我来请吧,我给这位小兄弟点两份饭菜。”王温侯道:“我拿郭兄弟当朋友,郭兄莫非瞧不起我,请这位小兄弟吃饭的钱小弟还是有的。郭兄弟拿我当朋友,也拿这位小兄弟当朋友的话,就别再说什么自己做东的话了。今天这顿郭兄弟你说了算,钱小弟来付就是。”郭靖见他说得认真,点头道:“那就谢谢王兄弟了。”这时那少年说道:“你这小和尚口气倒大,奇怪,你这个和尚怎么还吃上肉了?”王温侯笑道:“你这个小叫花子连送到手里的馒头都不吃,不也奇怪吗?”说完吩咐店小二再上饭菜。店小二见了少年这副肮脏穷样,老大不乐意,叫了半天,才懒洋洋地拿了碗碟过来。
那少年发作道:“你道我穷,不配吃你店里的饭菜吗?只怕你拿最上等的酒菜来,还不合我口味呢。”店小二冷冷地道:“是么?你老人家点得出,我们总做得出,就怕吃了没人付钱。”那少年向王温侯和郭靖道:“任我吃多少,你们都做东么?”王温侯点头道:“当然,当然。不过请你吃什么都听郭兄吩咐。”郭靖转头向店小二道:“快切一斤牛肉,半斤羊肝来。”他只道牛肉羊肝便是天下最好的美味,又问少年:“喝酒不喝?”
那少年道:“别忙吃肉,咱们先吃果子。喂,伙计,先来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店小二吓了一跳,想不到他口出大话,冷笑道:“你大老爷要些什么果子蜜饯?”那少年道:“这种穷地方小酒店,好东西谅也弄不出来,就这样吧,干果四样是荔枝、桂圆、蒸枣、银杏。鲜果你拣时新的。咸酸要砌香樱桃和姜丝梅儿,不知这儿买不买得到?蜜饯么?就是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糖霜桃条、梨肉好郎君。”他学着说北方话,并不十分纯正。店小二听他说得在行,不由得收起小觑之心。
那少年又道:“下酒菜这里没新鲜鱼虾,嗯,就来八个马马虎虎的酒菜吧。”店小二问道:“爷们爱吃什么?”少年道:“唉,不说清楚定是不成。八个酒菜是花炊鹌子、炒鸭掌、鸡舌羹、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獐腿、姜醋金银蹄子。我只拣你们这儿做得出的来点,名贵点儿的菜肴嘛,咱们也就免了。”店小二听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等他说完,道:“这八样菜价钱可不小哪,单是鸭掌和鸡舌羹,就得用几十只鸡鸭。”少年向王温侯一指道:“这位高僧做东,你道他吃不起么?”王温侯见刚刚还说他是小和尚,现在就变成高僧了,对小二说道:“按这位小兄弟吩咐的做就是了。”店小二狐疑的看向王温侯,想到这人是个酒肉和尚,也不知到底有多少钱,又转头看向郭靖,见他身穿的黑貂甚是珍贵,,待会儿要是没钱付把这衣服扒下来也应该够了便问道“够了吗?”
少年道:“再配十二样下饭的菜,八样点心,也就差不多了。”店小二不敢再问菜名,只怕他点出来采办不到,吩咐厨下拣最上等的选配,又问少年:“爷们用什么酒?小店有十年陈的竹叶青汾酒,先打两角好不好?”少年道:“好吧,将就对付着喝喝!”
不一会,果子蜜饯等物逐一送上桌来,王温侯和郭靖挨个尝过,王温侯倒还好,在丽春院时吃过不少这些,后来在皇宫更是尝过各种果子蜜饯。而郭靖从塞北而来,从没尝过这些江南甜食,只觉得件件都是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