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顺和裕朗两个街区紧挨着,都在镜州市西北,所以益顺广场对面的大星银行才叫做裕朗支行。
俞三台手里拿着黄色文件袋,站在益顺广场的喷水池旁。他装成了黄江的模样,等候着那个勒索者的出现。
毫无疑问,黄江就是罪魁祸首,这再明显不过。他家里的摆设跟他的收入差距太大,他一定做了很多坏事。故事里恶人都是如此。还有那个女人,只有反派才在别墅里藏女人。而那个勒索者,他掌握着黄江的罪证,一定也是陷害金洪的证据。可是那是什么?
那些资料我和俞三台都看不太懂。它们为什么能威胁黄江?那个勒索者拥有所有答案。因此,当俞三台提出把黄色文件袋交给石栋的时候,我强烈反对。我不信任石栋。俞三台说我太过犟,说说这个世界对倔犟的人特别不友好,说我这样一头撞上去,会被钉子戳得头破血流。
我不怕头破血流。还有你俞三台呢。你不是有法术么?你不是负责保护我么?
俞三台没有办法,只能扮成黄江的样子站在那里。总不能让一个8岁的孩子去吧?但他心里还盘算着另一件事,他在找能控制住我的方法。
而此时的我正坐在喷水池边,离俞三台两米远近。他把我变成了个流浪汉,还给了我一杯甘蔗汁。亏他想得出。
我一扬脖把甘蔗汁喝光了,握着空纸杯,盯着四周来来往往的行人。
一对儿情侣从我面前经过,男的为了在女友面前表现自己的善良,从口袋里掏出十元钱扔在了我的纸杯里。
十元也是钱,我忍住没打出喷嚏。杯子里的钱属于我了,这是祸胎。我朝那个白痴叫道:“喂!我不是乞丐。”
那对情侣像是没听见,边走边说:“哇!你真有爱心。”“这没什么,我昨天还扶老太太过街呢。”“哇!你真好。”“你更好……”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温存地相拥着走远了。
俞三台的法术的确很高明,他把我变得邋遢透顶,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我埋怨俞三台:“你这不是障眼法么,怎么我闻到自己身上有股味儿啊?”
俞三台得意道:“你以为障眼法是什么?做做样子么?所有感官体验都要精心设计。我这个级别的法师,编织出的每一个法术都堪称艺术品。你的头皮是不是有些痒?”
我还真觉得头皮痒,有时候还有点疼。俞三台用法术模拟了虱子么?他在报复我,所以就算有个脓包什么的也不奇怪。
我咬牙切齿道:“干嘛一定要当流浪汉?”
俞三台没有回答,还示意我不要作声。因为时间到了,而且他感觉到身后有人。
忽然有个声音说道:“黄行长很准时啊。”是个女人的声音。
俞三台一惊,刚要回身,女人已经转到他面前。是一个个头比较高的年轻女子,身穿职业套装,衣领上别着大星银行的徽章。看五官不是特别艳丽,但是眉宇间有股子英气。
俞三台(黄江):“你是……”
刚好九点整,音乐突然响起,喷泉喷出了五米高的水柱,又哗啦啦地落下。我冷不防被浇了一头水。
女人的嘴唇在动,看样子还很生气,她在说话,我却听不清她说什么。
我向俞三台拼命比划自己的耳朵。很久俞三台才瞥了我一眼。我们突然明白这个女子为何选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见面。广场的音乐声和喷水声非常吵,我只离两米远,却听不见他们的谈话。
俞三台暗中施法,将谈话清晰准确地送进我的耳朵。
俞三台(黄江):“好,好,还有别的么?”
女子平静了一些,似乎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想了想说:“没了。我只要自己应得的。”
俞三台(黄江):“好,我给你升职。嗯……你……你……”
女子又瞪起眼睛:“毛健。羽毛的毛,健康的健。你最好记住这个名字。黄行长。”
俞三台(黄江):“嗯,我一定记住。那就这么定了,等我……”
我正朝他挤眉弄眼。俞三台这个笨蛋,怎么就要答应她了呢?
俞三台(黄江)“呃,等等……我不能答应你。”
毛健的脸涨得通红,她吼道:“你什么意思?”
俞三台吓得直摆手,他好像特别怕女人:“别误会,别误会,我是说,你得先把证据给我。”
这正是我的意思。假的俞三台怎么能给她升职?
毛健突然警觉起来:“不行,给了你,你反悔了怎么办?”
俞三台(黄江):“那原件呢?光看复印件可不行,给我看看原件。”
毛健愣了一下,接着坚决地道:“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险。原件必须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俞三台假装低头思考,偷偷用余光看我。我当时就纳闷儿,这个人怎么见了女人就变傻了?我拼命地朝他摇头努嘴。
终于。“那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骗我?”俞三台说。
毛健说:“你看过复印件了。”
俞三台(黄江):“复印件很容易伪造。”
毛健显然在强作镇定,她冷哼道:“哼!你还有得选么?”
我继续摇头。我想这就他的弱点,女人,哈。如果俞三台还没被女人吓傻,他就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我们回去的时候绝不能两手空空。
俞三台思索了很久,深深的叹了口气:“你看,我们现在僵住了。能不能别让我一个人苦恼,你也帮我想想。”
我差点笑出声。
女孩儿毛健也皱着眉:“你让我帮你想想?”
“对啊。”俞三台道,“如果你有法子让我相信你,也能帮你得到你想要的,对吧?win-win,双赢。”
毛健低下头。她居然真的在想。
“这样吧,”毛健说,“我说说怎么得到那些证据的。”
俞三台(黄江):“那有什么用?”
毛健说:“嗯……如果我说的没有漏洞,你也好做个参考。”
俞三台(黄江):“好主意!”
的确是好主意。我差点跟俞三台异口同声的叫出来。如果能知道整件事的经过,那也诱惑不小了。
毛健清了清喉咙,想了想,可能是在琢磨从哪里开始。
“嗯……其实你做的挺严密的,用的都是自己人。但我是在你动手前拿到的证据。”毛健开始说,“那天我本来不当班,但我掉了东西在营业室。我回去取的时候刚好碰到有客户投诉,我本来没法接触这些,是你的主管忙不过来,让我临时进去帮忙。你可以找你她核实。于是我查了那个客人的账户,很蹊跷,账户存款居然不翼而飞,什么记录都没留下。这个时候,又有其他人投诉,打电话来的,到柜台来的。我都查了,同样都没有交易记录。一共四个,上千万,这可不是小事。没多久你就派人来接手。都是你的人,我一看就知道这里有猫腻。他们把所有的资料都留下,不让我拿走一片纸。可是他们失算了,借上厕所的机会,把重要的几张藏到了更衣室的衣柜里。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才偷偷拿出营业室。”
毛健停了下来:“就是这样。”
俞三台(黄江):“就这样?”
毛健说:“是的。”
俞三台(黄江):“原来你什么都没有。”
毛健惊问:“你什么意思?”
俞三台(黄江):“那1700万不是犯罪证据,我要那个干嘛?另外的那2000万才……”
俞三台停下了,但已经晚了,他说漏了嘴。他是黄江不是俞三台。
“1700万?我有说过这个数字么?不是3700万,是1700和那2000。黄行长也有说漏嘴的时候。”毛健以为自己抓到了把柄,她自信满满。
还好,她没有怀疑俞三台的身份。
“不过你说的对,单凭这些截屏打印的确证明不了什么。”毛健继续说,“但是加上‘对账单’就不同了。”
对账单,对账单。那叠复印件里有一张的标题就是英文的“对账单”。那是唯一一张有金洪签字的文件。
俞三台(黄江):“怎么个不同法?”
毛健盯着俞三台,看了好一会儿,最后鄙夷地说道:“黄行长,可别瞧不起人。我虽然只是个小柜员,但也能看出你手段。这件案子最关键的证据就是‘对账单’。”
俞三台借坡下驴:“好。那你说说看。”
我竖起耳朵凝神倾听。
毛健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昂头说道:“那1700万,我并没有搞清楚,也许你是清楚的,但我肯定你是时候才知道的,我肯定那是意外。但另外那2000万就不是了。金洪只有他自己的证词,却苦于没有证据。而‘对账单’就是证据,而且是核心证据,因为它是银行和客户双方都确认过的凭据。”对账单通常由银行印制,由银行和客户双方在单据上签章确认。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毛健继续说,“但是只要拿出对账单,就能证明那2000万确实是金洪的。你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金洪这样的小企业主,通常都很轻视对账这个环节。我们邮寄出去的两份对账单,他们应该只签一份然后寄回,自己留另一份。可他们要么随手丢掉,要么两张全都寄回来。金洪就是后者。所以本该留在他手里的证据,却回到了银行。”
俞三台忍不住问:“那你又是怎么拿到的?”
毛健冷笑道:“很意外吧?你派主管去销毁所有的对账单,想来个死无对证。你的主管确实完成了任务。但是你大概已经忘了,正是拜你所赐,我才在那个狭小的房间,没日没夜的对着一屋子的对账单。是你送我去专职处理对账单的。是你将证据送到了我的面前。而你的主管销毁的那些其实都是我伪造的复制品。”
我明白了。对账单,最重要的是对账单。它能证明那2000万确实是金洪的,如此一来金洪就不用接受他们的条件,这件事可以追查到底了。不,不仅如此。加上其他的证据,能直接证明银行造价,甚至证明黄江贪污。不,一定能证明黄江贪污,毛健这么有自信,那她就一定能。
我拼命的思考,我要拿到证据。
俞三台也在思考,但他很快有了答案。他把手里的文件袋举起来晃了晃:“嗯……只要我答应你,证据就能还给我了?”
我拼命的朝他摇头。
可是俞三台他不理我。
毛健道:“事成之后保证还你。”
“不。”俞三台道,“你肯定会拿它威胁我一辈子的。算了,你还是去报案吧。”
我明白了,金洪是想拒绝毛健,叫她一气之下直接把证据捅出去。
“你别怕,我只要自己应得的。事成之后我一定把所有原件都还你。”毛健反过来劝俞三台接受条件了。看来她是真的很想升职。
“不,我信不着你。你还是把证据交出去吧。”俞三台显得满不在乎。
毛健想了一会儿,然后说:“这样吧,我给你一晚的时间。明天上班我去办公室找你要答案。”
“不用了。”俞三台连忙说,“我已经决定了。”
毛健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她呆在那,显得很尴尬。几秒钟他们俩都没说话,给人的感觉像是过去了几个小时。毛健突然咬了咬嘴唇,一跺脚,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俞三台舒了口气。要狠下心来让一个女孩子绝望,对他来说是非常艰难的任务。他心中暗暗祷告:但愿这个叫毛健的女孩明早就去报案。那时候金不换就不用再缠着我抓什么凶手了。
这时,广场上音乐停止,喷泉也缓缓落下。俞三台往旁边一看,傻了眼。
金不换不知道跑哪去了。在往人群中看,毛健也已经无影无踪。
我去哪了呢?当然是跟着毛健去了。毛健太想要那个职位了,她不会轻易放弃的。报案?报案对她毫无价值。如果就让她这么走了,她早晚还会去见黄江。那个真正的黄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