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州车站,叶杨抬手看了一下时间,洛城来的车应该已经到了。他走进车站对面的商店买了热狗和牛奶出来。期末考结束,洛城一高也是今天放假,妈妈一早叮嘱了叶杨到车站接她。车走了一路,应该会饿的吧。
雪大,原本旅客就不多,现在出站口已经没什么人了,交警拿着皮夹到出票口检查票据,“嗡——嗡——”叶杨摸出手机,来电显示钟意姐,他按下接听键。
“喂。”
“姐,是我,我来接你,现在在出站口,你大概什么时候到?”
“我……我已经到了,刚才梁猛来接我,我们现在一起在辉叔店里吃饭,等下他会送我,你先回去吧。”
叶杨忽然想,大概苏荷知道的话,又会很难过的吧。电话那头的钟意听不到回应,又喊了几声:“叶杨?喂?”
“姐,我在听,那你先吃饭,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叶杨挂掉电话,搓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裹紧围巾准备回家,正好看到程永青火急火燎的跑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叶杨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程永青?”
永青站住,回头看到叶杨,“怎么是你?”程永青原本对叶杨是很有好感的,可是自从上次苏荷告诉她这个人和钟意之间暧昧不清,好感度直接就降到了负数。于是丢了个白眼给叶杨,“我和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聊的,以后见面就当不认识吧。”
“发生什么事了?你刚才急着要去哪?”叶杨虽然也搞不清楚,明明上次五一在寺河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却突然好像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可能是因为苏荷吧。但是心里的不安还是让他忍不住继续追问。
永青敲一下脑袋,“差点忘了大事!我现在要去找苏荷,没功夫跟你掰扯,再见。”
叶杨心里的不安更重了,他拉住永青,“为什么要去找苏荷,这段时间她不是一直住在你家,她怎么了?”叶杨盯着永青的眼睛,眼神里面透露出来的担心实在是太明显了,这怎么可能是假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
“好吧,既然你知道她住我家,那你应该已经知道苏荷爸妈的事情了,今天考完试,苏荷忽然说要回家送书,很快就去找我,可是现在都过去三个小时了,她还……”
“你先去她家看她在不在,我们分头找!”
永青点点头,立刻往双塘去。
叶杨一颗心沉下去,上次听祁雯雯说苏荷状态不对,当天等不及就去清远找苏荷,在她们教室门口听到苏荷抱着程永青边哭边说“我没有家了。”他的心就像被好多双手在撕扯,却又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和身份陪着她。
他开始找各种借口出现在苏荷的身边,哪怕是耍无赖,一大早扔雪球砸她的窗户,喊她去吃早餐,或者是非要让她请自己吃饭,每天一封的情书。什么破理由都可以,只要能闹一闹她,哪怕她对自己心生厌恶呢。
只要她能有片刻不去想那些难过的事情,就够了。
可是,终究还是没用吗?她会去哪里呢?一定不是姥爷家,她不舍得让他们担心,也不会去姑姑家,她说过她不喜欢姑姑家的氛围,也不在清远,还有哪里?还有哪里是她会想要去的地方?
“谢谢,是从寺河坝上摘下来的吧,桃花果然还是寺河的最好看,可惜就只开春天这一季,要是能一年四季都开就好了,尤其是冬天,望不到边际的白雪映着粉色桃花,那该有多好看啊!”她弯起眼睛道谢,上前将自己手中的桃花抱了满怀……
桃花!她说过想要看寺河的桃花,雪中的桃花。叶杨向车站的乘务员借了一辆自行车,飞快往寺河的方向去。
雪,到处都是雪,拱桥、小山、公路、加油站,居民楼……全部都是白色的,苏荷木然地往前走,上次和梁猛,不对,是叶杨,他骑车载着自己一起从这条路上过的时候,春光明媚,绿意盎然,浓郁的青草香气熏得人昏昏欲睡。
同样的一条路,为什么忽然之间就满目萧条了呢?甚至连脚印都没有一个,雪下的越来越急,飘下来的雪花还来不及落到地面,就被凛冽的北风送到空中,砸到脸上,是刺骨的冰凉。好冷啊,像是被关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窖里,永远都找不到出口。
雪太厚了,每一步踩下去,都会末过苏荷的小腿,雪下面或许埋着石头或者树枝,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走得好费力。
远远的看到了寺河山的八角亭,曾经她和永青梁猛他们一起坐在上面谈天说地,规划者彼此所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未来,可是她已经不再期待未来了。
苏荷走向寺河的大坝,原本通往坝上的台阶被大雪覆盖成了一个平坦的斜坡,无法辨别要怎么走才不会踩空,她很想上去,雪是松软的,下过雪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上去过,她一落脚,立刻又会滑下去。
于是她用手扒开积雪,找到台阶的轮廓往上走,手插进雪里,就像是抚摸过锋利的刀刃,一刀又一刀,直到痛得失去直觉,爬上去,再摔下来,她手脚并用往上爬,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嘴巴里吃进去好多雪,却好像已经一点都感觉不到凉了。
终于到了,站在桥上往下看,整个寺河都结了冰,白雪淹埋了河床的边界,与两岸的山连接在一起。更远处雾沉沉地,什么都看不清楚,苏荷忽然想起在《红楼梦》里读到的那句“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用来形容此时此景,委实贴切。
她又去那年开满桃花的地方看,只剩下一片褐色的桃树林,干枯的树枝上挂着积雪,看起来像是开满了白色的梨花。
不对,梨花开的时候,已经满树都是绿叶了,开在这样光秃秃的树枝上,只有病梨树了,桐乡的院子里原本有一株梨树,每年都能结出又香又甜的青梨,后来有一天苏东彦说,梨树生病了,它不会再结果子了,他拿来一把锯子要把病梨锯掉,苏荷不依不饶哭了好久。
苏东彦拿他没办法,只能作罢。她开始每天给梨树浇水,期待它第二年又能开出一树雪白的梨花,结出又甜又脆的梨子。可是没有,它就那样站在院子里,默默无语,陪伴着苏荷,目睹了苏荷在等待苏东彦和苏晓芸回家时候的所有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