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国庆叨叨叨的说了很多话,妈妈也在期间插嘴说了很多。当权力长大后还会经常在梦中梦到当时爸妈说的话。
“以前我是村里最早的大学生,这你们都知道吧。从学校毕业后我就被分配到中学当物理老师,也是村里仅有的几个端上铁饭碗的人。”
这事儿权力知道,从小就没少听爸爸妈妈说,他还知道哥哥的名字就是爸爸按着他最崇拜的物理学家起的。
“那时,校长和学生们都很喜欢我,校长还说要推荐我当副校长。咱家那时的日子过的也不像现在这样,毕竟那时村里绝大多数人还是靠种地过活呢。”
权国庆语速很慢,就想一边说一边在回味一样。“别看咱家现在的房子在村里不起眼,在当时还是很好的。”
“嗯,你爸说的没错。”
妈妈突然插话说,“咱家那时在村里日子最好过了,他们都羡慕咱们家。”
权国庆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等自己女人说完,继续说:“可就在我等待升迁的时候,你妈怀上了你:权力。你知道那时对二胎管理有多严吗?特别是像我这种吃公家饭的,只要生二胎,不但直接开除,还要罚一大笔钱。”
权力脑袋里嗡嗡的响,他终于知道父亲为什么不做老师了,也终于明白自己家里为什么这么穷了,原来都是因为自己。
“但我实在舍不得你。”
果然如权力想的那样,权国庆清清楚楚的讲了出来,“所以我就决定了,宁愿不要工作了,也要让你妈把你生出来。所以,力力,全家人都为你牺牲了太多,太多了,为了爸爸妈妈你也一点要争口气。”
“就是啊,力力,你要不争气,村里人都会笑话我们的。”
吴霞又打断权国庆的话,说,“你也知道,现在他们都还笑话咱们家过得不好呢。”
下面吴霞又说了很多,但大多数权力都没有听进去,他只记得妈妈还说了一句:‘力力,你要是不好好学习,你知道你最对不起谁了吗?不是我和你爸爸,是你哥,你知道吗”
“要不是你,你哥现在的日子过得有多舒服啊。你多给你哥学学,看你哥多给我们争气。你要有他一半,我也就知足了”吴霞明明是对权力说话,却不看权力而是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大儿子。
“宁宁,这次你可一定要考上市一高,让村里人都好好看看。”
吴霞一脸得意和骄傲的说,“以后再上清华,然后再去北京当官,到时候非得让他们一个个都眼红死。”
权振宁看似应该早就不知听过妈妈说过多少遍这话,脸上不带任何表情,仿佛妈妈说这话不是跟自己说一样。
许多年后的一个春节,当权震宁用被子把自己紧紧的卷在北京一个底下二层的小单人床上,和老鼠和蟑螂为伴的时候,再次回想起妈妈给他说的这些话,眼泪唰的一下就涌了出来。
权振宁的泪水没人看见,但这天权力流泪的模样确使得全家人都很满意。
吴丽和权国庆在看到儿子的泪水后,又语重心长的说了很多,但权力因为头胀并没有记住多少,他甚至都不记得了那天那场对话是如何结束的。
但他牢牢记住了一件事,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知道自己学习的目的是什么了。
可能是权力的头足够大,也可能是遗传,权力感觉他稍一用功,学习成绩就直线提高,就在这一学期他第一次考了班级第一,也第一次像哥哥一样拿回了奖状。
他的奖状也被妈妈贴在家里最显眼的墙上,紧挨着哥哥的。这面墙从贴上第一张权振宁的奖状,到最后一张,权力的奖状被贴上,一直是父母在村里骄傲的资本。
当村里都已经流行大壁挂液晶电视的时候,权力家依旧用着老式的彩电,妈妈用来安慰自己的理由就是:
电视有什么了,我家不是买不起,墙上都贴满了我两个儿子的奖状,都没有地方挂电视。总不能为看个电视,把我儿子们的奖状撕了吧。我可是舍不得的,以后就算我儿子们一个去北京,一个去上海买房上班了,不会来了,这也是个纪念不是吗?
权力从那一年开始就一直是第一名,连一次第二都没有考过。已经超过了他哥哥取得的学习成就。能让去权力一直保持这样进取的精神的除了那晚爸妈给他说的话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妈妈开始喜欢他了。
在这之前,权力一直以为妈妈不喜欢他。因为妈妈和别人聊天的时候只喜欢说哥哥,不喜欢说他,哪怕权力就站在她身边。
妈妈喜欢聊天,因为妈妈是看公共厕所的,谁都得上厕所不是吗?
妈妈见熟人方便完了就说:“我家宁宁又考了第一,”
“哎,我都没管过,从小都没有让我操过心。”
“嘿嘿,这以后什么心都不用我操了,学习好不说长的还好,屁股后面小闺女一堆堆的,烦死了。。。。“
后来,权力也学习好了,妈妈也开始说权力了,权力有好几次都在家里听见妈妈和邻居在说着自己,说着和以前说哥哥一样的话。
可就是这样,已经同样获得妈妈爱的权力,依旧在内心深处对哥哥怀着一种说不出的敌视。哪怕在学习成绩上老师都赞扬自己已经超过了同期的哥哥。
这种敌视出于什么原因,权力也不知道,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哥哥从小对自己不好,虽然两人在同一间小房子里住了十几年,但哥哥从没有主动给自己讲过题,也从没有给自己聊过天,对自己和对一个普通的室友的态度差不多。
至于权振宁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弟弟,没人知道。
多年后权振宁在处理弟弟的遗物时,猛然想到,成年后自己和弟弟两人分别在不同的城市,连个问候的电话都没有互相打过。
权振宁一阵心痛,又使劲想了想,想在记忆深处找到一丝曾经的美好回忆,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权力最后一次叫自己哥是在什么时候。
唯一想到的是他最后一次主动给权力打电话的事,那时权力发财了,想要把家里破旧的老平房拆了,给父母盖一栋两层小楼。
妈妈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他心里恨弟弟有钱了张扬根本不顾及他的处境,但还是为了面子打电话给弟弟说是要出一半钱。
他甚至已经为此做好了贷款的准备,可弟弟直接拒绝说不用他出钱,自己全掏。那一刻他在大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第一次对弟弟生起了羡慕嫉妒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