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风打西边穿过麦场,微微凉,风中还带着麦秆上尘土和小麦的香。
听众们因此感到些许舒畅,但却对罪犯被绳之于法的故事无动于衷,一个半大小子不满的嚷了一句:“王婆婆,鬼呢?我们要听鬼故事。”
“急什么,在插话我就不讲了。”
于是王婆婆夹着嗓子继续讲。
其实在小丽刚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就觉得不对了,因为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模糊的女人,背对着我坐在地上呜呜的哭,哭的人心里发毛。
而且哭声时远时近的,近的时候就像一个人对着你的耳朵用只让你一个人听见的声音对你展现哀伤。远的就像是风把从千里之外的哭声带到了你耳边,你只是碰巧听到。
梦里除了哭声,我确定外,对于梦中人的长相,甚至他穿什么衣服,都是模糊不清的。但不知怎么的我却对这个女人很有亲近感,而且她哭的时候,我也很伤心,也很想哭。
我完全陷入到梦境给我造就的情绪中,那感觉完全真实,我甚至有一种想走上前去安慰她,拥抱她的渴望。
我向她走去,在梦中。
可无论我怎么走,那身影始终在我的前方,我根本无法靠近她,她就这样在我梦里哭了一夜,我也走了一夜。直到早上我被孩子他爹的起床动静给吵醒才停止。
醒来时我并没有在意,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梦,但当小丽的朋友找到我说小丽昨晚一夜没回来的时候,一种不好的预感猛然间就从脑中升了起来,梦中的人影再次浮现在我脑海中。
我害怕了,我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那只是梦,那不是小丽,那绝对不是小丽。”。
最后焦急压过了胡思乱想,我赶紧叫来老头子和三个儿子,让他们都出去找小丽,而且还特别给他们交代了不让他们乱说。
我也去了镇里,因为我最后一次见小丽的时候,小丽脸色很不好,她拉着我的手一直不松开,她说她想爸妈了。
于是我去了镇里的长途汽车站,我知道去哪里很可能没用,可是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去了。
汽车站没有,我就去镇里找。当路上只剩下月光,而我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镇上转了好几遍后,看我迟迟不会来的儿子在镇上找到了我,我才回了家。
在家一边担心着小丽一边安慰着自己——小丽可能走了,走了也好,她已经好长时间都没见她爸妈了,她爸妈肯定有关系让她留在城里的,所以她才会偷跑的,要不然她也不会走,肯定是这样。。。。
我始终不敢把小丽和梦中凄惨哭泣的女人联系到一起,我也不想再想那个梦了,可那个梦非要在我脑中闪,我就躺在床上和自己的脑子做斗争,脑子越想不好的事,我就越想高兴的事,我想:小丽应该到家了吧,应该见到她爸妈了把,应该吃到她最喜欢吃的家乡小吃了吧。。。
在胡思乱想间我睡着了,我又做了一个梦。
我来到了一个长着成片,成片的一人多高芦苇的芦苇荡里,所有芦苇都在疯狂的摆动,但我耳中却听不到一点声响,连风声都没有。
我盲目的走在间隙的黑泥路上,脑子格外的清醒明白,甚至知道我自己身在梦中。
我想醒过来但怎么都无法清醒,我想停下但双脚也不听使唤的继续走着,我想解决这个问题,但脑中怎么想都想不到办法,最后只能任凭自己慌张的走在这死气沉沉的天地间。
这梦里的天是灰蒙蒙的,就像暴雨前乌云密布那般景象,但不同的是天上一片乌云都没有,空荡荡的。
我走着,走着,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听见了一点声响,刚开始的时候声音很低,像风吹哨,但慢慢的声音越来越清楚,清楚到我第一次在这梦里感到恐惧,因为那声音是一个女人的笑声。不是一般的笑声,是那种充满绝望和怨恨的笑声,一听就会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那种。
我想停下,想醒来,想摆脱控制,但一切都由不得我,我的脚继续带着我向那声音来处靠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还在想象着笑着的女人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在我面前时,一个身影就凭空在我前方不远处出现。
一个人坐在芦苇荡的泥地里,背对着我。笑声就是她发出来的,我有感觉她还是昨天出现在我梦里的女人。
虽然两个人穿什么衣服在梦里我都看不见,但我知道是她,虽然她们有了些不同,一个在哭,一个在笑,一个整个人都是模糊的,一个稍稍能看的清楚了一些。但心里没来由的亲近感和心疼的感觉是一样的,我不害怕了,依旧想走进她,安慰她,还好我的脚本来就是自动向她靠近着。
一步,两步,三步,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我也能看清更多的东西了,她浑身上下都是黑泥已看不清衣服原本的样式和颜色。
她的头上也都是黑淤泥,披肩散开的头发除了因为黑泥结在一起外,还不停的从发梢往下流黑水,黑水很多很稠一落在后背上就是一大点。
不,这不是黑水,而是血,黑色的血,我走到了能看见一股股的黑血从那女孩后脑勺往外涌出的距离停了下来,就在她背后紧挨着她。
很奇怪,面对这样的景象我一点也不怕,只感觉心疼的要死,想伸手碰她却怎么也碰不到,她没有一丝反应,依旧背着我在笑,一直笑。。。
同样的梦我连续做了好多天,但我一直不想承认这个梦和小丽有什么关系,哪怕惊动了派出所,我依旧认为小丽只是逃跑回家了。
直到那一天,狗东西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全村人都知道了小丽已经被害的消息。
那一夜我没有再做这个梦,不是我没有做梦,而是那晚我哭了一夜,根本没有睡。
在狗东西承认罪行的第二天,就由几十名公安以及民兵,押着去指认现场,全镇子的人基本上都来看了。
我们全家也都去了,我们去的时候带了个麻布袋,里面装着我们全家人昨晚一晚上没睡觉偷偷做的纸钱,还有小丽爱吃的苹果和核桃,我们想在公安走后在小丽冤死的地方拜祭一下她。
公安押着狗东西在前面走,后面跟着几百名群众,一直朝着河边最荒凉的地方走去,一直到了一片长满芦苇的芦苇滩才停下。
后面的群众被民兵拦在了芦苇滩外围,我远远看见那随风飘荡,成片成片的了芦苇时,心里咯噔一下。这片芦苇和梦中的很像,今天的天气也和梦中的很像。
我忍不住的想往芦苇荡里进,但人太多了,我怎么都挤不到前面,我开始大骂,想让前面的人让出一条道来,被我骂的人很生气就和我对骂,我三个儿子一见他们骂我差点和他们打了起来,最后还是本村人过来把他们分开。
我老头子知道我是因为悲伤才会这个样子,就把我往人少的地方拉,我不愿走,他拉我我就骂他,但他力气大还是把我拉到了旁边。
他没有对我发火,而是低声的说:“今天是头七,小丽的魂还在哪儿呢,有什么话你到那儿再给孩子说。现在公安在里面的,咱们想进去也进不去。”。
我没有再非要那里去,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哇的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