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暴雨为S城的夏夜送来一丝清凉，看来今晚又回不去了，程子衿心想。
早已过了下班时间，程子衿从办公桌下拿出一盒泡面，准备去休息室吃个夜宵。警局大门忽然被人推开，进来一个女人。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把她衬得更加丰满。
她把怀中的包放在地上，然后走到门口拧了拧衣服，又胡乱把头发一拢。
“同志，您好！”程子衿端着泡面过去打招呼。
女子抬头时，他才得以看清全貌。肤色是女生少有的淡淡的小麦色，饱满而光洁的额头，单眼皮为迷茫的眼神添了几分精明，小而圆的鼻头有些泛红……
“哦，警官您好！”女子拿出纸巾擦了下手，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我是汪汪视频的记者，能否采访您几个问题？”
这在程子衿的意料之外，警局平时也会有很多记者来蹲新闻，但在这种天气、这个时间来采访的还真不多。
“您好。”他接过名片，“我是刑侦支队重案组组长，我姓程。”
“程警官，我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如果您很忙的话，我就问一个问题，可以吗？”女子恳求道。
当了五年刑警，程子衿也抓过一些女性罪犯，他以为自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但看到女子恳切的眼神，着魔般答应了。
“好吧，那我先去给你拿条毛巾擦一下吧。”
女子喜出望外：“不、不必了，我问完就走，绝不耽误你们办公。可以录音录像吗？
哦，录像会给你们以后办案不太方便吧，那就录音？只录音可以吗？我可以做后期处理的！”
“呃，好吧。”女子的语速让程子衿有些吃不消，“那这边请吧。”
两人到了会客室，程子衿把泡面放在一边，女子拿出录音笔放在茶几上。
“程警官，我只问一个问题。请问，‘柳叶刀’案有新线索出现吗？”
听到这个问题，程子衿很惊讶：“呃，这个……这个无可奉告。”
他只能这么说，因为“柳叶刀”是S城至今未愈的伤疤，警方之所以一直追查，一方面是职责所在，另一方面是要雪耻。
“程组长，你这么说的原因是没有线索吗？我想，‘无可奉告’并不是掩饰无能的最佳借口，您认为呢？”
程子衿在心里打了自己很多拳，为什么，为什么要怜香惜玉，为什么要接受采访？
“记者同志，‘无可奉告’的意思并不是没有线索，而是不方便透露，你是文字工作者，应该比我更能理解这个词，我不知道你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
女记者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请问程组长，为什么不方便透露呢？据我所知，案发至今已有十二年了，公众等待一个答案已经等了一纪。
公众有知情权，如果警方已经有了线索，此时哪怕只是公开一部分，也能稳定民心不是吗？”
呼吸声被雨声盖过，程子衿沉默地看着玻璃茶几反射的灯光。
“不好意思，记者同志，你这个问题我真的没法回答。但我向你保证，一旦有线索，我们定会给公众一个答复。”
“‘一旦有线索’？”女子笑了，露出不太整齐的牙齿，“真让我说对了。十二年，警方居然还没有线索。采访就到这里吧。”
程子衿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她打断了，“这场雨，挨得真不值。”
女子出了会客室，拿起椅子上的背包往外走。
“记者同志！”程子衿追上去，“刚才的采访，能不能不要发布？我只是代表我个人，我也并不知道案件的全部信息。也许，别的队有线索的。”
越描越黑，女子再次抓住把柄：“刑侦支队重案组的话，应该从十年前就负责这个案子了。
你们这个重案组，也是当时刑侦大队大队长钟鹏亲自组建的不是吗？
怎么到了程组长这里，连线索都掌握不完整呢？”
程子衿瞳孔瞬间放大，一时竟说不出话。
可女子话锋一转：“没关系，有线索之前，我不会发布的。但明天起，我会来这里找新闻素材。
至于‘柳叶刀’嘛，我会帮你们想办法找线索的。我们明天见吧，程组长。”
说完，女子抱着那个帆布包走进了雨中，程子衿还愣在原地。
这个记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对警队的事情如此了解？她究竟想干什么？一番咄咄逼人的追问后，却说要帮忙找线索？
名片！
程子衿立刻回到会客室，茶几上的泡面已经凉透了，他刚才随手把名片放在了沙发上，现在却不知所踪。
仔细回想，那个女人最开始说自己是……是汪汪视频的记者？
对，就是汪汪视频！
程子衿跑进办公室，打开电脑搜索汪汪视频。
网上的介绍是，这个视频网站隶属于S城三大报社之一的北方晨报。
网络如今成为了生活的必需品，传统的报纸已经不再受欢迎。视频网站雨后春笋般出现，北方晨报便顺势推出了汪汪视频。
这是一个类似追查真相的节目，成立至今，报道了许多发生在各地的恶性案件。
握着鼠标的手指上下滚动，程子衿觉得这个网站还不错，报道真实客观，粉丝也很多。
鼠标托到页面底部，他找到了网站的联系电话和地址，然后存到手机里面。
第二天一早，他借了别人的短袖换上，开车去了汪汪视频的工作室。
接待的前台让他稍等，随后去找了主编。
被带到会议室时，他看到了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沙发上。
“您好，我是刑警支队重案组组长，我姓程，这是我的证件。”他走过去，向男子出示警官证。
中年男子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啊，程警官，我是这儿的主编，其实本不该是由我来接待您的。只是今天有些不凑巧。请问您来这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有些情况想向主编了解一下。”
“好的，您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您。”
程子衿简单描述了一下昨天那个女记者的体貌特征，中年男子想了一会儿，说：
“警官，您说的这个人好像是昨天新入职的记者。”
“新入职？”
“是的。因为是新人，我不知道她的能力如何，所以我让她先自己去找一个案子报道。没想到她昨晚顶着大雨去蹲新闻。”
当他提出想看看她的资料时，却被主编拒绝了：“警官，我很想配合您。但资料不合适，我们做这些视频，也是有一定危险的。
如果她没有触犯法律的话，虽然她不是正式员工，我们也有责任保护她的个人信息。”
虽然被拒绝，但程子衿表示理解，毕竟那个女记者只是问了几个刁钻的问题，这也是她的本职工作，无可厚非。
见他沮丧的模样，主编说：“不过，警官。既然您来了，我可以告诉您她的名字。这样，您可以亲自找她谈谈。”
搞新闻的人都是这样吗？打个巴掌，又给个甜枣，弄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程子衿腹诽。
“这样真是太好了。”他还是挤出一个微笑，“那个记者，她叫什么名字？”
“钟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