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衿上学的时候选修过犯罪心理学，从警这些年偶尔也能派上用场，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无论他学得有多好，他始终是站在警察的角度上去看问题的。
他把犯罪心理学当作一门学科，一个工具，却从没有以罪犯的视角去看待犯罪。
监狱里也存在鄙视链，这大概是因为在罪犯眼中，有些犯罪是会被戏剧化的艺术，而有些则是电视台的普法栏目。
“既然你都说到这儿了。”程子衿绕到主题，“那就说说你是怎么实施杀人的吧。”
张志强没见到钟情，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他等下去了，便挑了一些能说的事情：“一句话，那些人宁愿我杀的是他们，也宁愿是由我来动手。”
警局会接到各种各样的案件，然而这个级别的连环杀人案其实并不多见，十多年来，S市也只有一个“柳叶刀”。
惊讶、好奇是少不了的，就连沈局也想亲自会会这个张志强。
“你为什么这么说？”一旁记录的刘西同突然问了一句。
“小警官，你不如问问你的领导。”张志强指了下程子衿，“他还是见过世面的，这句话的意思应该不难理解。”
刘西同的脑袋右转九十度，看向程子衿，然后又被他按住，左转九十度回到原位。
“所以，他们是有把柄在你手里，还是你绑了人质？”
“你看，小警官，你们领导就是挺聪明的。”张志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与其让自己的家人受罪，还不如自食其果。”
“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你这么做，太……”程子衿还在脑海中搜索合适的词汇，就被张志强打断了。
“可你又知道他们伤害了多少家庭？做了多少恶心事？你知道吗警官，有些人一开始是选择让他们的家人当替死鬼的。”
“那你是怎么做的？”
“我打电话给他的妻子，让那个可怜的女人知道自己嫁了个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然后呢？”这个案子的受害者全部是男性，程子衿怕张志强真的杀了那位妻子，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还有没找到尸体的受害者。
“然后，他老婆把他的保险箱、银行卡，所有的密码都告诉我了。我的同伴当着那个废物的面儿拿走了所有的钱。他就气得晕了过去，我只是顺便补了一刀。”
刘西同把笔一摔：“你！”
“警官。”疾病的原因，张志强有些呼吸困难，他仰头深呼吸，然后故作狂妄地说，“那废物的保险金够那个女人活两辈子了。”
程子衿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就问：“你没事吧？”
还没来得及回答，张志强就晕倒了。
情况紧急，沈局只能先叫来法医先来处理一下，然后给急救中心打电话。法医看了看，说不是心脏的问题，也能自主呼吸，目前死不了。
等救护车来了，程子衿跟着到了医院去检查，本来要第二天才能拿到检查结果，但情况特殊，他求了小护士半天才要来医生的电话。
医生告诉他，病人已经是肺癌末期，看片子，双肺已经长满了肿瘤，支气管也有些狭窄，活不了几天了。
程子衿听了之后更搞不明白了，张志强来自首不是为了耍警察，他也没剩下多少时间，正常来说，张志强才是那个着急的人。
可是，他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呢？难道会是替别人顶罪吗？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张志强就是“柳叶刀”，但从他自首那一刻，程子衿断定他就是真凶。
病房外面有轮班蹲守的警察，程子衿回警局加班，他打算再看看卷宗和这几天的口供。
何未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了案情的进展，打了电话过来：“喂，老同学。”
“呃……”
“需不需要我帮忙啊？”怕程子衿装傻，何未又补了一句，“我说的是‘柳叶刀’的案子。”
“你怎么……”他本来想问何未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凭大学时期的了解，他有问原因的工夫，还不如问问他——“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老同学遇到难处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啊？”
“我这几天都要在分局加班，你要是想来就来吧。”程子衿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个麻烦精，只好认栽。
何未放下手机，拿起剃须刀慢悠悠地刮着。镜子里的他阴森森地笑着，像只大饱口福的吸血鬼。
前几天，谭晓棠在整理材料，准备向沈局汇报，拘传钟情。何未看见了，就问她为什么觉得钟情跟这个案子有关系。
两个人不出所料又吵了一架，何未说她公报私仇、不配做警察；谭晓棠说他吃里扒外，从来没爱过自己。
其实，这段关系本就不该开始，就算没有钟情，也注定不会善终。强扭的瓜，有时候不仅不甜，还可能有毒。
何未给沈局打过电话，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帮忙。沈局当然是愿意的，这个时候正需要人手，能出一份力总是好事。
得到首肯，他又给程子衿打电话。果然，没有人会拒绝自己这个天才伸出的援手。
他终于有了进出警局的理由，一想到这儿，再想想钟情在警局见到自己的反应，他就抑制不住地狂喜。
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玩儿吧，他对着镜子说。
夏天的太阳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勤快，一大早就高高挂在天上，晒得人难受。钟情戴着顶渔夫帽，晃头晃脑地嚼着煎饼。
她准备换一个新闻，不想报道“柳叶刀”了。可是这几天分局没什么大案，在他们记者眼里，都是些鸡毛蒜皮的案子。她使劲儿咬下煎饼的一角。
何未把车停在警局对面，下车的时候正好看见钟情的背影。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在大厅拉住了钟情。
“你干什么？”钟情不是在乎形象的女生，至少她跑社会新闻不需要什么形象，一张嘴就是一股大葱味儿。
何未伸出右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这味道太上头了：“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来吗？你知不知道谭晓棠她……”
他想告诉钟情，谭晓棠拿她当靶子的事，两个女人，争风吃醋什么的太有看头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程子衿和谭晓棠从楼上下来了，一个要去医院看张志强，一个要去找沈局汇报。
四个人就这样在大厅里相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