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个话题无论什么时候都很沉重,张小华对这个话题提了又提,张烊从心里厌恶这个行为,她看到的电视上的伟大父母,都是受苦不说,爱的含蓄,可张小华不同,他仿佛刻意要用自己的年纪制约张烊,告诉他的女儿,我要老了,你看着办吧,不要气我。
他天天念念有词,就像一个水滴计数器,时间每流逝一分一秒,它都要滴答的响一声,它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张烊,时间不多了,你什么都干不成,张小华这辈子都会很遗憾。
简单点,生活的方式简单点……
张烊讨厌寒门出状元,讨厌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每当听到别人追问她成绩的事,心里都在叫嚣着,“道理谁不懂,我要是能过这个坎,还停在原地干嘛”,就因为我家穷,所有人都要逼我成才?
“爸爸,你为什么那么不可理喻”
张小华明明才65岁,张烊不知道他怎么了,总是抱着一副明天就要死的心态。
他在过年时强迫张烊给小学资助过她的叔叔阿姨打电话,他说,“你管那个郭文鼎叔叔,叫郭爸爸,管你王阿姨,叫王妈妈”。
“我不叫,你有病吗?”张烊大声叫嚣,她觉得张小华就像一只癞皮狗,非要缠着人家不放,做慈善的,人家是好心,可张小华显然是目的不单纯,她感到恶心,就像看到手机上的新闻韩红做慈善被赖上一样的恶心。
“让你叫个人你都不会叫,你看电视上的人,人家天天爸爸妈妈的叫,也没少块肉。”
“那不一样”,张烊气的发狂。
“你再逼我,我就不叫你爸爸了,对了,叫叔叔”
这场争吵谁也没有主动和解,张小华觉得张烊理亏,他仍絮絮叨叨,“你郭爸爸前两年还来看看咱们,扔了1000块钱,这两年不来了,都是你气的,人家到学校去看你,还装作不认识,学习也不好,人家都不搭理你了”。张烊觉得张小华不可理喻,她把电视机音量调大,不去听张小华的絮絮叨叨。
“我没装做不认识他,我是真的脸盲”
“净瞎扯淡”,张小华瞪着眼睛,一副你就会撒谎的样子。
“你他妈爱信不信”,张烊摔门而去。
这件事告一段落,张小华又开始鼓捣别的事,大舅的闺女马萍去年离了婚,带着两个孩子。而山东张烊大爷张德福的第三个儿子工厂还没对象。张小华在中间忙的不亦乐乎,他把自己当做媒人一样在中间牵线搭桥。
“你快问问你马萍姐到哪一步了”
“我怎么问,又不熟悉,没她号码”
“你不有微信吗?”
“有微信是微信,我又没加马萍”
“微信不就是能视频吗?你问她”,张小华固执的看着张烊。
“你有病吗?我没她联系方式”
“嘿,你这孩子啥也不是,三脚踢不出个热屁来,有微信也不问”,张小华默默低下头,继续道,“以后爸爸没了,他们两个的事要是成了,你和你妈不就有人管了,你这孩子一点事都不懂。”
“她才不会管我,你做你的大梦去吧”,张烊气不打一处来,大过年的,张小华能不能让她消停。
“嘿,那不是你姐吗?砍断骨头连着筋,她不管你谁管。”
“我去要饭,不劳您操心”,张烊怒火中烧。
张烊很多次都在想,张小华为什么那么固执,年龄之间的代沟可能真的跨不过吧。
“不要再逼我了,我把我的寿命匀给你一半,你快年轻些,不要再逼我了”
后来这事黄了,张小华还从张烊大娘那听说了马萍向工厂索要了500块钱,大娘语气很不好,张烊知道这事张小华办砸了,人家在埋怨他,张云华也说他,“工厂才28,又不是没本事找不到对象,你非要给你侄子说个带两个孩子的寡妇干什么”。
他们都不知道张小华心里的算盘。
再后来,张烊得知了马萍因为抑郁症治疗了一段时间,她开始心疼这个姐姐,可张小华不以为然,他不懂什么抑郁症,他认为除了立马就能死的病,其他的都是矫情。
他强硬的要求张烊给马萍打电话,他认为对方是个骗子,张烊大舅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算计他。每次电话一接通,对面听见是张小华的声音就立刻挂断了。张烊怕张小华惹怒暴脾气的舅舅,只能违心劝他,“爸,人家当初可不是自己提的,是你瞎掺和”
“你懂什么,静放屁”
“好,我不懂”,张烊不理他了。
从那以后张小华就经常提起马萍,当然也不是什么好话。“这个马萍,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带着两个拖油瓶,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不识抬举”
“一个寡妇,还带两个孩子的破鞋,还要20来万彩礼钱,20万谁还要你”
这话太难听,张烊觉得张小华简直太没有素质了,可她又不得不承认,张小华这辈子也改不掉这个毛病。
想成为一个无忧无虑,心中只有远方的少年对于张烊来说真的很难。
她想起小时候张小华给她讲的故事,和那些个开心的过往,她最小的时候,张小华喂她羊奶喝,因为去挡睡觉不老实将要滚下炕的张烊而跌破手肘。她告诉自己,这是你爸爸,他非常爱你,你要理解他,为什么就做不到让他满意呢,他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期盼你知道吗?
张小华将邋遢和穷这两个词结合的太过好了,家里的火炕在冬天冒烟,从初中到高中,马桂珍捡的破烂堆满了两个屋子。
他特别看重学校的贫困补助款,每次一有这种事,他总要带着马桂珍风风火火往街里赶,张烊看不起他,也看不起自己。
张烊小的时候看家,马桂珍被一队的光棍欺负过,他掏给张烊五元钱支使她去买冰棍,等张烊回来的时候马桂珍捂着肚子喊疼,而那个光棍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这事不止一两次,起先张烊不明白,但是后来她也懂了。
张小华愤怒之余,也没有其他办法,他渐渐养成了这个习惯,走到哪都要带上马桂珍,要不他不放心。
这也是张小华为什么总和马桂珍一起去学校的原因。
张烊劝他说,“爸爸,你不要再带我妈来了,人家都看不起我”
张小华则一副责怪张烊的样子,“狗不嫌家贫,孩不嫌母丑,你现在这样,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走后你还不得把你妈饿死”,张烊哑然,她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显得自己不那么自私。
“把我妈锁在家里,你自己来不行吗?”
“家里净些破烂,你妈要是玩火,把屋子点着,咱们爷俩可有的哭了。”
生活啊,这样不行,那也不行。没有完美的解决办法,张烊就随它自然发展了,后来她感觉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个那样的母亲,那样的父亲了。
她越发遗憾马桂珍不是个正常人,这个妈妈不会上学校值班室的马桶,经管张烊比比划划,费劲心机也没让她信服,无奈她只能带着马桂珍去学校的学生厕所,她永远忘不掉同龄人尴尬诧异的目光。
这个妈妈给张烊带来好多难堪,尽管她什么都没做错。
张烊姥姥胡郁兰去了老年公寓,就在张烊的学校后面大路往东直走大约1000多米,近的很。这个老人终于还是在一个地方停搁下了,靠着三个孩子贴补的费用,在养老院的二层小楼,在充满暮气的暂时喧嚣中住下了。
“这一住,怕是再也走不了了”,胡郁兰笑着摇摇头,“往哪去啊,身体又不好,谁愿意伺候你。”
“哎,你二姨夫还出了事,你二姨他们也没空管我了。”
这个精明的老太太落到这个地步,让张烊看清了所谓孝道,也无非就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