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时,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一歇,便是日落西山。远处江面腾起阵阵水雾,浩渺如烟,阵阵凉风,寒意袭人。一处古旧宅子的石阶前,立了一位青年,他身着绣着海河奔腾的黑色长衣,玉冠墨发,身形高挑,眉眼间自成一股风流。他优雅的上前叩门,朗声问道:“蝶小姐,可否许在下进门一叙。”他声音好听,仿佛清泉落到石头上一般清朗。门里遥遥的传来一声“进门即可”,青年推门而入,入目的先是一片紫藤繁花似锦,一阵风吹来,花簌簌落下,缤纷如雨,零落成泥;这紫藤开的太盛,平多生出几分妖异之感,成簇的堵着院门,青年只好用手拨开才得以前行。院内的凤竹绿姿婆娑,青石小径上暗影斑驳,冰纹月窗,竹帘半卷,一位女子坐在廊边望月。
见此,青年立即眯起眼睛轻笑,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蝶小姐,在下深夜来访,实有不妥,在此谢罪。”刚要作揖,便被那女子摆手制止,“无碍,倒是妾身这边准备匆忙,如有招待不周,请多见谅。”这青年从善如流,上前撩起衣摆便坐在女子身前的石椅上。
两人相顾无言,各怀鬼胎。
沉默半响,还是青年先开了口,“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是否当讲。”青年笑盈盈的说道,目光一直若有若无的打量着女子。女子却不答话,只是起身为青年倒了一杯热茶,缓缓道:“您想问的那人,我是知道的,”青年静静的听着,等着女子的下文,女子又慢慢坐回廊上,却是讲起了自己的身世:“我生于外乡的一户沈氏人家,祖上皆是将人,到了我这一辈,偏偏只有个女儿;为将祖上的遗训传承下来,父亲自我七岁时,从外地领来一个少年。那少年剑眉星目,资质过人,与我两人青梅竹马的长大,后来成了我的丈夫。”
“后来我父亲战死沙场,我们都还年幼,家里便一落千丈,他只能外出参军。可不想好事千里,坏事成双。”
“两年前,一伙盗贼夜袭我府中,杀人放火,烧杀抢掠,残忍至极。一府上下无一生还,若非母亲为我当了一剑,怕是我也要命丧黄泉。”
“他当时还不是我丈夫,出门在外,回到府中之时,那里已只存留我一人,”女子说着,还是直直的望着月亮,似乎在阐述别人的故事。
“后来他便带我来了这里,刚将我安置好,便又被抓去战场了。”女子站起身来,步伐虚浮的进了屋里,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件黑色的男式冬衣,她默默地走到庭院中的紫藤树下,点了个火折子扔到衣服上,瞧着火苗一点点把衣服吞噬殆尽。青年和她一起默默地注视着,良久,听到女子轻轻道:“你们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青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轻摇着遮住半张脸,依旧是姿态从容的道:“我们可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他的尸首,你可能不知晓,你丈夫从军营里失踪时,还带走了一位营里的一位名妓,在下认为,私奔的可能性比战死沙场要可信多了。”
“我知道。”
青年的扇子停住了,轻佻的笑容消失,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我还知道,那日的劫匪,袖口也都纹着蓝白交加的,海河浪涛的花纹。”
“他已经死了,”那美丽的女子淡漠的说道,“死在了战场上。”
“他走后不久,一位敌方的逃兵寄宿在这里,我送走了那位逃兵,披上其战甲,登上其战场,然后在漫天黄土中,我亲自动手,把他和他的爱人,一同葬送在了战场上。”
“实在抱歉,自从发生那件事后,妾身眼里就容不得一粒沙子。”那女子轻描淡写的说着,挑起眼角魅惑的笑了。
天上一轮满月如盘,光芒冷澈幽韵,天空迷蒙,抹上了一层幽蓝。融融月,珠帘紫花,廊前的美人眼波流转,笑容妖治惑人。
微风初熏,花影重重,青年心中没有半分绮念。他只是起身为女子添了茶,认真道:“在下已然知晓,只是想最后问您一句,您是否,是爱着他的?”
茶气的氤氲中,美人微微怔住了,明眸波转,俄而婉转一笑.......
“我当然是爱他,我做梦都想要得到他。”
只是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成了无期之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