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焱将金弓放入女修的木托中。女修明显愣住了，她疑惑地确认弓身上翻滚的繁复云纹，以及云纹起势处镶嵌的蓝色细钻，金弓没有弦，自有一股淡淡的气韵从头连到尾。
女修的脸色变得苍白，她求助地看向一旁的主礼人。
“门主，穿云弓乃上云孟氏的门主信物，除下任门主，不可另传她人。”
“虚长老，我自然清楚穿云弓只传门主的规矩，所以今日，我将这穿云弓传给下任门主，有何问题？”
这是宣布，上云孟氏的下任门主，是孟歌吗？——
仿佛落入油锅的一滴水，引起的轰动让笼罩清波台的水珠晃了晃，差点滚下去。
“这不符礼制。”虚长老高声反对，但看到清波台上，几乎所有观礼嘉宾都站起来挤到前排，他敛起怒气，沉声向孟焱商量道：“事关重大，还请门主容后再议。”
孟焱轻嗤一声，拾起金弓，大步流星向孟歌走去。
他伸手拉起孟歌，走到清华台东面，那里离清波台很近，近得能看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他再次伸出手，穿云弓安静地躺在掌心，他期待地看着孟歌。
孟歌抬起头，满脸不解。
“父亲，我不要穿云弓。”门主之位早就定下给传哥，她也从未想过这个位置。
“孟歌，孟氏一门开辟至今，穿云弓只有门主能拿的原因，你知道吗？”
这是父亲第一次叫她的全名，他语气里的严肃让她有如百爪挠心，她摇摇头。
孟焱望向虚长老：“虚长老，你来说？”
清波台上，世家五六百年，眼看着就要诞生第一位女门主，盛轻旸摇着扇子，等着看孟门主要爆出什么秘密，才能把爱女硬推上去。
他本着看好戏的态度，却瞥见父亲的下巴向后缩了缩，他好奇地看了看其他人，这才发现台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竟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唯有鱼梁的叶门主，依旧风轻云淡。
原来穿云弓的秘密，这些老家伙都知道。
“孟氏先祖制作穿云弓之初，就是为了让穿云弓帮他择取最优秀的继承人，所以在穿云弓里留下仙识。只有注入的灵气被仙识认可之人，才可以使用穿云弓。”虽然穿云弓择主并不是什么绝对机密，但在众目睽睽下说出来，还是令虚长老十分不满。在他看来，这是家事，家事当然要关起门来说。
“是的，我孟家门主的信物，对它的主人有自己的想法。非我所能决定，也非执礼堂及各堂长老能够决定，更非各位能够决定！”孟焱忽然犀利地望向清波台某处，停顿几瞬后才慢慢滑向众人。
“确实，孟歌是女子，我孟家几百年来也从未有女子当门主的先例，可我孟氏家规内训第一条便是，穿云弓择主之人则为孟氏家主！”
虚长老无法反驳，内训主要讲门主选拔，只有族中德高望重之辈才能接触，但里面几百条细则，决定性的只有一条——那就是穿云弓会自己择主。
“既然如此，请三小姐用穿云弓射出一箭吧。”诡辩说得再多，过不了穿云弓这道坎也是白说，虚长老不愿多说，给孟氏徒增笑料。
不仅清华台，清波台上的视线也全部集中于她，孟歌深吸几口气，快速地捋捋思绪。
从头到尾，母亲都没有阻止，她坐在高台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即使父亲昏了头，又开始在她的事情上荒腔走板，母亲也不应该抱持着默认的态度。
唯一的解释，他们早就商量好了。
可是为什么？
她在父亲看向清波台时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虽然一闪而过，但孟歌看到了严厉的警告。
孟歌扬起下巴，两眼放光地笑了笑：“穿云弓择主？这么有趣，当然要试一试！”
孟焱爽朗地放声大笑，一连说了三声好，将穿云弓放到她手中，依旧忍不住高赞一声：“不愧我孟氏之女！”
食指紧张地抠抠大拇指内侧，孟歌侧身回头看了眼母亲，林氏爱怜地朝她点点头。
清华台下的由哥，握紧双拳替他加油。
盛轻旸才不会给她加油，已经被她压了好几头，再等她当上女门主，后果不堪设想：“父亲，如果非得穿云弓认主才能当门主，那为什么要早早地培养孟传当门主？如果穿云弓不认，不就白费力气了吗？”
“这么多年，孟家早就摸清仙识的脾性口味，总结出一道功法，让选定的继承人从结丹后就按照功法修炼，从魄晶开始打磨，结灵识，生灵气，练个十七八年，再平庸的资质也能炼出仙识喜好的那种灵气，怎会白费力气？若放任修炼，被仙识选中的可能反而微乎其微。”
“那孟门主为什么看上去如此自信？他培养的继承者不一直是孟传吗？就算孟歌结丹后就按照功法修炼，也还未满一年，这么快她的灵气就能被穿云弓的仙识认可了吗？”
“旸儿，这事不能只看眼前事——”
盛轻旸还等着父亲透露更多八卦，孟歌已经结束酝酿，左手高举起穿云弓。
缓缓将弓从至高处降到面前，穿云弓依旧保持原样，一寸来长，手掌大小。孟歌艰难地发出吞咽的声音，她缓了缓，确认灵气成丝成缕地从灵识飘出，通过左手掌心汨汨地注入穿云弓中。
但是灵气进入穿云弓，就像河水进入沙漠，倏忽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孟歌有些慌神，若不能与注入穿云弓的灵气形成感应，她不知道该如何操纵它。
穿云弓没有弦，只有一条凝成弓弦模样的气韵，也就是说那是无形之物。究竟怎样才能抓住无形之物呢？
到这时，她又发现另外一个问题，父亲没有给箭！没有箭，又要如何射出一箭呢？
可是父亲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根本没有觉出问题的意思。
难道……这意思是，她要凝出无形之箭，像在鱼梁校场上叶远阳做的那样？孟歌简直欲哭无泪，虽然她现在境界比叶远阳高，但是除了调教魄晶，她根本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