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汽车真是个伟大的发明。不仅仅方便了出行,更为人类圈限了一片只属于自己的天地。关上门窗,踩下油门,在引擎的轰鸣中,任何情绪尽可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宣泄。看吧,在那些密密麻麻的五彩盒子里,有的人在欢笑,有的在争吵;有人牵着手,互倾着衷肠;也有人握紧了方向盘,哭红了眼眶……
其中便有一辆出租车,若不是外界的噪音渗进来,里面当真是死一般的寂静。
车里五人,彼此默默无语,各怀着难言的心事。
王瓷坐在后排右边,凝着窗外变换的景色回忆刚才的种种:他忽然冲上台去和那个摄像师说话,但两人气氛显然不对;那个金发女孩是谁?是因为她才打架的吗……
小凡捂着胳膊坐在左边,歪头倚住车门不敢朝右看,不停思量着要如何跟王瓷解释这一切;同时在他心底,一股可怕的情绪正在悄然发酵……
王林夹在中间,沉浸绝望中,不表!
袁非坐副驾驶上,一直在回味刚才自己的雄姿英发,忍不住心中窃喜:“爷爷我今儿真是太帅了!”
这里提一嘴,由于车内空间有限,他只好把车玻璃摇下来,将假发伸到外面去。称奇的是,在60迈的速度下,这件神器依然保持着一根发丝都未曾飘动的稳定。
可能有人会问,何不索性摘了?这个后面会解释到。
最后一人,自然是出租车司机。师傅打这四人上车伊始,就被几人间的微妙氛围吸引,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透过后视镜密切观察着,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四角恋:三男争一女!
这几个孩子也许刚刚进行了一场激烈的决斗,而结果应是坐自己旁边这个一直在沾沾自喜的胖子赢了。想到这,他抬眼瞄了下王瓷,“小姑娘长的挺漂亮,胖子这波不亏!”
短短几分钟,司机师傅已经在脑中演了一出情感大戏。
一行人来到医院,刚走进大厅,立马吸引了所有医患的注意,包括楼上的人。大伙觉得新鲜,掏出手机一顿猛拍,倒有些明星见面会的气氛了。
袁非很敬业,不光自己挺直了腰板,一脸笑容;还强行将王林的手像提线木偶般抓起来挥舞。
可怜王林此时宛如一具空壳,任凭他摆布。
还有个王小凡,这小子虽身受重伤,耷拉个脑袋似乎奄奄一息,但这会儿连王瓷也不担心他了!
为什么呢?因为她不可置信地看见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缓缓升起,颤抖着比出了一个“V”!
除非他是个艺术大过生命的coser,否则这一切都表明在他伤痕累累的外表之下,其生命之河依旧在涓涓流淌着,甚至时不时还能翻涌起几朵浪花。
只剩脸皮薄的王瓷避无可避,尽可能的低下头,心里祈祷这些照片可千万不要出现在亲戚朋友的朋友圈或微博里。
“谢谢!谢谢大家!记得加滤镜哦……”在袁非与观众互动时候,两个小护士匆忙跑来询问——这几人已经扰了医院秩序,得赶快弄走。
不多久,袁非办好手续,几人一同上楼来到骨科科室。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年轻男大夫,估摸三十上下。
四人跌跌撞撞地一进门,大夫显然是受了点儿惊,身子慌忙站起,本能的以笔代剑,笔尖朝外!
待王瓷柔声而有礼貌的请他给几人看看时,他才松口气:呼,不是来闹事儿的!
他尴尬清清嗓子,多余的整理下衣领,冲几人讪讪笑笑,当作无事发生的恢复了职业形象。
“这怎么回事?”大夫问。
“右胳膊可能断了。”袁非指着王小凡说道。
大夫上前,把他胳膊轻轻托起,然后摩挲,王小凡强忍着没吱声。
“没那么严重,就脱臼了!”
“那就好,那就好,”袁非和王瓷都放下心来,“那,脱臼怎么办呢?”
“没看过电视?来,你们俩把他抓稳了……”大夫说的轻描淡写,眼神却锐利起来,身子已经蓄势待发。
王小凡惊恐看着围上来的三人,“你,你们要干嘛,住手!来人,快来人,救——啊……”“命”字还没出口,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惨叫,他胳膊便被接上了!
“一大老爷们,至于吗?”大夫掏着耳鸣的耳朵鄙视道。
“呜呜呜,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不是你胳膊坏了,呜呜呜……”王小凡被打的时候没哭,这会儿倒像个娃娃似的哭开了。
袁非知他一向怕疼,摸着脑袋安慰着:“哦,不疼不疼……”他做着抓、扔的动作,“你看,‘疼’都被我扔跑了!”
王小凡果然不哭了,一咧嘴,“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吗?”真是硬气。
王瓷站一旁不声不响,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她,灵魂的小人正使着浑身解数拉扯着某人的高大形象不让他破碎。
大夫见他不哭了,便饶有兴趣的打量起几人。这一看不要紧,发现了很多未曾注意的细节,比如王小凡胸口的“亀”字;再比如他早觉眼熟的袁非的战斗服。
俩人可不就是“孙悟空”和“贝吉塔”吗?!
他露出一丝意义难明的微笑,从白褂兜里掏出一包炒青豆,在二人手中各放一粒,说道:“来,吃仙豆儿!”(仙豆儿出自《七龙珠》,由猫仙人所制,能让伤口瞬间愈合。)
这话算是暴露了身份!
王小凡和袁非惊讶的看向他,后者背着光后退几步,表情是要展示宝贝的神秘。只见他快速拉开胸前的白褂,如同超人变身般露出里面的短袖,上面赫然就是“猫仙人”的印花!
天下竟有这般巧事,或者说是有趣的缘分!
大夫轻笑:“本来我也打算去漫展的,可惜要坐班,看你们这副样子,那儿今天一定很有趣!”
王小凡听这话便低下了头;袁非则眉飞色舞,说了一通惊险和自己的力挽狂澜。
“怪不得,你瞧你这假发都被人打歪了。”大夫叹道。
被他一提醒,袁非才想起这事儿,忙对他说:“大夫,帮个忙给卸了。妈的,胶水抹多了,我感觉好像一块头皮给撕下来了!”
“嘶~~”
除了王林,所有人都倒吸口凉气,能深切感受到那种疼意!
大夫倒了盆热水,沾湿了手绢沿着边缘给他擦,可这三胖不知究竟用了多少剂量的胶水,都成包浆了,除非用铲子铲,否则别指望用水化开。
“唉,罢了!”大夫嗔怨斜他一眼,从办公柜里拿出一把闪着银光的手术刀,上来就要割他。
袁非急退,“我去,您手上有数没?别真给我剃了度!我还没娶媳妇呢!”
“哎呀,你来呀,别怕!”大夫勾引着,等他将信将疑在自己身前坐下,又说,“死马当活马医呗……”
袁非早被王瓷和王小凡架住,动弹不得,索性双手合十,作了般虔诚模样,心道这样哪怕意外遁入佛门,如来他老人家也不好意思不给自己开个后门!
不过大夫毕竟是专业的,手法熟练又细致,锋利的刀在他手中上下飞舞,剥开层层胶水却又不伤及皮肤;反而把袁非舒服的如同按摩,竟昏昏欲睡起来。
“忍住!”
就在他将入梦乡之际,大夫大喝一声,未及他反应,袁非惊觉自己脖子猛地被拉长,然后就是一簌簌丝弦被拉断的声响,此起彼伏,仿佛头上有农民在收麦子。
“嗷~~”
又一阵响彻天地的惨叫!
是头皮撕裂的痛苦吗?不,并不是!对袁非来说,这点痛算不得什么;真正让他心疼的,是身为程序员最宝贵的东西——头发。
他再坐不住,连滚带爬地到镜子前观摩自己的头顶,在确认“詹尼佛”、“霍华德”、“露丝”它们永远离开了自己后,他像头野兽一样扑向大夫,揪着他的衣领来回的拉扯,骂道:“庸医,你赔我头发,你赔我的‘詹尼佛’……”
那大夫被动做着功,还不忘安抚:“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想开点,这说明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话虽这么讲,可他神情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王瓷走近那“假山”,一摸,手感坚硬冰凉;一推,质感坚强沉稳,好吧,她实在想象不出袁非是如何顶着这玩意儿还能灵活行动的!?
她觉得是时候结束今天的闹剧了。用力咳嗽一声,大声喊道:“既然都没事了,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俩人还“意犹未尽”,不愿分离。可看见女孩脸上的寒气时,皆一凛,袁非赶紧松手将王小凡搀起来;大夫如梦初醒的坐回桌前给他开了几副止痛的药。
这当口,王瓷终于记起王林来。
“大夫,麻烦再给我弟弟看看!”
大夫一瞥王林那样子,淡淡道:“这事儿不归我管,精神科三楼右拐。”
“让你看你就看,废什么话!”王瓷窝了一肚子火,被这大夫渎职模样一激,也顾不得是不是在小凡面前了,立刻言语不善起来。
“好的!”大夫惧她,撂下笔跑来,在把玩了一阵儿王林脑袋后,猛地一掐人中,只听最后一声响彻天地的惨叫,王林总算恢复了“神智”。
“没事,没事,你听,多有精神!”大夫冲王瓷谄笑,换来一副睥睨。
“我还以为你要装死到什么时候呢!”王瓷对弟弟扎心道。
王林湿着眼定定看她,一语不发,似要将她残忍冷血的模样刻在视网膜上。不待她假模假样的要上来扶自己,起身一路狂奔的出了骨科房门。
“再见大夫,那东西留给你当个纪念好了。”王瓷指指“假山”,一把扯过药单走了。
门诊室重归安静。年轻的外科大夫站在窗前,刚好看见几人从楼内走出,见他们步履轻盈,他微微一笑,为自己的妙手回春感到自豪。
然而,他不知的是,因今儿从他这门里传出的三声惨叫太过凄烈,自此,他这科室便多了个“三叫门”的别号在X市广为流传。
江湖有言:“粉身碎骨浑不怕,宁死不进三叫门。”
四人回去还是打车,这次王林强烈要求坐副驾上,想是不愿再跟这塑料亲姐坐一块了。
“怎么还生气呢?过去了,都过去了……”王瓷在后座轻轻拍他肩膀,像哄小狗般温柔道。
王林双手环胸,挺直了腰板,一副不屈样子。
“过不去,我跟你讲,我活了快20年,没受过今天这种屈辱!”说着,回过头,指着自己心窝,呲牙质问道,“王大瓷,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
车内气氛突然安静的诡异,只听得见发动机的轰鸣和窗外的风。
王小凡和袁非不敢插嘴,默契地同望车顶,似乎能透过那铁壳看见外面的天空。
“你干嘛叫我王大瓷?”王瓷问他。
王林一愣,没理解其意。
“你干嘛叫我王大瓷?”女孩又问一遍。
“三个字说起来节奏好,更能突显气势……”王林傻傻道。
王瓷摇头,“跟几个字没有关系,为什么是大而不是小?”
这话简直是王林不能理解的莫名其妙,他吼叫:“你听不懂我说这话的重点吗?我是在跟你讨论叫大瓷还是小瓷的问题吗?”
“我就是在想,为什么叫大瓷,而不是叫小瓷呢?小瓷听上去多可爱?”
“别他妈地再跟我说什么大瓷小瓷了。”王林“怒不可遏”。
“师兄,你说,是大瓷好听还是小瓷好听?”
“哈——?”
聪明如王小凡,此时也猜不透她的深意;女孩虽笑容可掬,可就像是从伊藤润二恐怖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藏着很大的恐怖。
“嗯——大瓷还是小瓷,这是个问题,三胖你怎么看?”王小凡甩锅给袁非,让他救人救到底。
袁非真是哭笑不得,这俩姐弟自己头次见,怎么就被卷入这场奇怪的辩论中?
以他的脾气本不想理会,可架不住王小凡“你不说话大伙都得死”的眼神,只好嘴上溜溜道:“到底是大瓷还是小瓷呢?我想想哈,大瓷小瓷、大瓷小瓷——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王小凡心领神会,立马接上:“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两人嚎着嗓子无厘头的high起来,要用耍无赖的方式糊弄过去。王瓷见状撇撇嘴,考虑到王小凡还负伤在身,这会儿也就不再追
问了,只是眼中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这几个男人不知,她哪有什么深意,一切不过是因为那晚恰好被
小凡叫了声“小瓷”,从此便被她记在了心上!
王林眼看气氛被搞成这样,已然不适合自己闹事,只得气鼓鼓的骂了句“阿西吧”就转过身生闷气去了。
“王林,一会你先下车,我把师兄送到家再回去。”
“不下,我这也算因公负伤,你们得负责到底?”
王小凡不明缘由,问道:“什么意思?”
王林又转过来:“你就是王小凡吧,可算见着真人了,我跟你讲,这个女人她——”
王林想抖些料报复,刚要开口,被王瓷眼疾手快地拧住他脆弱的鼻梁,疼的他吱哇乱叫。
“我可怜的弟弟呦,满地就那一张西瓜皮都能被你踩中,摔成这样我这当姐姐的得多心疼啊,你可千万别说话了,不然你这大嘴巴非把伤口扯裂了不可,嘻嘻嘻……”
她笑的阴阳怪气,情义难辨,让人瘆得慌;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瞄了眼,心想这小姑娘看着挺可爱怎这般吓人呐,又观察另几位形状也非“凡人”!
得,赶紧送到地儿,少惹幺蛾子!
脚下使劲儿,车子如同奔腾的野马驰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