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不如让她现在就死了吧!她杨君威一月前可还是叱咤职场的白领精英,怎么一下子就成了成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啃老族”了?要不……还是做一次吃回头草的劣马怎样呢?啊啊啊,不要,她不要食言自肥被Sandy那种“死扑街”的人嘲笑!可是就这么呆在闭塞的小村子里半年……她一定会疯的!
难道真的应该照着父母话里话外的意思先把个人问题解决了?有个二十七八岁的大龄女儿呆在家里,对天下所有父母来说都是个心病吧!可是,谈婚论嫁又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她就是想做被泼出去的水,也得有地儿接着不是?那……到底有没有呢?
季清飞的名字在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真的命中注定就是他了吗?貌似、大约、好像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那天打完牌散伙时,于晓军怎么说的——“其实季清飞人真的不错,条件又好,你是不是可以……嗯……那个啥?”
于晓军什么时候变成季清飞的说客了?他不是一直看不惯这个“纨绔子弟”吗?不过让她觉得丢脸的是,听了于晓军的话,当天晚上她竟然浮想联翩到失眠,满脑子都是季清飞笑嘻嘻的脸和黑漆漆的眼,还有对自己粹不及防的强吻,叫她又气又羞的甜言蜜语……白日里竟然开始不自觉地抱怨:他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找她玩?从抱怨到渴望,从渴望到暗恨,从暗恨到害怕:自己到底是怎么啦?真的爱上他了吗?太闪电了吧!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一定是无聊寂寞产生的错觉!怎么办?怎么办?谁来给她指条明路?谁来教教她啊!
教她的人没出现,“救”她的人来了!大年初七一大早,她还缩在被窝里百无聊赖地数着手指头,盘算着今天能找点什么事儿打发掉一天的光阴,熟悉的敲窗声骤然响起。在确定她醒了后,父亲很拗口地告诉她:她那个“男朋友”一早打电话来了,说有急事儿找她,说好一刻钟之后再打来,催她赶紧起床,别耽误了正事儿。
杨君威答应着说马上起来,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想那么多干嘛?和季清飞出去玩玩也不错,至少让她一天不寂寞吧!
把晚汇报改成早请示的季清飞还真是有急事儿:原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着帮杨君威联系工作单位,今天总算有点眉目了,中午要在饭店宴请旅游局的头儿,要她务必出席。原本满心欢喜的杨君威听了这一句一瞬间连汗毛都乍起来了,不假思索地对着话筒大喊道:“我不去,我害怕!”说完自己都觉得没出息,赶忙补充道:“我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呢!”感觉更不像话,继续追加道:“不能改天吗?”我的天,这话说出来咋这么别扭呢?到底怎么说才是标准答案呢?心里把自己鄙视再鄙视:至于慌乱成这样吗?面试对她来说不早就是家常便饭了?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看来老人家说的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啊!如果让她在家里再歇上半年,估计饭碗放到眼前,她都不会端了!
季清飞在那头默不作声地听她临场发挥,完了才轻笑一声道:“机会难得哦!半小时后我在巷口等你,你要是接到我电话五分钟不出来……我就到你家绑架你,嘿嘿!”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杨君威平生第一次身临其境地体会到什么叫“女人的衣柜里永远少一件”。抓起这件扔下那件,上衣还没搞定,又要发愁鞋子。三十分钟浩劫过后,她沮丧地瞪着满床狼藉,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不知穿什么是好。时间不等人,她最后只好捡起过年刚买的那件鹅黄色短棉袄外套,在厚实的深灰色羊毛裤外套上黑白格子的呢子即膝短裙,脚穿高筒黑色棉皮靴,再把一头长发梳起,扎个高高的马尾辫,对着镜子给脸上拍点面霜,电话铃声就催命似地响起来了。
在南边的公司里呆时间长了,杨君威早已养成准时准点的习惯,向来鄙视没有时间观念的行为做派,所以一扔下电话就三下五除二做完扫尾工作,两分钟后拎起挎包出了门。
看着心爱的女孩儿打扮得犹如一株青嫩挺拔的小树,袅袅婷婷,渐行渐近,季清飞满眼都是爱慕的亮光,等她一坐进暖意融融的车内,飞快斜过身子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你今天打扮得特别靓丽哦!除了瞎子任何人见了都会眼前一亮的!谢谢你这样给我面子,真是乖孩子,嘿嘿!”一边面有得色地一笑……
杨君威在他凑近时一边下意识躲开,一边娇嗔地白他一眼,红着脸问道:“真的吗?还是说好听话呢?我这样……不会很丢人吧!”脑子里不知怎么突然蹦出来那句“妆罢低眉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脸上更是烧得发烫,慢慢晕出红来,由浅及深,像纸上沁的油渍,顷刻布到满脸,腼腆得迷人。
季清飞的心被诱惑得止不住狂跳,按捺许久才说出话:“我给你说过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从来没有骗过你!可惜你就是不相信我!放心好了,我爸妈肯定会喜欢你的!”
最后一句话让杨君威大吃一惊,一把抓住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叫道:“不是说去面试吗?怎么还有你父母的事儿啊?”
季清飞得意忘形说漏嘴,也不想再隐瞒,嘿嘿笑道:“其实……这个……就是我爸妈请旅游局的头儿啊!”
杨君威急得差点要哭出来,当即拉下脸气道:“还说没骗过我,这个又算什么!我不要去了!你自圆其说去吧!”说着就不管不顾地去开车门。
季清飞急忙踩刹车,反手拽住她的手臂,斥责道:“你不要命啦!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你怕什么呢?我爸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你以为我有那么大面子请得动关局长吗?宁新和珠三角不一样,在这里想找个事业单位有多难你知道吗?你能不能别再这么任性了?”
“好吧,这是你的事情,我尊重你的意见。给你五分钟时间考虑,你自己拿大主意。要想马上回家,我就送你回去;要到市里玩玩,我也陪你去玩,全都由着你,好吧!”
五分钟后车子重新启动,杨君威哭丧着脸,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只觉得转得飞快的车轮子在毫不留情地把她向地狱中送去,内心煎熬得一阵冷一阵热,想象着到了季清飞家该怎样进屋,进门要不要换鞋,怎样打招呼,是先向女主人还是先向男主人问好,提前预测一下即将展开在眼前的试卷上会有些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的正确答案到底是什么她还一脑袋糨糊。这么一紧张,多年没犯的老毛病卷土重来,她晕车了。
季清飞从教育完她后就一直专心开车,只是时不时扭头看看她的表情。这时看着她脸色慢慢变得苍白,着急得顾不得天冷,赶紧把前排的两个车窗都摇下一半,让清冽的空气在车内对流,担心地问道:“又晕车了吗?很难受是吧?要不要下车休息一会儿?我们也不赶时间!”
杨君威无力地摆摆手,深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感觉胸口没刚才那么憋闷了,给了季清飞一个虚弱的微笑,轻声道:“没事儿,就这样开着窗走吧,车里太热我不习惯!”
第一次看到她这样我见犹怜的浅笑,季清飞心中所有的保护欲都在一刹那间被勾起,转瞬间就改变了先前的计划,他决定还是先带她到自己的“家”里休息一下,等到差不多吃饭的时候再到父母家,尽量减少她面对自己父母的时间,相信这样她会少紧张一点。
故地重游少了些许陌生感,胃里正在翻江倒海的杨君威也无暇顾及什么,听话地在床上躺下闭目养神。季清飞帮她打开空调,说了句“我去去就来”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差不多十分钟后听到防盗门响,接下来脚步声在卧室外来来去去,不知外面的人在忙些什么。又过了几分钟,季清飞回到了卧室里,右手提着一个大大的暖水瓶,左手捧着饭盒,手指上勾着塑料袋子,嘴里还叼着一把水果刀,全副武装地走到床边坐下。
杨君威好奇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等看到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超大的红苹果向她晃晃才哑然失笑:原来不过是吃个苹果嘛,至于弄出这么大动静?
季清飞一边耐心地削出长长的一卷苹果皮,一边笑嘻嘻地说:“从小到大天一冷,我妈给我吃水果就一定要用开水泡过。原来老嫌她烦,现在觉得还是蛮有道理的。你胃里不舒服,吃苹果可以缓解呕吐症状,不过吃冷的会胃寒,我也给你泡热吃……嘻嘻,谁叫你叫过我妈呢?我数数在你那里我有多少身份了……同学,一个,表哥,两个,朋友,三个,妈,四个……希望很快能有第五个,哈哈哈!”
杨君威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给苹果削皮,切块,泡水,插上牙签,不知怎么一句话就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季清飞,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插着牙签的一大块苹果伴随着一张灿烂的笑脸一起递到眼前,季清飞拉起她的右手喜出望外道:“很感动是吧?觉得我好,那就答应嫁给我,行吗?我保证一辈子都对你这么好……不对,是越来越好!”说得自己激动不已,飞快把手中的苹果塞进自己嘴里,腾出左手就要去抱她。
杨君威坐在床头行动不便,右手被他拉着也没法躲开,只好使劲推开近在眼前的左手,脆快地说:“你想得美,拿一块苹果求婚,天下奇闻!再说我也没吃到你的苹果,怎么说都不划算!”
季清飞赶紧拿出嘴里的苹果块,重新献宝似地送上前说:“这总可以了吧!”
杨君威皱着眉把脸扭到一边,嫌恶地叫道:“更不行!上面有你的口水,我从不吃别人的嘴根子!”
季清飞泄气地把那块遭人鄙弃的苹果重新塞回自己嘴里,另外拿一块新的给杨君威。俩人都鸦雀无声地吃苹果,愉快的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不知不觉饭盒里的最后一块水果被季清飞消灭掉,他便闷闷地拿起第二个苹果,机械地重复着刚才的程序。
静静地看着眼前修长的双手灵巧地给苹果施行手术,杨君威忽然发觉,原来男人的手也是可以用好看两字来形容的。季清飞的手无疑是美的:笔直修长的十指,尽头是粉白色的长圆形指甲,修剪得短短的,指缝里干干净净,手背骨肉停匀,既没有青筋突暴,也不显丰肥厚实,就是那种“增一分则嫌多,减一分则嫌少”的恰到好处,动作时柔美中带着力度,停顿时就是一副绝美的素描静物。
这种美带着致命的吸引力突然向懵懂的杨君威袭来,诱惑着她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手去爱恋地抚摸它。有那么一会儿她仿佛灵魂出窍,浑然不觉自己正在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对这只手的主人带来了怎样的震撼。
季清飞惊讶地呆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痴迷地摸着自己还拿着刀子的手,心里悸动得拿不住任何东西,又害怕任何细小的动作惊醒她的迷梦,悄无声息地放下左手的苹果,再用左手接过右手的刀子放在桌上,任由她肆意抚摸完自己的手指再去摸手背,只觉得心跳得要突破胸腔,努力压抑住全身汹涌奔流的欲望。
可是那只痴痴缠缠的小手竟然变本加厉地摸上他的手腕,使得他的努力顷刻间土崩瓦解。他忍无可忍地扣住这只不规矩的小手,粗鲁地把它迷醉得稀里糊涂的主人顺势压在床上,在她警觉地张嘴呼叫的一瞬间,霸道地吻住她粉光滋盈的双唇,几乎在同时舌头长驱直入,凭着本能去探索里面左躲右闪的丁香小舌。
杨君威被他这么没轻没重地压得喘不过来气,嘴巴又被堵得严严实实,开始还挣扎着去捶打他的肩膀,揪扯他的头发,不一会儿大脑缺氧得晕晕乎乎,受本能驱使举起双臂,犹犹豫豫地搂抱住他的脖子,笨拙地回应着他肆无忌惮的亲吻。一个小小的声音不断在耳边重复“就这样吧,认命吧,接受他吧,那个人你是等不到的”,突然心中万分绝望,委屈的眼泪喷涌而出,转眼就流淌进耳轮,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忽然联想到“凄凉”两字,索性不管不顾地大放悲声起来。
杨君威的眼泪和大哭给情不自禁的季清飞兜头浇了一大盆凉水,使他及时止住进一步的探索。如梦初醒的他想到自己刚才那么粗鲁,肯定不小心弄疼她了,要不她怎么会哭得这么伤心?真该死,明明说过不再这样对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他懊恼地一拳砸在床上,自责得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垂着头用单手撑起自己的身体,顺势用另一只胳膊抱住杨君威的肩膀把她也扶起来。
他刚刚要松开手站起身,没料到还在抹眼泪的杨君威迅速环抱住他的腰,下一分钟就把头轻轻靠着他的胸口,宛如蚊蚋的哭腔很清晰地传进他耳中:“季清飞,你知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我?你是第一个,你这样对我,叫我怎么去找别人?你以后一定要对我好!你要敢对我不好……我就杀了你!”
语气从羞怯怯说到恶狠狠,可是无论是哪一种,听在季清飞耳里都不啻是天籁之音,让他激动得把她一把揽在怀里,一边轻嗅她发丝上洗发水的香味,一边郑重其事地说:“你放心,我保证一辈子对你好,要是对你不好了,要杀要剐都随你处置!不过,这个可能性是零……因为我很贪生怕死呢!”
一番折腾下来,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该上季清飞家去了。虽然季清飞再三说不必麻烦,杨君威还是认为大过年初次登门,空着手去太失礼,时间关系来不及多考虑,她就照着在广州养成的习惯,到花店选了几枝百合、康乃馨、波斯菊、剑兰,让店员给配上满天星,扎成一个大大的花束,就是一件又雅致又吉祥的春节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