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残阳耗尽了最后一丝光与热,黑夜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般渲染开来。
大牛他们光着膀子,围着篝火,谈天说地,饮酒吃肉。
经过一天的辛劳,偏屋和院子都已修缮完毕,不见当初的破败之像,还在镇上买来了一些居家必备的物件,院中也添了一些桌椅,种了些花草。
“大牛哥,您现在发迹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兄弟啊……”
“瞧你说的,大牛哥为人仗义,怎么会亏待我们兄弟呢……”
“来,牛哥,我敬你。”
顾华坐在正屋门口,深锁着眉头,看着这群喝大了的小丑,大着舌头说笑,满身酒气,气味污浊不堪。
苑儿则在屋中捧着买回来的诗经,津津有味地读着: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桌上则放了米饭、肉、汤,顾华不希望苑儿搅进大牛他们那个喧闹的庆祝,自己也懒得掺和进去,拒绝了大牛的邀请,拿些食物到正屋,顺便让苑儿给李若婵也送去些。
“苑儿,想不想离开家一般时间,去拜师学艺?”
顾华关上房门,将外面吵杂的声音隔绝开来。
“嗯…不想,我还不想离开家。”苑儿抬起头来,想了一会,认真说道。
“为什么呢?”
“我走了,爹爹就剩一个人了,他照顾不好自己的。”
“而且我也答应过母亲,要陪在爹爹身边。”
“所以,我只能谢谢顾华大哥哥的好意了。”苑儿坐在椅子上歪着头微笑,轻轻踢荡着自己的小腿。
听到这,顾华微挑了一下眉头,张了张嘴,心中有觉不妥,终究没问苑儿的母亲,只是轻声说了句:
“苑儿,不管身处何种环境,遭受什么困难,都要保持一颗向善向明的心。”
“嗯,我会的,母亲也这样叮嘱过我。”
苑儿脸上的笑颜明亮的有些刺眼。
“吃完饭,早些休息吧,今晚你在这屋休息,刚好也新买了一张床。”
顾华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的喧闹声潮水般涌来,又消失,顾华随手带上门,飘身上了屋顶,仰身看着挂在空中的皎月,不知不觉又到了十五月圆的时候,这盘圆月,看得顾华心中萦绕起一丝莫名的情感。
院中的喧闹还在继续,典满与众人打了招呼,应付了几杯酒,早早地退到一旁角落,打起导引,光与暗在他脸庞上交互。
月至中天,这场喧闹的宴会终于散去,顾华也从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中醒来,看着典满将大牛扶至偏屋,一个人将院子清扫,这忙碌的身影显现着孤独与倔强。
为了曾经的荣誉、往日的战友,向那遥不可及的存在挥刃,在顾华看来是愚不可及,为不可能努力,心存希望,到了面对的时候,就有多么悔不当初。
“等他日后成为一名练气士,踏上练气一途,他自然能明白差距,黯然放弃,”顾华望着将院子清扫好,又打起导引的典满。
顾华又看了看身下的屋子一眼,轻叹一口气,最让他遗憾的是苑儿。
“万事万物自有其因缘,我又何必自叹自哎。”
在心中应付似的安慰自己一下,开始运转一气化三清,涵养经络,采天地精气。
自从修习一气化三清,顾华每日早晚都要被师父逼着运转一气化三清,涵养自身,这么多年下来,已成习惯。
顾华将自身的思绪全部抛开,全神专注于自己的呼吸,一呼一吸,悠然绵长,合于自然。
突然顾华觉得眼前的月光比之刚才更亮之分,定睛看去,李若婵不知何时来到院中盘坐调息。典满也不见踪影,想必是回屋休息去了。
李若婵盘坐在院中,十五的圆月为她披上一层柔和的白光,柔和的月光为李若婵原本就精致的面容,增添了些许仙气,好似月宫中的仙子飘落凡间。
顾华一时间看得有些痴了,融于自然的气息,也出现了微小的波动。
这微小的波动如水面上的涟漪荡漾开来,李若婵感知到后立马惊起,同时运功注目向波动传来的方向望去。
顾华心中苦笑“这算是偷窥人家,被别人当地抓获吧。”然后飘身而下,歉意地说道:
“我不是有意窥探你的功法来历,只是碰巧撞见了故娘行功。”
李若婵心中也是惊讶不已,自己入定疗伤之前,已经用月华宫的独门功法配合月光探知过这个院子和周围,确认没有探查到练气士的气息,这个顾华是如何躲避过探测的?
顾华见李若婵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心中暗暗叫苦:“撞见人家行功运气,对于练气士可是大忌,本来是想做件好事救人的,这下可被人怀疑另有目的了。”
气氛逐渐安静而尴尬,顾华有些受不了,干咳两声,开口说道:
“意外撞见姑娘行功运气,猜出来了姑娘的来历,实非本愿,为表歉意,在下也将自身的功法展示于姑娘。”
说罢,眼帘低垂,体内的气机开始慢慢在经脉中翻涌奔腾,一股股气息以顾华为中心,向四周荡漾开来。
李若婵感受到顾华身上传来的那一股股清气,给人的感觉仿佛是清风吹拂,既没有春夏之风的温煦,也没有秋冬之风的凉爽,只给人一种风的自然之感。
对于顾华的来历,李若婵心中也已有了猜测,气息如此潇洒飘逸,充斥着自然的清新,只有可能是三清派的弟子了。
李若婵不禁低声道:“师法自然,阁下是三清弟子。”
“姑娘好眼力,如此一来,我们便算是扯平了,刚才的事,就不许放在心上了。”
顾华散去气息,心中松了一口气了。
听到顾华这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轻松语调,李若婵莞尔一笑,“想来这位三清弟子可能刚入尘世历练,对于人情世故涉入未深。”
“咳,今夜是十五月圆之夜,对于姑娘来说正是运气疗伤的最佳时期,我为姑娘护法。”
“且慢,阁下既然是三清弟子,为何要出手救我,三清派不是从不干预世俗吗?”
李若婵叫住正欲飘身上屋的顾华。
“没错,三清不干预世俗,但姑娘似乎不是世俗中人吧。”
“并且,三清弟子下山,除魔卫道,也是师门的规定。”
“这么说,三清派是打算插手这场大理与大余的战争了?”
“三清对战争不感兴趣。”
“那阁下为何到此?”
“不知道。”
顾华两手一摊,一脸无奈。
“不知道?”
李若婵娥眉一皱。
“嗯,还有什么疑问吗?”
顾华看李若婵低头思索,轻声问道。
“既然姑娘没有什么想问的了,请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对这户人家提及你来自南理。”
“他们都是大余与南理战争的受害者。”
·
第二天一早,典满闻鸡鸣行导引,过段时间,大牛也扶着昏昏沉沉的头也来到院中,倒是一向起得早的苑儿,竟然赖床了。
醒来后的苑儿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嘴角还流着哈喇子。
顾华从房顶上跃下,笑着打趣道并顺手擦拭去苑儿嘴角的哈喇子:“小丫头,今天怎么起晚了,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如何成为一名练气士。”
“新买的床和被褥睡着好舒服,好暖和,一不小心睡过头了。”苑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顾华哈哈一笑,典满那边早已将粥和菜端了出来,招呼大家吃饭,饭桌上,典满正欲开口询问顾华导引之事,刚起个话头,便被顾华一句淡淡的话语打断:
“寝不言,食不语。”
早晨安静详和,早饭也应如此,再说,什么事非得急这一会。
典满也只得咽下到喉咙的话,闷头吃饭,时不时抬头瞄顾华一眼,准确地说是顾华碗里的粥。
终于等到顾华放下碗,典满抓紧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自己这两天对导引勤学苦练,为何依究没能感应的气的流转。
“急功近利,你才行导引两天就想感应气机,而且我也说过了,练气与习字练武不同,需要天赋。”
打发了典满,苑儿和大牛将饭桌收拾了,顾华则在院中微闭双目漫步而行。
竹露师姐曾教知顾华:
“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被发缓形,广步于庭,以使志生,此春气之应,养生之道。”
虽说现在天气中还有几丝寒冷,但已经入春了。
过会,苑儿收拾完碗筷,兴冲冲地站在顾华眼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期许。
顾华拍拍苑儿的头,笑着说:
“放心吧,说过带你去镇上买好吃的,就一定会遵守。”
“只是……”
顾华故意将这句语调拉长,不动声色地窥视苑儿的神情。
果不其然,在听到“只是”后苑儿的脸色一暗,刚才那激动得放出光彩的眼睛中甚至都有泪水再打旋了。
“每天逗下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可爱,可真是爽啊。”顾华心中笑道,正高兴中,却突然想起,以前自己小的时候,在山上师姐和师兄似乎也这样逗过自己……
顾华不禁打个寒颤,看到苑儿马上要哭出来了,赶忙说:
“孔先生不是还没来吗,等孔先生教你读完书,我们就去。”
苑儿听完后,愣了一瞬,然后蹦跳一下,喊了声“顾华大哥哥最好了。”
听到这句话,顾华扯了一个微笑,悲催发现,自己也这样对师姐卖过可爱,心中有冰冰凉。
“原来师姐一直把自己当一个小可爱照顾啊。”
正当顾华心中悲凉的感慨,李若婵,走了过来,开口轻声说道:
“一会你去镇上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可以啊。”顾华声音悲催,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回忆中缓过神来。
李若婵一听顾华这有些消沉的语气,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继续追问,轻声道谢后,便欲退走。
“我没其他意思,只是刚才回想起了一些事情,情绪有些失落。”
顾华反应过来后,急忙开口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