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千记忆里的陈沅沅,比她整整大了八岁,是大舅舅家的女儿,也就是她的大表姐。
沅沅十四岁时,家中失火,父母在火灾中丧生。消防员叔叔在大火中找到沅沅的时候,她被横梁砸断双腿,等到人被抢救出来后,两只小腿骨已经被大火烧成畸形。
一个俏生生的伶俐小姑娘从此变成了残疾人,闻者无不唏嘘。
好不容易踏出鬼门关的沅沅在出院后被姑姑和姑父(陈小千的父母)收养。
陈小千对沅沅的称呼一夜之间从表姐变成了更加亲昵的姐姐。
从小,陈小千就非常喜欢沅沅这个大姐姐。
沅沅性格娴静温柔,笑起来的样子像清晨里沾着露水的百合花。可惜沅沅家亡腿残后,陈小千就没见她真正笑过。
陈妈妈心疼郁郁寡欢的侄女,费尽心思借钱到帝都找专家帮沅沅看腿。
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诊断发现沅沅的小腿虽然严重畸形,但是不代表她不可以走路。
在经历六次手术,和一段很长的物理治疗后,沅沅终于站起来了,只是速度非常慢,走路姿势也非常怪异。
陈小千永远记得,沅沅重新站起来的那天说过她想做一个正常人,一个优秀的正常人,因此她无论是复健还是学习都比正常人要刻苦百倍。
然而上学后的沅沅被一些毫无同情心的学生嘲笑是烧坏脚的唐老鸭。自尊心受挫的沅沅十分排斥走路。
陈妈妈为此花钱买了辆轮椅,才劝服沅沅继续上学。
沅沅很聪明,才情也很高,小学初中高中读的都是重点学校,可是因为身体残缺的原因,读书期间没少招别人的嫌弃和嘲讽。
为了照顾沅沅,当时还在读小学的陈小千,每天按时按点到沅沅所在的高中等放学,不论刮风还是下雨,都陪着沅沅一起回家。
然而一次贪玩,陈小千错过了去接沅沅的时间,等她慌里慌张跑到沅沅的学校时,沅沅已经被人送回了家。
差不多半年以后,陈小千才知道那天送沅沅回家的人是苏沐。
苏沐是一个长相很漂亮的男生,也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小白脸。
关于苏沐不堪入耳的传闻,每天都在他们生活的那个小地方里传来传去。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苏沐因为无父无母家境贫困曾经流落街头,最后是靠着有钱人的包养才有房住有衣穿、甚至有学上的小白脸。
陈小千不明白纯洁若雪的沅沅为什么和别人口中的淤泥苏沐做了朋友,只是在沅沅的要求下,一直为他们的友谊打掩护守秘密。
陈小千不讨厌苏沐,尤其看到沅沅在苏沐的陪伴下一天比一天快乐,心里还由衷希望他能每天再多陪陪沅沅。
可惜猛烈的谣言很快传到陈小千父母的耳中。
身为沅沅的监护人,陈妈妈严令禁止沅沅和苏沐来往,对于知情不报的陈小千则是狠狠抽了一顿竹鞭。
自此每日接送沅沅的工作,陈妈妈再忙也要一力承担。
陈妈妈不知道,其实每天苏沐都远远跟着她们,找着机会把他买的牛奶面包和亲笔写的信递给陈小千,再让她偷偷转交给沅沅。
每天晚上十点过后,苏沐还会在沅沅房间的楼下拉小提琴。
陈小千听到小提琴的声音就会溜到沅沅的房间,陪着沅沅一起趴在冰冷的窗台上,看着隐藏在楼下黑色树影中的白衣苏沐。
每每这时,沅沅都会笑得特别特别的甜……
可惜后来,这件事情被陈妈妈发现了,苏沐就再也没有来过。
某一天,陈小千发现苏沐的小提琴出现在沅沅的房间里。慢慢的沅沅也开始拉小提琴,却自始自终都只拉一首曲子,就是苏沐在她楼下演奏的曲子。
陈小千曾经问过沅沅,这曲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沅沅白净的脸庞总是会浮现出两片漂亮的红霞,然后淡淡回复,秘密。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苏沐和沅沅拉的曲子叫春心萌动时,原来他们早就已经互动真心了。”
陈小千望着韩烁笑:“那时候我年龄还小,总以为沅沅和苏沐就是一对好朋友而已,我还特别羡慕沅沅能有一个像苏沐对她这么好的朋友。”
拉小提琴的青年早在韩烁的示意中退下,偌大的餐厅只有他和陈小千的身影在水晶灯光中相对。
“真没想到小千你把沅沅的恋人苏沐也写进了剧本里……”
韩烁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千会把高高在上的大郡主和一个教坊司受世人唾骂的艺人写在一起。
“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后来啊……”
后来,陈妈妈在沅沅的房间里发现了小提琴和苏沐写给沅沅的书信,盛怒之下将信撕毁,将小提琴砸碎。还命令陈小千将小提琴的碎片全部扔到楼下绿化带旁的垃圾桶里。
将小提琴碎片扔进垃圾桶后,陈小千抬头看向沅沅的窗口,沅沅也红着眼睛对着她哭……
陈小千试着去找过苏沐,可是那一段时间,苏沐失踪了。
沅沅的心情很差,却在临近高考前一个月,她突然努力读书。
沅沅偷偷告诉陈小千,她要努力考到帝都,这样才有机会和苏沐在一起。
那一年高考,沅沅考的很好,只是高兴的日子没过多久,她开始越发频繁的呕吐、吃不下饭。
陈妈妈担心沅沅生病,强行带沅沅到医院做检查,发现她怀孕两个月。
气疯的陈妈妈逼迫沅沅打胎,苏沐却突然出现在医院,对着陈家人下跪拼命认错,请求留下孩子,并承诺会照顾沅沅一生一世。
苏沐肮脏的身份,让他的深情在别人眼里都变味成一场笑话。他被人按在地上打着骂着,在场的路人似乎都有资格吐一口吐沫到他的身上,而这一切都没能挽救沅沅和他的孩子。
陈妈妈逼问沅沅,是要姑姑,还是要孩子。
在沅沅的心里,姑姑很重要,是将她从噩运的地狱里拉回来的恩人,她不想伤姑姑的心,最终在大悲大痛的情绪中动了胎气,彻底失去了孩子。
医生为沅沅做了刮宫手术,将一团不成型的血肉用黑色垃圾袋装着,最后扔进了垃圾桶。
一直跪在地上动也不动的苏沐终于站了起来,陈小千跟着他,看着他在垃圾桶里翻找,最后抱着血淋淋的黑色的袋子离开了医院。
自此,沅沅的身体垮了,即使考上了帝都最好的学校也没办法去上,只能在家休养。
一年之后,沅沅复读,她开始了正常的上下学,努力复健学习,一切恢复到她没有遇到苏沐之前的生活,只是她的眼睛里失去了光彩只留空洞,连曾经敷衍亲人敷衍世界的笑意都没有了。
陈小千一度担心沅沅会不会患上别人口中常提的抑郁症,没想到最后警察也真是用了抑郁症解释沅沅的跳江自杀。
“你姐姐沅沅真的自杀死了?”
韩烁的神情里透着一丝不相信。
陈小千斟上半盏红酒。轻抿一口后,她乌黑的水眸里透着隐隐笑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