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布城,阴。刚才还略微有点阳光的天空此时慢慢的积累了许多厚云。风,用力的刮了起来,把云像被子一样层叠累放。
正当城楼上的廉屏与森然正在谈话时。城楼对面三百丈处,有一个大帐,帐外硕大的杏字旗迎风猎猎。那就是杏伢的中军营帐。
营帐里,由于杏伢刚通知要召开军事会议,所以参会的人基本都到了。此时杏伢还没进帐,但是有几个卫兵倒是先进来了。营帐里左边是他带来的副将硕继,还有沃麻、尧柿、浩雨。右边站的是芈查和印莎的弟弟,印珪。
硕继招呼着人拿来一张扎布城的大地图,平放在营帐中间的桌子上,大家都凑了过来,看着眼前的地图。这时,一个面相文秀、身材适中的中年人、留着山羊胡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出现让里面的人纷纷对着他行礼并称呼大人,他就是杏伢。
杏伢只是回了一句大家好,就把周围的人聚拢过来,让大家对着地图看着。
此时杏伢脸上的表情比较严肃,因为他刚刚收到消息,又有两股人马朝扎布城过来了。一支是由掌管吉州大军的吉州大司马瑜晨,他所率领的五万人已经快到扎布了。另外一只是是风州来的追星团即将穿过扎布。
每逢六十六年,大彗星群会划过本洲所有的天空,持续时间长达四十七天。这种现象被浑元教被称为圣观,也是浑元教徒最重要的节日。所以每当圣观出现前,就会有无数的教徒聚集在风州海上的纳青山,在纳青山举行隆重的祭祀祈祷仪式。然后第一批彗星出现后,教徒们就会从纳青山出发,渡海穿过风州、雍州、吉州、青州、乌州最后到达西州。教众的队伍浩浩荡荡,横穿整个大陆。
浑元教并不以衡子为宗。浑元是个不信任何神灵只信天地本源,认为宇宙本源起于一片混元之气,万事万物皆同出一气。所以主张一切众生平等的宗教,所以底层教徒非常多,特别是那些被解放的奴隶。虽然各州战争不断,但是州君们毕竟是衡子徒弟之后,混元旗帜鲜明的反对衡子,就是不承认各州州君所建立的政权的正当性。各州在对待浑元教的态度上非常一致,那就是极力抑制,甚至直接消灭。教众所修炼的术被称为异术甚至是邪术。所以浑元教一直是半公开发展。
但是浑元教一直屡禁不绝,各州太强硬的镇压倒是激起了好几次大起义。在各州持续打击下,浑元教开始内部分裂。原来的教徒纷纷投靠各州州君,这部分教徒不在主张平等,慢慢的成为主流,主流派主张和平,被称为光元派。而一直主张原始教义的教徒被称为始元派,这一派备受打压也被称为幽灵派。因为他们像幽灵鬼火一样,总是时不时的出现在本洲各地的历史中。
但是很多修炼高深的术师在修炼到一定境界后,他们发现浑元教始元派的教义经典更贴近元术的本质。所以很多人开始秘密的修炼起浑元教,也有些人开始信仰起始元派。所以随着元术的发展,各州争霸日趋激烈。各州州君对力量的追求越加强烈。原先备受打击始元派反而渗透到了各州的上层间。
所以这支观星队伍人数不仅多,而且大多是身手不凡的术师。这支带头的是风州著名的游侠冀孟和涉原,而队伍中还有风州逍遥贵公孙言著。
风州州君准备了一支八千人的灵骑兵放在吉风雍三州的边界。对外说是护卫教徒,但真实目的就难说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风州左卿言契搞的,原因当然是保全自己的女儿言茵。当然,也肯定有其他心思。
但是这些事杏伢倒不是杏伢真正关心的,他关心的是瑜晨,这位吉州大司马是吉州的大英雄。但他一直是我行我素,从不拉帮结派。
当年郦夫人、沃坊与杏伢发动政变时,瑜晨正率领着吉州最精锐的大军在北大原与鹰浪部落交战。得胜归来后,瑜晨对政变结果默认了。长久以来,他深居简出,也很少管事。所以这次突然来扎布的原因让人十分好奇。
“大人,我的姐姐和司马大人还在被押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是年轻的印珪在说话,这个英俊的少年身高八尺,披着蓝色大耄,背着一把跟他差不多长的大剑,就好像背着个人一样。
正在看地图的杏伢抬起了头回答。
“印珪公子,我已经派使者去谈判了,不要急,很快会有结果。”
“那对方要是挟持我姐和司马大人不肯放呢?我们还不是要打?”
印珪追问道。
“是啊,当然要打,但是放心印莎族长和司马大人他们还是不会动的。”
杏伢低下头一边看地图一边回答。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印珪的语气音量提高了不少。
听到印珪的质疑,杏伢再次抬起头,眼神坚定的看着印珪。
“因为城里有沃同,因为沃同是人品修为我知道,他不会玩卑鄙的手段。”
看到杏伢回答的十分坚定,印珪也不说话了。
杏伢的副将硕继一看气氛紧张,便马上站出来请战说。
“大人,如果攻城,末将愿当攻城先锋。”
杏伢看了一眼硕继,并没有搭理他,他转头对芈查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自己身边。
“克满、桂旅将军,没有大碍吧?安顿如何了?”杏伢问。
“大人放心,安顿好了,医师已经开始治疗,二位将军虽是重伤,但看起来没有性命之忧。”
芈查上前后回答。
杏伢点点头,接着说。
“那就好,我想知道在鳄塞湖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这么多人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啊!”
“惭愧,我们确实大意了。在鳄塞湖他们确实被我们包围了,那时候他们看起来确实是走投无路了。沃博应该是用了混元邪教的术或者是极南之海的异术,他们这些人竟然全部都跑到一面大镜子里去,然后引起我们的兴趣,在我们都在研究镜子的时候就从镜子里蹦出来,袭击了我们,我们措手不及,被打残的打残,被抓的被抓。”
芈查回答。
“那请您好好讲讲经过吧,不要漏过什么细节。”
杏伢说。
芈查这就把他知道的关于沃同一行人昨晚的行为都说了一遍。众人听到也是大惑不解,杏伢听到这里也是挠了挠头。
“这么神奇?那面镜子大有学问啊,镜子在哪,带进来看看到底有什么神奇的?”
“大人,镜子已经到了,但为防不测,还是出帐外看吧。”
芈查认真说的。
“言之有理,我们出去看吧。”
杏伢带着众人来到了帐外,而大镜子就矗立在那里。由三条由里到外的大绳子围着。绳子分别发着微微的光芒,那是注入了元术的结界。以防镜子里再出现什么东西,印莎赫铭被擒的事情芈查可是不想再上演了。
众人站在外面看着这面镜子,他们发现这面镜子除了大,镜面偶尔闪着光,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按你的描述,这镜子更像是一种通道,或者像门对吧?”
杏伢边看边问。
“大人说的在理,刚刚在搬的时候我就发现这镜子的材质非常奇特,我捡到了战斗中振落的小碎块。我问了其他人,没人能说的出到底是什么材质。”
芈查说完把一个小碎块递给了杏伢。杏伢接了过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但是重量比普通物品稍重,而且材质手感确实与他所见过的任何物品完全不一样。
“这东西确实值得研究,看来我们得注意沃博的这个能力,你们都看看吧。”
杏伢边说把东西递给了硕继,硕继看完后给沃麻,大家都轮流看了一会。
看完之后,沃麻站了出来说。
“大人,沃博修炼的境界恐怕已经超越了化灵级别,去过极南之海的人千万不要小看。战斗打响后,我怕镜子里再出现千军万马。要不我们把这个镜子先埋起来了吧,上面再覆上结界,这样稳妥一点。”
杏伢想了想,觉得沃麻说的不错,便安排人把镜子埋了起来。
很快,众人回到了大帐内,各自做好位次,接着杏伢跟大家说明了扎布的城防和城周边的情况,也将瑜晨和观星团的动向说了。
“瑜晨要来?那我们肯定待不下去了。”
印珪担心的说。因为十七年前就是瑜晨带领着吉州军队扫平了当时强行占据扎布的印美族,将他们赶回了棋子谷,所以瑜晨在印美族的心中有一定的威慑力。
“那我们先打下扎布再说。”
硕继出来说。
“硕将军,怎么打,谁做先锋,怎么安排,您来教教我好不?”
杏伢有点不爽的问。
“这,当然要大人决断,末将只是执行大人的军令就行。”
硕继低头回答。
“那就好,你没什么好建议就别乱插嘴。”
杏伢有点生气的训斥硕继。硕继是吉州硕氏的继承人之一,之前硕家是由硕亿当家,本来轮不到才智元术武力都不是特别优秀的硕继。硕亿跟随沃突流亡青州后,硕继就马上跑出来献媚郦夫人、沃坊和杏伢。吉州政变三人组虽然都知道硕继为人轻浮,又爱冲动,很多时候难当大任。但是难得是此人倒是没什么别的心思,也不是疆良这样的不通融之人。那时候缺帮手的沃坊杏伢连流氓丰沐都重用了,何况是毕竟是名门出身的硕继呢。所以他们也就给了硕继一个将军的位置。这么多年,他们发现硕继倒是做事的好手,管理军队后勤事务井井有条,也很会处理和其他贵族的关系。只不过,硕继毕竟出自武将世家,虽然武力不行,但一直想超越堂哥硕亿,策马奔腾扬名立万。但是外人都知道他是不能打仗的。
“瑜晨大人已经好几年不问其他事了,就连郦夫人正芷湖被刺,州君病死他也没做什么动作。现在州内无主,大夫们各自为政,所以他能举兵不受约束,但是到底来干嘛的?”
沃麻边思考边说道。
“不知道,所以想找个人跑一趟,到瑜晨军中,问问清楚。顺便能延缓一下他的速度。你们说,谁去合适啊?”
杏伢说完看了看大家。下面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议论,杏伢发现唯独来自万州的浩雨在独自沉思。
“浩先生,您沉默好久了,是否有特别的想法?”
听到杏伢的问话,浩雨站了起来,他看了一下沃麻,两人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当然,这对视也被杏伢发现了。
“启禀大人,在下斗胆问一句,您真的想打扎布城吗?”
浩雨的问话犹如利箭戳中杏伢的心,杏伢微笑的脸色慢慢的变的凝重起来。
“废话,不打我带这么多人急冲冲赶来这里干嘛。但是扎布的行动我有安排,该打必须得打,但是现在先部署,打不打等我下令,明白吗?浩雨先生!”
杏伢回答的声音大了不少。浩雨还想回答,只听到沃麻咳嗽了两声,浩雨把刚才想怼杏伢的话吞了回去,换着另一个腔调继续说。
“那就好,我只是确定大人的决心而已。”
“决心是有的,你们试探完了,那可以继续谈正事了吗?”
杏伢语气略微不满的说。
“那在下就是个合适的人选,在下和瑜晨大人之前有点交情,可以去帮大人试探。”
“情况紧急,那你现在准备一下就出发吧,硕继你也出去,多安排点人,带上我的令旗,跟随浩雨先生前去。”
硕继和浩雨得令退出大帐去准备了。
杏伢这时看了看四周,觉得气氛有点严肃了,便招呼旁边的卫兵,他指了指地图,卫兵点点头,拿起地图站在杏伢旁边。
然后杏伢站了起来,拿起一根棍子指着地图。
“众将听令,现在做进攻扎布城的具体安排。”
随着杏伢的命令,一行人都站了起来,各自接受了自己的命令。
扎布城楼上,森然的匕首的刃已经让廉屏的脖子微微出血了。但是廉屏脸上一脸安详,眼神平和的看着森然。好像根本没有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一样。森然看到廉屏如此淡然也是有点惊讶,她不知道廉屏是故作镇定还是真的无所畏惧。她再次稍稍用点力,刀口划破的血更多了。
“廉大夫,你怕吗,你知道有人出高价买你的命吗?只要我稍微手一滑,千金到手啊。”
森然边笑边说。廉屏依然不为所动,他慢慢的说。
“我见过你杀人,现在的你完全没有那时候的杀气。”
听到这里,森然的收回了匕首,然后拿起桌子上的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她运起元术,奶杯变的温热,奶杯中烟起香味扑鼻。她饮了一杯,好像沉浸在其中。
“其实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喜欢羊奶的味道。”
森然陶醉的旁若无人。廉屏看的莫名其妙。
“你来的目的,能说了吧?”
廉屏认真的看着他说。森然看到廉屏认真的样子,也严肃起来。
“廉大人,现在谁继位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吉城的州宫。为了吉州的将来,你们必须尽快赶回吉城去。”
森然的语气严肃的说。
“你开玩笑吗?你现在的上司杏伢、沃麻带着那么军队还有那么多印美人把小小的扎布城围的水泄不通,怎么出去啊,你能放我们,而且我们要出去也不是靠你们?”
廉屏严肃的对森然说,森然对于廉屏的话早有预料,但是她又感觉到什么不对。
“廉大人,其实你根本不在乎我们的进攻,或者说根本不怕对吧?”
森然试探的问。
“沃坊杏伢的势力虽然大,但我们在吉州也是有朋友的。”
廉屏自信的说。
“唉,你真以为大司马瑜晨是来救你们的吗?好傻。”
森然边摇头边说,这话引起了廉屏的注意。
“是,我们约好了的,我比你了解瑜晨。”
廉屏还是很自信的说。
“那你比婉汐还了解瑜晨吗?”
森然的问话让廉屏心里一震,因为婉汐是瑜晨最爱的女人,而森然是婉汐最知心的闺蜜。
“你知道了什么,快说,别打谜语了,老子不想猜。”
“只能说瑜晨对你们来说很危险,而吉州现在也很危险。你们要做的就是在杏伢大人的进攻下找到突破口,绕过瑜晨,然后马上回到吉城召集全州贵族,挫败青州人对吉州州宫的阴谋。”
森然慢慢又清楚的把这些话说完了。廉屏想了一下,看得出他的眼神里并不信任森然。但是森然并在乎廉屏的想法继续说道。
“你是不是把我们的大司马想象成什么大英雄了。如果他真是英雄,那郦夫人十二年前就该死了,州君之位也不会缺这么久了。要知道,这个人居高位二十余年不倒啊。”
廉屏越听越觉得心里发慌,但是脸上依然严肃。
“那这件事对杏伢有什么好处?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廉屏严肃的问。
“很简单,杏伢大人不希望卷入吉城即将发生的大战,至于谁当州君,他完全无所谓。如果是同公子继位,把扎布大夫的位置给杏伢大人就行了。这交易不吃亏吧。”
森然回答。
“那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想在下套引我们呢?”
“我知道杏伢没有下套!”
沃博的声音从廉屏身后传来,沃博出现的时机和方式这让廉屏感到惊讶,而且他发现沃博和森然两个人都开心的对着笑了一下,好像两个很熟的朋友的一样,这让廉屏心里发麻。
“那你们以什么为号放我们过去呢?”
沃博问。
“举黄旗进攻的队伍就是你们突破的方向。”
森然答。
“那廉大人,我们该准备出发了。剩下的事我在路上跟你们说。”
沃博对着廉屏说。
而在城下,杏伢大营开始躁动起来,人喧马吠,尘土滚滚。杏伢已经布置好任务。
硕继、尧柿、芈查、印珪等人已经开始出营调动各自的人马。
而在扎布不远处,浩荡的草原随风荡漾。有一只眼睛边镶着灵石猎鹰飞过四个骑兵方阵降落在一个文士的手上。文士后面这些士兵们整齐的站在草原上,他们个个眼神坚定且一言不发,旗手稳稳的拿着迎风猎猎的吉字旗。文士走到一个穿着银色盔甲的将军身边,说了什么。然后将军站起来后,他的三位副将也站了起来。将军大手一挥,三个将军各带一个方阵的骑兵都冲了出来,方向是,扎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