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小雨薄雾，空气微凉。
石万钧翻身起床、看了看时间，7点零五分。
冲了个热水澡涤去熬夜的疲惫，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崭新的工装换上、对着镜子将胡渣清理干净。
前天请假休息的时候，他就特意去商场买了几套符合公司要求的工装、晚上又在楼下的理发店里剪短了头发。
他当时的心理非常矛盾。
一方面，他无法就此割舍前世的潇洒人生、来接受自己平行穿越的现实。
一方面…他又隐隐对‘重生’这种体验充满了新鲜感和期待感。
买这几套工装、换上新发型，其实也是矛盾之下，他提前做好了开启全新生活的两手准备。
值得一提的是，这副身体看上去非常适合职业装。
肩宽腿长、肌肉匀称，很有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型男潜质。
现在又加上他穿越时自带过来的气场和职场底蕴，两者完美融合后…
充满活力和欲望的躯体、犀利如炬的眼神、磁性温婉的声音、还有薄唇眉宇间仿若时刻自带的一种蜜汁自信…
石万钧不禁心里感慨：“这世上怕是再找不出比自己更完美的男人了吧？”
驱车赶到公司打卡后，时间也才7点四十，石万钧瞅了瞅，公司门前的露天停车场也不见刘雨虹的车。
倒是几个设立在街边的早餐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想了想、估摸了一下时间，他径直朝天桥下的一个小面摊走去。
要了三两面，石万钧左右环顾，仔细打量着公司的周边环境。
记忆里，这里算得上是Q市的一个商业中心，往下走两个天桥的距离就能看见几条众横交错的步行街。
周边也有高耸的写字楼，三五两栋的看上去有些突兀、有些标新立异。
而在这种人流量环境之下，周边也必定会依附衍生出一批追求生计的小摊小贩。
这种小面摊也算得上是这里的一大特色了，摊主经营很灵活，三套装备车，早上煮面、中午快餐、晚上烧烤。
加上盘踞已久，味道也不错，一天下来两夫妇少说也有两三千的纯收入，比这里上班的大部分‘社畜’都活得滋润。
两分钟后，男摊主笑盈盈地将面端了上来，腾腾地冒着热气。
石万钧这两天都没怎么认真吃过东西，因为没心思、食而无味。
此刻面对这一碗素小面着实是胃口大开，吃得是滋溜滋溜直冒热汗。
不多时，又有两个身着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落座在他旁边，因为小餐桌狭窄的原因，石万钧主动往一边挪了挪。
这两人相貌气质一般，在分别喊上一碗面、简单看了石万钧一眼后，很快就无所顾忌地打开了话匣子。
“看了最新的数据没？他妈的…三部是真的顶啊…连续几个月都超额完成产值，再这么下去…恐怕他们的年终奖都会超出我们好几倍了。”
“呵…要我说年终奖算个啥？我简单算过，光他们每个月拿的奖金在部门里分下来就不得了了，更别说还有大额提成！”
“也是哈…分公司部门冠军奖励两万…个人产值前三名有两名在他们部门里，一万的八千又是一万八，还有集团公司的排名奖励也是两三万…啧啧啧…这都是油水啊…”
“呵呵呵…羡慕吧？别的部门隔三差五都在搞火锅ktv聚餐庆功，咱们却连自己的产值任务都完不成，还酸别人拿奖金呢？”
“这不，又他妈月底了，我还差30万产值，哎你现在有多少了…保本了的话匀两个单给我呗…挂我这里提成发了都给你，另外我还请你吃顿火锅，怎么样？”
“艹，扯什么淡呢？我都还指望你最后几天发力顺便拉我一把呢！我特么都已经降了一级下来了，再降就滚去做助理了！”
“哎…扎心了…”
“别说了，吃面吃面。”
“……”
两人话题戛然而止，认真吃面的石万钧本无意来旁听，但这两人讨论的话题却是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他的注意。
在前世，他所在的那家公司也基本是采用了这种手段。
将各项奖金设置到天花板的高度、以此来给设计师们打鸡血，调动他们完成产值的全部激情。
同时惩罚力度也是对应均等，无形制造出一个‘能者实时上、弱者随时下’的修罗场来、让他们时刻保持住动力和危机感。
所以这个行业才会经常出现无规则、无底限加班的现象。
总结下来、设计师其实也就是人前风光、人后凄凉的一个职业，其中酸楚唯有经历过才能体会。
想想也是，产值任务的压力…来回赶图改图的烦躁…还有一系列来自在建工地出问题、分散精力的抓狂…若是点背再遇上几个不讲理的业主…
原地爆炸、失态是小事，身体和精神备受折磨下、猝死才是大事。
石万钧至今仍记得自己做设计师的时候，身边发生了好几起年轻设计师因熬夜、因压力而在睡梦中猝死的案例。
甚至他自己都曾出现过心脏刺痛、呼吸急促身体空虚的猝死前兆。
没办法，生活就是这样，装修行业依附着房地产行业来发展，最火的那几年里只要是做个装修的，哪怕是个工人都赚了不少。
不是挣，而是赚。
在市场环境没有形成一个能主导趋势的构架之前，装修行业里没有打工者的概念。
但长期下来…混乱的市场、良莠不齐的从业人员，最终也使得装修成为三百六十行里，全国投诉率最高的一个行业…
正如此思量着，口袋里的手机终于传来了动静。
石万钧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掏出来一看，正是刘雨虹的电话。
付钱后回到停车场，石万钧很快就找到了刘雨虹。
因为她开的车太过显眼，一辆红色的mini。
交换一下意见后，石万钧又转身从自己车里拿出量房工具、上了刘雨虹的车。
毕竟她是今天的主谈设计师，座驾得符合她的气质。
印象里，这一行的女设计师面对业主时的性格大多都乖张豪放，且强势。
抽烟纹身的比例比男人还高，撒娇高冷耍泼的个性也是信手拈来、运用得很灵活。
此时还不到八点钟，刘雨虹昨天电话里和业主约的是九点，打开导航、显示的是半个小时的路程。
这种安排很符合身为营销行业人员的第一工作守则:‘永远提前’。
驱车前往的途中，刘雨虹关掉了音箱，带着笑意出声询道:
“万钧，你学这行有多久了？”
闻言、石万钧一愣，下意识就准备联系上自己前世的人生轨迹来回应。
及时反应过来后他不禁心里一笑、怅然感慨道:“好像很多年都没人问自己这个问题了吧？”
没错，如果按真实情况来回答的话，石万钧心里一算…差不多毕业二十年了吧？
在前世，他可没那么好的家境来上大学，父母过世得早，没有留给他无忧生活的财富。
倒是培养出了他一颗独立生存、进取上进的心，现在想来…恐怕这才是他父母留给他最为宝贵的财富了吧？
略有感慨之后，石万钧平静出声回应:
“不算实习时间的话，正式毕业是半年多了。”
“哦？那你也是学的室内设计专业了？哪所大学啊？”
刘雨虹来了兴致，如此继续追问。
石万钧揉了揉眉心，努力翻索着原主身体的记忆，确认后回道:
“汉东大学，附属专科。”
“哦……”
刘雨虹有些失望地感慨:“这个圈子很小，我还以为你也是我的小学弟呢。”
石万钧陪笑，却不再作声。
因为这种层次且毫无意义的闲聊实在勾不起他的兴趣。
况且对象还是一个小女孩，和自己的心理年龄有着断层式的偏差。
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还必须得收敛起自己早已养成惯性的言行作风、来迎合这些小年轻，石万钧不禁有些头疼。
其实穿越之初，石万钧也有想过不承接这副身体的命运轨迹的。
毕竟重生嘛…总得有点和前世不一样的体验，他认为才不算亏。
而且装修这行做了这么久，再重来一次他也觉得有些腻歪。
而之所以没有立即辞职单飞，是因为穿越过来后，他时刻都有感应到原主残留在这身体里的一股…
执念？愿望？还是梦想？
他也说不清，总之原主生前对这行非常憧憬，加上受到前女友的一些刺激…
他应该是非常渴望成为一位有名气、有行头的设计师。
就当是为这身体负责、完成这倒霉小伙的遗愿吧！
其实石万钧到现在也弄不明白，这么年轻有活力的身体是怎么‘弄死’自己的。
就像他也想不通前世酒量无敌的自己…为什么会在喝区区两斤白酒之后而猝死一样。
眼见石万钧开始顾自闭目养神，联想到最近石万钧在办公室经常小睡的场景，刘雨虹笑着出一句“小伙子要注意身体”以后便不再作言语骚扰，集中精神开车。
不多时，石万钧感应到车速的放缓、并开始倒退，便睁开了眼。
和印象中一致，这里果然是个老小区，一物一景看上去都充满了斑驳的年代感。
“走吧，客户已经在家里等我们了。”
刘雨虹停好车后一边如此说着，一边又拿出补妆镜迅速检查面容，随后又取出一副看上去价值不菲的金丝边眼镜戴上。
下车后，石万钧看了一眼刘雨虹，气质上果然有很大的变化。
她的五官原本只算得上一般，清秀不足、胭脂味略重。
唯一的亮点就是眼睛，有种会说话一般的灵性。
基于这种前提，她故作装饰加成的这幅眼镜便给她增添了不少端庄、锐利的气质，加上白衬衫黑丝裙的形象衬托…还真有那么几分设计师的气质了。
带好量房工具，石万钧看了看时间，8点33分，接下来，他要记录下刘雨虹的现场洽谈时间、和自己量房过程所花的时间。
刘雨虹似乎心情不错，初次和石万钧合作就频频露出没有掩饰的笑意，爬梯上楼的过程中，她又嘱咐道:
“新人量房一定要仔细，不仅是尺寸和基本常识的位置标注，小区的装修环境也一定要备注好。”
“像运输车能不能开到小区楼下呀…垃圾置放点的距离呀…包括物业对于装修的一些特殊要求，能记下来的话一定要详细记下来。”
“这样的话做预算的时候才能更精确，才不会出现漏算后、装修过程中业主因为一两百块的现场增项来找你扯皮的事情…”
对于刘雨虹的真心讲解，石万钧很乐意受教，上楼过程中频频作笑颔首。
一直走到这单元的六楼以后，面对一道半开着的门，刘雨虹才收起了认真的腔调。
确认好门牌号，刘雨虹示意石万钧退后一步，自己则上前力度适中地敲响了门。
“咚咚咚！”
随即，屋内便传来了脚步声的回应。
“吱呀…”
这扇老旧的防盗门从内往外全开后，一位中老年妇人站在内门口，揽手喜迎道:
“刚刚我还在和老伴争楼下的车是不是你的，没想到这眨眼功夫你就上来了，快进来吧，小刘。”
“嗯！早上好啊林阿姨，让您这么早就来这儿等着了，真是不好意思。”
刘雨虹直接笑成了一张‘孝孙脸’，石万钧也是连连陪笑。
毕竟这样的开场白免不了一阵寒暄，以此来拉近关系、作后续交流的铺垫。
“哦对了，林阿姨，这位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实习设计师小石，今天特意来帮我为您家量房的。”
刘雨虹适时将石万钧推出来作介绍，石万钧却因此而莫名愣了一下。
因为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想起昨晚看过的公司流程表。
上面显示的是主案设计师量房会有深化设计师陪同，介绍时也是以团队自称。
怎么今天就他和刘雨虹过来，却不见深化设计师的踪影呢？
“好俊的小伙子，呵呵呵…先进来再说吧。”
没多想、石万钧回过神，礼貌地喊了一声“阿姨好”，随即便跟上刘雨虹的脚步走进门。
走进内门后，两步踏过玄关便是客厅，石万钧还没来得及开始打量这个户型的结构，便迎面撞上了客厅里男主人的目光。
一般这样的眼神交流石万钧是不会在意的，但这位男主人有些特殊的面相却不由得让他一愣。
在前世，石万钧在做设计师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风水布局，也补过面相手相之类的‘玄学’知识。
虽是并无科学依据，但这毕竟是民间传统，很多做生意的业主都相信人生会有‘运势’一说，因此石万钧才会特意去弥补这方面的知识。
不得不说，这些知识非常好用，往往能大幅提升业主对自己的信赖值。
眼下，被这位男主人的面相所吸引后，石万钧心念一动，简单在心里分析道:
“面色不黑却显阴沉…眉骨强横不说，还眉低压眼？”
“这类人生活中性子急，前半生气运也低…虽是岁月已将他的相纹磨灭了不少…但人到中老年，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如果家里的主事权在他手上…这个单指不定还不好沟通呢…”
如此琢磨着，石万钧又看了刘雨虹一眼，心里暗暗吃紧、不知道她接下来的沟通能否顺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