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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吴佩孚失算

但即便老洋人诱杀了萧春子,吴佩孚仍然不信任老洋人,自然,这不是简单地因为他盘剥勒索百姓,他当然清楚老洋人匪性难改,而是因为老洋人的实力越来越强,最重要的是,老洋人虽然在吴佩孚的地盘上,但他始终是个不稳定的力量。在军阀混战的年代,像老洋人这样拥有一定实力的土匪历来是各家争取的对象,所以,很难说如果将来老洋人会倒向哪一边。再者,这老洋人不是一般的毛贼,他是个颇有军事头脑的巨匪,故而,在直系、奉系、皖系互相争权夺利的年代里,吴佩孚实在不情愿在身边养着这样一头不定性的恶狼,说不定哪一天会被他咬上一口。而且,吴佩孚也从情报人员那里获知,皖系和直系也的确在派人与老洋人联络;此外,临城劫车案一事也让吴佩孚担心,直系、皖系很可能再次利用老洋人在他的地盘上策划什么阴谋,因为当时风传临城劫车案就是直系策划,目的就是制造事端,让山东军阀失信于西方。

而最终让吴佩孚下定决心铲除老洋人的是,不久前在西川发生的军阀混战中,四川土匪成了各军阀争夺的焦点,而四川土匪也由此成了决定谁能主宰四川的重要筹码,吴佩孚当然不愿在河南重演这一幕。10月间,他开始筹划彻底消灭老洋人,为此,他一面命令老洋人所部开到四川去,帮助站在直系一边的军阀杨森打仗,借此削弱甚至消灭这支招安队伍;另一面,他也预料到老洋人可能不会乖乖听命,因而,他暗中调动苏、鲁、皖、豫、陕五省军队、共计4万军队围歼老洋人。10月上旬,山东郑士琦、江苏陈调元、安徽马联甲的军队从东面的三个方向开始向豫东方向运动;驻守洛阳附近观音堂的陕西军队和驻河南的靳云鹗、胡景翼等军则从西面的三个方向向豫东进发。吴佩孚的计划和当初靳云鹗的计划一样,也是分进合击,在抵达各自目的地后,各路官军分就立即奔赴老洋人部所驻守的几个县,各个包围,勒令交械,然后给资遣散。

但吴佩孚显然还是过于小看了这个老洋人,尽管他调动部队的命令是秘密下达的,老洋人却在各省都布有自己的眼线,尤其是剿匪部队的动向,老洋人了如指掌,因而,当这些部队一动,老洋人就已经知道。而当吴佩孚命令他开赴四川的时候,老洋人当即就明白了吴佩孚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所以,吴佩孚的军队一出营房,老洋人的也立即闻风而动。10月16日,他连夜下令各县部属迅速集中到鹿邑。第二天,永城、夏邑两县人马到达鹿邑。宁陵县的人马于18日晨正准备出发时,探子来报,山东军队己越界赶到。该部急行军奔往柘城,同那里的一股会合,将县府库存钱粮和商店劫掠一空,并打开监狱释出囚犯,随后直趋鹿邑县集中。

10月19日,老洋人宣布反叛,重新拉杆起事。他下令在鹿邑县城内放火,任由部下大肆抢掠;然后分作两股,分别由他和张得胜率领,向西前进。

吴佩孚没有想到老洋人如此干脆利索,行动也快速果断,只好命令苏、鲁、皖三省军队紧追其后,但由于老洋人早有预防,因而这些追击部队只能勉强与老洋人的后卫部队交上火,因而几乎没有什么战果。靳云鹗现在再次与老洋人面对面地较量,他深知老洋人难对付,因而他并不疲于奔命,而是坐镇许昌,指挥第十四师守卫京汉线,防止老洋人越过铁路窜回豫西老巢。他估计匪队一定会避开许昌,而从西南方向越过京汉线,因此特别命令郾城、遂平、确山等县驻军加强戒备,并备有运兵列车以便随时往来增援。但靳云鹗还是没有预料到老谋深算的老洋人中途忽然掉头,偏偏就直奔许昌而来。老洋人命令各部就从许昌附近笔直地插入,然后按照预定计划分别前进。老洋人一股沿西华、扶沟、鄢陵、临颍等县,从许昌以南直趋京汉铁路。

直到临颍,老洋人才硬碰硬地与靳云鹗的部队打了一场,由于是正面交战,老洋人的土匪终究战斗力不强,损失很大,但老洋人还是越过铁路向西逃去。

老洋人的举动打了靳云鹗一个措手不及,当他得知老洋人从许昌直扑京汉铁路的时候,急忙命令京汉铁路上通过许昌段的列车紧急停运,当该股杆匪经过铁路时,沿途车站急电许昌,以致许昌南下的火车开出后又吓得退了回去。

而张得胜一股则绕到许昌以北,从官亭越过铁路,虽也遇到官军阻击,却掳走了官亭车站站长。至此,吴佩孚调集五省军队合围老洋人的计划彻底失败,他不得不重新调整围剿计划。

10月下旬,老洋人重返豫西,在宝丰、鲁山至南阳一带的伏牛山中恃险顽抗。

老洋人一路突围而来,虽然交战不多,但还是损失了不少的人员枪械,但也有一个不错的收获那就是老洋人在与吴佩孚的周旋中声名大振,而精明的老洋人竟然也充分利用这一点,在沿途尽量减少损失,甚至能不费多少周折就弄到枪支弹药和各种补给。当老洋人来到鲁山县城时,就命令码子们对城上官兵喊话,如同当初在阜阳城下喊话一样,再次允诺给以重金,而这一次收城士兵鉴于老洋人的威名,竟然轻易地就打开了城门,于是老洋人顺顺利利就获得了城中储备的大批枪械子弹。同样,由于老洋人再次声名远播,活动在豫西的其他杆匪也纷纷前来合杆。例如原在苏鲁边界的范明新股匪,窜入河南后,屡遭打击,范明新死后,余匪全部投入老洋人麾下。又如,一向在登封、伊川之间活动的姜明玉,也率众南下合杆。因此,老洋人杆的势力不仅很快恢复,而且得到扩大,人数达到六七千人。

老洋人成功逃出吴佩孚的包围圈不但让吴佩孚吃惊不小,也让北京政府感到恼火,因为曹锟已经得到确切情报,皖系皖系政客已派人与老洋人联络,并邀请丁保成到天津设置通信机构,于是曹锟限期捕获老洋人。为此,河南督军张福来亲自坐镇许昌,指挥官军进剿。靳云鹗则仍为剿匪总司令,紧急调配兵力,然后大批官军直奔豫西老洋人的老巢杀来。

这一次,老洋人仍然故伎重演,他还打算分兵突破,他指派姜明玉率2000余人向西北突围,自己则领着4000余人南下。

当然,老洋人也不是为了突围而突围,他是有明确目的的,这次他的方向就是湖北,他需要避开河南军队的追剿,需要到湖北去避一避风头。从11月4日至14日,他带队从鲁山出发,经叶县、方城、南阳、泌阳等县,抵达豫鄂边界的湖阳镇。这段路并不很长,但杆匪竟用了11天时间,与1922年10月他们用10天时间横贯豫省相比,一方面表明了此次官兵的围堵使匪队行动受阻,另一方面则说明了匪势似乎确也不如当初之盛。而且这一次由于吴佩孚严令追击、围堵,因而这次跋涉老洋人四处受阻,杆匪到湖阳镇后,即受到湖北襄郧镇守使张联陞所部的阻击,被迫向东进入泌阳县母猪峡。但当到达此地后,以桐柏山为中心的豫鄂两省大小杆匪纷纷前来合杆,一些乡镇团防也被迫携械投降,老洋人股匪势力猛增,竟达万人左右。

可是,这些杆匪大多数都是徒手歹徒,他们没有多少武器,自然也就没有多少战斗力,老洋人只好与丁保成等商议,决定避免与官军正面交锋,取道湖北进入四川,他是希望利用川省军阀混战的形势,重新打出一个局面来。这倒是应了吴佩孚当初的打算,可惜老洋人现在已经不再是官军,而是官军围剿的目标。

老洋人一经决定就当即拔营起寨,上万匪徒黑压压的一片自母猪峡冲出,沿豫鄂边界向西,一路经过唐河、新野、邓县,时时越过省界试探一下,企图窜入湖北。此时,靳云鹗也已判断出老洋人很可能有意逃出河南,他倒是情愿老洋人逃出河南地界,只要逃出河南他也算是大功告成了,于是,靳云鹗立即下令,严令河南官军务必加紧追击,早已迫使老洋人滚滚出河南。相反,湖北军队则如临大敌,密切监视着老洋人的动向,并沿边界处处设防,极力不让土匪进入湖北。结果,老洋人本想借道湖北进入四川,现在却如同处在两个铜墙铁壁之间,两省军队都竭尽全力阻击他,这使得他左右动弹不得,老洋人也不由地焦虑起来。

面对铁桶一般的严密防守,老洋人再次以他的足智多谋打了一个漂亮仗。11月23日,老洋人股匪兵临河南南部浙川县的李官桥镇,该镇隔丹江(汉水支流)与湖北省相望,只要成功拿下这座城镇,那就有可能由此渡过丹江进入湖北。但李官桥镇中居民都知道老洋人素来凶残无比,于是与官军同仇敌忾,连夜修筑了一道寨墙,就凭借这道坚固的寨墙顽强抵抗土匪的进攻,老洋人数次发起进攻都未能攻克。这一天,当深夜来临后,老洋人命令众杆首挑选一些身体矫健的码子,又命令土匪们制造了几架云梯,然后给这些码子配备了手枪、大刀,这些人被称为灌手。午夜时分,老洋人一边命令再一次发起进攻,一边命令这数百名灌手利用地形悄悄爬到寨墙之下,然后突然架起云梯,灌手们不顾一切地登上云梯跳入寨墙内,与此同时,老洋人命令数千匪徒立即发起攻击,趁着寨墙内一时混乱之际一举攻下这座堡垒。

在爆炸的火光中,可以看见云梯上不断有人被击中而摔下来,但这数百灌手仍然前赴后继,继续向上爬,而当爬上寨墙之后,他们就与官兵短兵相接,用手枪、用大刀奋力撕开一个口子,终于在死伤过半后,寨门被打开,数千匪徒顿时如潮水般涌进李官桥——土匪们就是如此,他们由于武器匮乏,战斗力不强,但一旦被逼急了,他们就会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因为他们知道,此时不卖命,那就只有等死,故而,这些灌手都是些真正的亡命徒,他们此时根本不怕死,只有一个劲地向前冲。

当寨门被冲开之后,大队土匪冲进李官桥,立即展开了血腥报复,此时他们不再是简单地抢劫,而是见人就杀,见屋就烧。而且,由于官军此时距离李官桥已经不远,为了能尽快渡过丹江,土匪们竟然用城镇中的尸体填江,妄图用人体造出一道桥来。当尸体不够用的时候,土匪们就更加疯狂地杀人,一时间整个李官桥镇到处都是死尸,然后又被丢进丹江。直到第二天清晨,李官桥丹江口边已经是一片死尸,累积起来像个小山,而江水早已被染红,江面上也到处都漂浮着尸体,整个李官桥江段如同一个大屠宰场,宛如人间地狱。据后来的统计,仅浙川一县被烧房屋就达2.6万间,被杀人民达4326名。

但即便染红了丹江水,老洋人还是没能造出一道尸体桥来,老洋人股匪终未能渡过丹江。无奈,老洋人只好命令杆匪们继续沿边界西进,并勒逼着在李官桥附近掳来的百姓肩扛、背负土匪沿途抢来的物品。凡不胜负荷者,便一枪打死在路旁,沿途弃尸遍地,惨不忍睹。

11月下旬,匪徒终于在官军堵截的缝隙间进入湖北省境,直抵郧阳(今郧县)城下。土匪仍企图以甘言诱使守城官兵开门并提供子弹,但未成功;便架炮轰击,用云梯攀城。守城刘营长率500名士兵奋勇抵抗,土匪连攻三日未克,只得在四乡劫掠一番离去。与此同时,另一部分匪徒则攻进了郧西县城,布满四乡,盘踞多日,作为休整。他们除勒令乡民供应饮食之外,还四出搜寻年轻妇女,挟至营盘进行轮奸。遇有怀抱婴儿的少妇,杆匪就将婴儿夺过,弃置于地,然后挟妇而去;稍有反抗,即被戕杀。匪徒人数众多,动作野蛮,被奸妇女几乎无不致残。一名孕妇遭多人轮奸,当场血崩身亡。另一名12岁幼女被奸后,气息奄奄,次日丧生。据不完全统计,在这次郧西匪祸中,幼女妇人被奸致死者达二三百人之多。

老洋人进入郧西后,总算是可以稍稍喘口气了,而由于老洋人的声名,豫陕鄂各地小股杆匪也纷纷前来投伙,包括一些已经相当有名的土匪也慕名而来,投奔在老洋人糜下,因而老洋人的实力再一次暴涨:人数竟然已经超过3万,拥有骡马2500头,新式来复枪5000支,手枪300支,机枪、小炮各数架,其余则为旧式长枪、鸟枪、大刀等。但尽管人多势众,老问题还以无法解决,那就是徒手歹徒太多,枪支弹药严重不足。而且,眼前最大的困难是湖北方面为了重新将老洋人赶回河南,集结了大批官兵,此时正在向老洋人扑来。因此老洋人打算西南行、入四川的计划难以实现,却被湖北官军驱向西北,不得已又进入陕西境内。

同样,陕西方面也是严加防范。陕西将领吴新田、张治公、贾济川等部早已闻讯设防狙击,老洋人再次碰壁,陕西军队将老洋人股匪围困在商雒山中的龙驹寨(今丹凤县)。这时,西北地区军阀,如甘肃的张兆钾、宁夏的马鸿宾、青海的马麒等人,听说老洋人入陕,也当即命令军队协助剿匪,因为有前车之鉴——当年白朗起义时,即是循此道路而深入甘肃的,而老洋人也曾在白朗麾下当兵,他对这一带并不陌生;而且,由于听说老洋人已经进入陕西,陕西、甘肃、青海、宁夏等相邻几省的土匪们立即群情高涨,他们竟然都把老洋人看作是对抗官府的救星,因而一时间土匪活动十分猖獗。于是备省军阀纷纷要求加派驻军,架设军用电话,以防万一。

但实际上,老洋人已经被围困在商雒山,正一筹莫展。商雒山属于秦岭山脉的东段,山势险峻,隘口极多,自古易守难攻,当年李自成起义时,即以此山为根据地之一,屡仆屡起。老洋人在商雒山中与官军周旋了大半个月后,尽管可以利用险峻山势与官军捉迷藏,但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官军可以得到远远不断的补充,老洋人不行,他不抢劫就没有吃喝。于是,在周旋一段时间后,老洋人利用官军被甩在深山老林之中之际,立即猛然挥师东南行,返回湖北,沿郧西、郧阳、丹江(今均县)、老河口(今光化县),直逼樊城(今襄阳)。

当老洋人数万土匪兵临樊城后,樊城内立时大乱,相邻各县的外国传教士和侨民昼夜避居于汉水船舶上,一旦有事,即驾船远驶。而由于大部分官兵都被甩在后面,只有少部分湖北官军尾随着老洋人那浩浩荡荡的土匪队伍。由于官兵不多,因而只敢远远追踪、守望,不敢贸然进攻。老洋人于是顺利经过樊城,进入枣阳地界。

12月26日夜,老洋人率众攻陷枣阳县城,焚毁县署和数百间民房,打死、打伤商民、士兵200余人,绑架人票数百名。而其中再次出现了洋人被绑架的事。杆匪架走的就是美籍女传教士吉伦,另外还打伤了美国传教士贺福夫妇。而可怜的贺福夫妇是前两天刚刚在鸡公山举行了婚礼,这鸡公山偏偏还就是靳云鹗的师部所在地。当这对夫妇完婚后返回枣阳,本来是打算在此过圣诞节的,却不料老洋人也赶来凑热闹,结果两人都被开枪击倒。不久,贺福教士又不治而死,新婚之妻顿成未亡之人,蜜月之欢遽作丧偶之哀,殊可叹息。

杆匪在樊城洗劫一番后,随即北窜再次进入桐柏山区,在豫南各县分小股骚扰,以等待说票。此时吴佩孚已经恼羞成怒,连日追剿土匪,结果不但没有绞杀老洋人,反而越剿土匪势力越大,而且连续洗劫重大城镇,如今又再次进入难以攻克的桐柏山区,这无异于被老洋人耍乐了一番。因而,吴佩孚再次下令,命令湖北、河南两省务必彻底剿杀老洋人。

但吴佩孚还不得不首先与土匪谈判,因为吉伦女士的被绑架使得他再一次受到国际压力,北京的洋大人们立即发电责备吴佩孚。因而,吴佩孚一面调兵遣将,一面下令与土匪谈判。吴佩孚还悬赏1万元,救出吉伦女士。教会方面则派人与匪徒接洽说票。土匪开价10万元,另加步枪、手枪各500支,自然,这样高的条件吴佩孚无法答应,双方因此不欢而散。当然,老洋人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这时已是1924年初,在鄂、豫、陕各军前堵后追豹严厉打击下,杆匪深感子弹不足,先后来合杆的小股土匪也纷纷离去。

正当老洋人焦虑不堪的时候,恰巧赵杰派人前来告知,他在豫东尚藏有大批枪械弹药,可供使用。老洋人大喜过望,当即派出一股匪徒前往豫东提械,自己则率大部人马,挟持吉伦女士北上,准备返回豫西老巢休整。临走之前,匪徒们还嚣张地到处张贴布告,声称回家过年,明春再来。

赵杰兄弟一是为了帮助老洋人,二也是为了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帮助老洋人也就等于帮助他自己,只要老洋人在,吴佩孚就不得安宁。但老洋人分兵前往豫东提取枪支弹药的计划却已经被靳云鹗获知,他立即调动第十四师层层设防,终于使老洋人这股土匪未能如愿,便从京汉线石桥站与临颖站之间折回豫西。当土匪再次经过京汉铁路的时候,铁路列车不得不再次被迫停止运行,当时南下的5次车停在许昌,北上的4次车停留偃城,各达几小时,待匪队通过后,方才开行,造成随后数日的火车误点——中国列车再次为土匪让路,这一时之间在国际上又成为一个中国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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