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薇早早起来坐公交车到舅舅家去,她很想知道,爸爸知不知道今天是妈妈的祭日。
早晨吃早饭的时候,她在饭桌上说,她今天要去舅舅家,他只是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他脸色难看,显然昨天睡得不太好,只是到了这样的年纪了,在外貌上还保持他这样也算难得了,式薇长得和他其实是很像的,尤其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有时也很神似,只是他们,都不喜欢彼此。
他们二人像在照一种特殊的镜子,这种镜子只在彼此身上映射出对面人的缺点。
14路公交车人很多,式薇只能站着,可能是式薇出门的时间正好赶上了上班高峰期,其实站着也无所谓,即便昨晚没有睡好。
舅舅家住在向阳小区,她在94海鲜批发市场那里下了车,徒步向北走了几百米,改乘了25路车,依然没有座位。
25路公交车外面是大幅的婚纱旅拍广告,那对新人笑容灿烂。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式薇皱眉。
她的心情并不好,李保国记不得母亲的祭日他无可厚非,可是江有汜他竟想起了。
昨晚快到十点的时候他给自己打的电话,电话铃响的屏幕上出现江有汜名字的时候,式薇就想起了在医院他看到的画面,有些烦躁的江有汜对他的手机的态度可不怎么友好,这手机竟坚强到现在还能用。
“式薇……”江有汜叫了她的名字就没了声音。
“有事么?”式薇压低了声音,尽量使语调听起来平缓些。
“李嫣然在家呢?她……跟没跟你说我……”声音落寞。
“说了,你好点了吗?还在医院呢吗?”
“我好了,只是明天还得去医院打针!”
“哦!”
“……”
“……”
两人都沉默起来了。式薇感觉屋里的空气充满了压抑,很想到外面去走走,可是这么晚了,她要是再出门势必会吵扰其他人,她不愿做出让别人注意自己的事儿,只能到窗前站着,她卧室的窗,临近北街,她伸手刚要去拉窗帘,却看见自己的窗户外面的正下方站着一个人,他头上带着外套的帽子,身姿挺拔,正把电话凑到耳边。
是江有汜!刚刚下午还在医院打针的江有汜,现在却站在他家楼下的外面,当然了,江有汜也住同一栋楼的不同单元。
他怎么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有汜哥!”式薇隐藏自己的叹息声,“注意身体!”
“嗯!”轻微的短暂的一声嗯,他就又沉默了!
“有汜哥,没什么事儿的话那我就挂电话了!”式薇不忍他在外面站下去了!
“等等,你妈妈的祭日是明天吧?”江有汜忽然问。
式薇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还记得,一年前的今天,他陪她走过最难的日子,她不会忘记。
“我还要打针就不能陪你去了,你自己……”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没有说。
“那我挂了!”他说最后几个字又有一些烦躁,可能是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
他没有抬头,在原地又站了几分钟,然后一转身走了。
式薇一直看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她才打开窗户,狠狠地吸了口气,又吸一口。
外面空气清新,怪不得他在外面站了那么久。
式薇吹了会儿凉风,躺在床上依然失眠,这睡眠真是魔鬼,高考前那段时间,总是不够睡,坐在公车上几乎都能睡着,可现在时间充足了,睡眠自己却跑了。
然后那屋的两个人争吵了起来。
式薇曾经很盼望他们过得不好,最好天天吵架最后以离婚收场,那样她才觉得对九泉之下的妈妈公平些。
可是他们一直过得很好,没有如了式薇的心愿。
可是从这次争吵隐隐透漏的内容来看,也许雪崩的时候没真的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今天就特别的冷,飘了两个雪花就没有了,这里存不下雪,式薇很后悔自己穿少了衣服,她按响舅舅家门铃的时候,身体好因为冷而轻轻颤抖着。
两三秒的时间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是式薇的表哥,戴着眼镜,瘦瘦高高,皮肤黝黑,式薇的皮肤就不算白,像她妈妈,而他表哥像他爸爸,所以表哥的眼睛和式薇有几分相似,都略偏细长,只是他戴了眼镜看不太清。
他今年大三,学中文的,只怕以后要当老师。
“式薇,好久不见,我差点没认出你来!快进来!”表哥不好意思说式薇漂亮了好多但是心里却这么觉得,他性格内敛。
“大哥,你什么时候从雪山上下来的?”她一向管他叫大哥,不叫表哥,现在终于见到了亲人,高兴掩藏不住,这里才是她的亲人,和她血脉相连,李保国不是,李保国的血是冷的。
“调皮了,会开玩笑了?胡飞,一声!”表哥纠正。“进来吧,我爸爸等着呢!”胡飞把式薇让进来,去拿水果。
“式薇,好孩子,真给你妈妈长脸,考了那么好的大学。”舅舅出来了,许是听到了式薇的声音。“咱们先去祭拜吧,你舅妈没请下来假来!”
墓地里妈妈在相片上对着所有能看见她的人笑,式薇说:“舅舅,我并不难过,我妈妈现在没有痛苦!你们也别难过!”
他就在舅舅家住下了,表妹上初四,正在早出晚归的补课,她就和表妹住在一个房间。
发信息给嫣然,让她帮着告诉家人一声,反正自己在哪里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
早晚帮舅妈做饭打扫卫生,没事时看表哥的书,他的书包罗万象,式薇喜欢的不得了。
晚上跟他们一家人坐在客厅看会电视,天伦之乐她也体会到了。日子过得安静祥和。
式薇都不想回家了,家?应该是家吧!
腊月二十三小年,她坐在公交车上,小年和大年三十一样,只要能回得去家的人通常不在外面过,舅舅他们最懂人情世故。
14路公交车,车子一站站走走停停,她前座是一对少男少女,男孩子然染棕色头发,女孩捧着一组厚厚的书穿着长裙,,他们不怎么说话,偶尔笑笑,女孩掏出巧克力递到男孩手上,男孩笑,“巧克力可不是随便送人的?”“那你还敢收?”“我有什么不敢的?”肆意张扬的青春!
这一幕多么熟悉,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和他。
式薇下车后,去了超市,买一块巧克力拿在手里,不吃。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也许只是为了配合某些回忆吧!
她向单元门口走去,现在是早上九点半,李嫣然也许还没起床,她一贯懒散,他爸妈上班走的时候她通常都在睡着。
“胡式薇,”有人叫她,声音低低的。
式薇回头,看见江有汜坐在上次他们吵架后来和好坐过的地方!
他今天穿一件深棕色色套头t恤,外面罩了一件皮夹克,可能是生病刚好的原因,比平时穿的略厚了些。
式薇慢慢的朝他走过去,脑海中跳出的却是几天前他在自己楼下站着的画面,那画面本在夜色中不是很清晰,这几天式薇再想起来都会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准备了礼物送给我?”江有汜笑,但总觉得这笑容有些勉强。
“你要喜欢就拿去吧!”式薇说着递过去!
“……”江有汜不说话。
“……”式薇同样沉默!
“算了,我不夺人所爱了!”江有汜最后没有接式薇手中的巧克力。
式薇只觉得今天的空气并不是很清新,有些压抑的喘不上气来,就像那天江有汜坐在医院病床上打吊针时一样,令人窒息。
“坐吧,”江有汜指了指他旁边。
“你的病都好了?”式薇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试探的问。
“早好了,只是发点小烧,其实根本不用住院。”江有汜轻松的说。
但是自从上次在医院,式薇忽然觉得江有汜也并不是每天都像她看到的那样不知愁为何物。
“你怎么在这儿坐着?这儿有风,你病刚好,还是应该多注意身体的。”式薇小心的提醒他,好像声大会吓到他或者自己一样,就像那天那个站在医院走廊大气都不敢喘的自己一样。
“我在等你!”江有汜说,可能是因为病刚好,说话的声音全无往日的飞扬潇洒,这几个字,似乎加了尾音,只在式薇身边一遍遍重复,我在等你,我在等你……
“等我?你知道我今天回来?”式薇尽量忽略头脑中一直往上溢着的杂乱情绪。
“不知道,”他顿了顿“我这几天每天都在这儿等你。”
“你要有事找我就给我打电话,凉飕飕的坐在这儿干什么?”式薇说,语气尽量的温柔。
“我没有事!”江有汜却说。
然后他们彼此就不说话了,只在那儿坐着。
他们在一起很少有这种不说话的时候,以前也有过,但是气氛不一样。
我没有事!
没有事为什么每天在这里等我?
“十点了,我得回去了!”式薇站了起来。
“你家里没人,李嫣然和我妈上商场了,走之前说中午不回来了,”江有汜慢悠悠的说,“再坐一会儿!”
式薇又不声不响的坐下了。
本来式薇盘算好了要和他说一下叶展发的那张相片的事,可现在有觉得没必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