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字里行间，词曲意境中总是时不时迸发而出的肃杀之气，直叫他隐隐地感觉到浑身酥麻，极不自在。
心神激荡，难受得要命！
宋朝历来重文轻武，莫非那小子还想冒天下之大不韪，替他们叫屈喊冤？
“狗崽子倒是幸运，有它在，你父子二人也算得上是能够名留青史了。”
刘娥显然并没有考虑得那么深远，齐航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精雕细琢，好好调教。
“承蒙太后赏识，奴才的一切，还不都是您赐予的吗？”
闫文应虽并未理解其真正含义，但见刘娥充满艳羡的目光，又如此爱不释手得反复临摹，当即眼珠转动，上前讨好。
“休要欺瞒！”
“唉，也不知你何以博得齐小相公的同情，才骗得他为你父亲题词。”
“放松些，别那么紧张，哀家绝不会白捡你的便宜，待会儿自行到内库去领五十两银子，就当是给你的一点补偿吧。”
按理说五十两纹银，对于向来节俭的刘娥来说，已经是不算少了。
据闫文应所知，这绝对是破天荒得头一次，难得这么大方。
可与齐航的词作比起来，就远远不够。
“母后容禀，难道您认为齐小相公的这首词就仅值五十两银子？”
“如此廉价，岂不是折损他神童之名？”
闫文应刚要硬倒地跪拜，却不想就连坐在刘娥身边的郭皇后竟然也会开口。
“哈哈，清悟言之有理，那就去领五十两黄金。”
刘娥心中纠结，面露尴尬。
“朕再追加五十两！”
尽管有些诧异，但并不妨碍赵祯力挺到底的决心。
“谢太后赏赐，谢陛下恩典。”
闫文应喜不自胜，当然也是被吓得够呛，浑身哆嗦着慌忙领旨，旋即而走。
天呐！
原来他的字竟然这么值钱？
那照这么看来，自己非但不亏，反而稳赚？
想想那书房里满地的纸张，那得卖多少啊？
“嗯？”
殊不知此价值，非彼价值，众大臣笑而不语，刘娥也不便解释。
只是瞧着他始终沉吟低语，患得患失，渐渐流露出一种满是向往的贪婪模样，这才心生疑惑。
“启禀太后，是这样……”
吃一堑，长一智，闫文应这次可不敢再胡言乱语，快速将自己在齐航书房内的所见所闻，一一复述。
包括其中的摆设，柜架上罗列的书籍，贴挂的标签，厚重的资料以及堆积如山的废稿。
尤其是当他们听到齐府的数个大型池塘，在短短三个月已经微微泛起黑色时，无不为之动容。
天赋好，有毅力，但凡这样的人，历史上又有哪个是寂寂无名之辈？
“太后，陛下，这便是奴才星夜兼程，从越州一路追至巴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付出巨大代价方才从黄知州那里抄录来的副本。”
说着，又从怀里将齐航送给黄安中的那篇《岳阳楼记》掏了出来，捧在手上邀功。
“怪不得这么慢，你，有心了……”
由始至终，众臣闭住呼吸，落针可闻。
“恐怕此子将来，未必就会逊色爱卿。”
目光凝聚，刘娥紧紧锁定在文尾末端。
卧槽！
闫文应眼皮翻滚，差点儿晕死。
此刻，他的大脑也只剩下一片空白，直接罢工宕机。
同时，彻底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
人生感慨，世事无常。
太后的意思是齐航竟然有宰辅之能？
特娘的，除了变着花样地上赶着作死，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啊？
吕夷简仍旧对齐航的做法心怀芥蒂，却浑然忘记自己在他那般年纪能够干嘛？
土坑里撒尿？
还是和泥巴？
“启禀太后，陛下，既然齐相公愿意替他父亲守孝三年，那对于齐唐的罢黜，您看，是不是可以取消，重新任命？”
王曾见缝插针，曲意逢迎，更何况他本就跟吕夷简是死对头。
既然处在这个位置上，就必须要遵从相应的游戏规则。
此乃帝王之术，御下之道。
否则便坐不安稳，更坐不长久。
所以，别无选择，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要是对方反对的，无论对错，全部无条件支持。
只要是对方支持的，那就必须想方设法进行阻挠！
不遗余力，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那老东西的痛苦之上，只要能让对方难受，他就开心。
顺便还能卖齐航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嗯，说得好！”
“来人呐，拟旨：越州会稽齐航，德才兼备，文艺无双，替父守孝，感天动地。”
“朕准之，然三年之期切勿荒废，望好生用功。”
“升齐唐，著作左郎知富阳，南雄州签判，职方员外郎。”
“升齐廓，梧州推官，太常博士，知审刑详议官，知通泰州，提点荆湖南路刑狱使。”
“……”
赵祯口述，闫文应研墨，翰林院和门下省的几位大臣们负责撰写，校对，其后署上一连串的官名。
“晨曦，柳絮。”
出得銮帐，刘娥示意，在郭皇后的搀扶下悄悄走至角落，显然另有盘算。
“奴婢在！”
闻言，跟在身边的两名宫女立即踱步到正前，俯身跪地。
“若是哀家命你们二人前往越州会稽，服侍那齐航齐小相公……”
刘娥眯起眼睛，目光灼灼。
“奴婢不敢，望太后开恩，太后开恩呐，奴婢知错，保证再也不会惹您生气了。”
柳絮还没等刘娥把话说完，就哭着磕头认罪。
她以为是自己昨夜偷嘴的事情败露，被太后给发现了。
“但凭太后吩咐。”
与柳絮不同，晨曦见刘娥望向自己，略微沉稳。
“嗯，起来吧。”
刘娥很欣慰，点点头表示满意。
不过由始至终，问都没问郭皇后一句，可见其性格中的强势与霸道。
柳絮和晨曦今年都只有十二岁，不仅长得清秀甜美，而且一个聪明伶俐，一个活波可人。
最关键的是，她们两个从小就跟随在刘娥和郭皇后的身边悉心伺候。
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方方面面，全都服侍得无微不至，自然是深得信任。
“放心，齐府怎么说也是有名的豪门世族，绝不会亏待你们。”
“况且那少年品性极好，从不会打骂，虐待下人，倒也不必像整天面对我这个老太婆般，总是提心吊胆。”
轻轻安抚两句，刘娥知道她们姐妹情深，因此一时间难以接受倒也正常。
至于那隐含的另外一层意思，却没有直接明言。
“谢太后开恩！”
殊不知，在确认了刘娥并非试探和生气之后，柳絮和晨曦顿时喜不自胜。
毕竟以她们两个的身份能够顺利进入齐府，也算是成功脱离苦海。
皇宫虽好，但是朝不保夕。
明争暗斗，就算是靠着几分姿色得到了圣上的恩宠又如何？
有那善妒的女人在，估计也活不过当晚。
要不然就只能等到年老朱黄，再无人问津，才能够博得一线生机。
嫁人？
她们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没有希望，也便不会失望。
幸福，距离她们太过遥远，也实在太过奢侈。
不敢想，不敢要。
但这种非人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更恐怖的是，万一哪天不小心犯错，比如只是打个小盹儿，眯上一会儿，真的会死无全尸，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花肥……
那便是宫女最终的归宿。
而现在，居然有此等好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们一定要牢牢把握，分外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