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行省,青秀城,王府银安殿。
火明带着山南藩的大小臣工,盛装列队迎接京师来的传旨太监。这位传旨太监姓夏,与他同来的还有之前受火明之命进京晋谒皇帝的玉虚道长一行人。
殿中早就设好了香案。夏公公将圣旨奉在案上,众人对着圣旨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夏公公方才起身展开圣旨宣读,而包括火明在内的众人仍然是跪着听旨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夏公公阴柔响亮的声音传入众人耳鼓。
听着圣旨,火明的心情既有担心,又有期盼。
所担心者,自己毕竟是政变杀了火青上台的。哪怕事情做得再滴水不漏,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担心皇上追查此事。
所期盼者,他虽然是事实上的山南王,但毕竟还没有从皇帝那里得到正式的册封。他之前已经托了玉虚道长去京中为自己说话,现在玉虚道长跟着夏公公重新回到山南,估计事情应该办得差不离儿了。所以他期望能从圣旨中明确听到提及正式册封自己的语句。
不过,他所担心的和所期盼的都没有从圣旨中听到。
皇上既没有追究火青死因,也没有正式册封他。而是说了些勉励他为国家办事,代替皇上坐镇好南部边陲之类的官面话。另外,圣旨中还提到了两个具体的任务:将火青为王爷时候征缴到的赋税即刻送往京师;对山南的人事安排做了些指导,皇帝还直接点了两个人的名,建议火明把他们安排到皇帝期望他们担任的职务上。
“......钦此!望旨谢恩!”夏公公的圣旨宣读到了结尾时刻。
接下来,火明就该以最恭敬的礼节,接下夏公公手中的圣旨,然后款待夏公公一行人。火明刚要起身,外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显然,有一名骑士正骑在马上由远及近往银安殿而来。
“嗯?”夏公公皱了皱眉头,表情很是不悦。
传达圣旨这种场合,怎么可以出现打扰因素呢?这是对皇上不敬啊。火明自然知道其中的关节利害,赶紧向夏公公道歉。
大殿外面。骑士已经下了马。
“我要见王爷!”骑士洪亮的声音响起。
“王爷正率领文武官员迎接圣旨,休得喧哗!”这是门口卫兵阻拦的声音。
“不管什么事,军情最大!这是老王爷在日在世时就拟定的原则!你们给我让开!”骑士坚持自己的主张。
但卫兵仍旧不让他进去。
骑士干脆在外面大声呼叫起王爷来:“王爷!王爷!曹威求见!我们的军队大胜,给您报捷来了!”
“咱家还以为遇到了外敌入侵,需要王爷紧急处理军务抵御外敌呢!”夏公公气得浑身哆嗦,语带讥讽,“原来是捷报!这捷报固然是好事,但没必要紧急传达吧,没必要为了传达捷报冲撞了圣旨而对皇上大不敬吧?晚一会儿就不行么?”
“小王从来不敢对皇上不敬,请公公明察!这粗鄙军人不懂事,还请公公海涵!”火明擦了一下额头的汗。
“海涵?咱家以为,得把这个不懂礼节的家伙抓起来,治他的罪!不然,以后谁都这样做的话,皇上的威严何在?”夏公公说话之间心意难平,气呼呼地看着火明,等着他下令。
“真的要抓人吗?”火明心里想,“曹威冲撞了迎接圣旨的程序是很不对,但因此就把他抓住治罪,这也太有点小题大做了吧?而且,曹威在前线打仗,并不知道今日迎接圣旨。说起来,不知者也不该怪罪吧?”
火明自己没敢作主,目光四处张望。他想找个稳重有经验的人,让这个人给他提示一个稳妥的做法。
他的目光很快落到了玄真道长的脸上。
玄真道长一开始是刻意避开火明的目光的,怎奈火明的目光在他脸上怎么也不移走。他只好站起来:“王爷,贫道以为,曹威今天的行事是很唐突。让他下去就是了,治罪就免了吧。毕竟他是来送捷报的。把送捷报的人治罪,不祥啊!”
火明听了玄真的意见,然后目光看向夏公公。夏公公的表情不是很友善,显然,为了维护他夏公公自己的面子,他不想放过曹威。
可是,火明对曹威的印象一直不错。这次,曹威报捷,也肯定是替他剿灭了盘踞在乱石口的范立夫残匪。立了功没有受赏却先得到了惩罚,说不过去。
火明笑着替曹威求情:“夏公公您看,这曹威一介武夫,不懂规矩。您是宫里身份高贵的人,我想您是肯定不会跟这种人一般见识的。要不,您高抬贵手,今天这事就算了吧?”
夏公公的回答有些阴阳怪气:“山南是王爷您的地盘,您说了算!用不着请示咱家!咱家来这儿是替皇上传旨的,不是来这里逞威风的!您只要把皇上嘱托的事情办妥了就行!其余的事,您爱怎么办都行,咱家没有意见!”
说着话,夏公公带着随从离开。
火明感觉到了夏公公言语里的不悦,赶紧陪着说好话。只是,夏公公似乎脾气很大,径直走路,头也没回,只冷冰冰地留下一句话:“王爷不用送了。咱家自己可以走!”
火明只好停步,目送夏公公离去。
曹威进来,果然呈上了官军完全收复乱石口,范立夫残党全军覆没的捷报。可是,火明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皇上没有在圣旨里面正式册封他的王位。传旨的夏公公又闹了个不愉快。也就是说,只要皇上愿意,可以随时指责他得位不正,甚至对他谋害火青的行为展开调查。所以火明实在没有心情高兴。
曹威兴奋地汇报战果,火明只是以应付的态度对之。玄真道长见此情形,赶紧来打圆场。好在曹威是个粗人,并未注意火明的诸多细节。
“放心吧曹将军,这次大军火速出击,高歌奏凯,王爷肯定会对大伙儿重重有赏的!”玄真道长向曹威许诺,意在让他赶紧离开,“你现在就可以把这个好消息带给前线的将士们了!”
“好!多谢道长!多谢王爷!”曹威一边道谢,一边高兴地离开。
曹威走后,迎圣旨的礼仪人员按照顺序不断撤出。不少官员也随之离开。玄真道长看向火明,发现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上前问道:“王爷好像心里有事?不知道可否让贫道知晓,为王爷分忧?”
火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所担心的东西向玄真道长说了。
玄真笑道:“王爷过虑了!您今天面临的问题,老王爷在世的时候,整天都要面对呢!山南作为邳国第一强藩,皇上从来都不可能完全放心的!”
“可是,父王毕竟是皇上正式册封的山南王,而我,呈递了向皇上请封的奏章,可皇上没有答应我的请求......”火明说。
玄真看了火明一眼,表情有些严肃:“王爷,其实无论皇上的册封文书有没有下来,您事实上已经是山南王。您是否是王爷,不取决与皇上的册封,而是取决于您的实力,取决于您在山南的权力稳固程度,您懂吗?您在山南,内部有我们的支持,地位稳如山。最大的威胁,其实在外部,说白了也就是来自朝廷!据贫道所知,朝廷和河西藩已经做了一些军事上像是在针对咱们的部署。当然,这仗皇上肯定也不愿意打,如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就让山南按照他的旨意办事,那肯定是最好的。不过贫道对朝廷用兵方面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所以贫道才让曹威尽快拿下被乱贼占据的乱石口,打通与南蛮的通道。毕竟,咱们山南如果真的与朝廷打起仗来,很多战备物资要经过乱石口从南蛮那边运过来的......”
“道长说的是!”火明对玄真的话表示赞同,略一犹豫之后,又忧心忡忡的口气问道,“只是,如果真打起来,我们能打得过朝廷吗?”
玄真笑道:“我们当然不是朝廷的对手!但是,我们备战做得越好,朝廷就越要掂量一下搞定我山南所需要的付出的代价,这仗就反而越打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