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们几个的生活常态不会有什么变化,何大姐会永远在房间里转圈,李丽永远都在说话,白玉永远蹲在墙角观望房间的每一个人,我永远头脑空空的发呆。
但我错了。
今天是我在看守所的第六天,我认为的“永远”也只停留在了第六天。
何大姐还在转圈,但幅度小了,并且她的手里多了一把指甲钳,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在剪指甲;李丽的话没有停,但她说的内容与以往不同,眼睛一直盯着何大姐手里的指甲钳,所以应该说她是在等着剪指甲;最反常的是白玉,她还在墙角蹲着,却不再观察我们了;而我,依然在发呆,但头脑不再空空如也,而是在想,下次开放风圈门是什么时候,并且一直看着何大姐和李丽两人剪指甲的进度。
对此,如果她们两个有什么疑问或是担心的话,我是很想要告诉她们完全没有这个必要的,因为我一直盯着她们手里的那个指甲钳看,完全是因为无聊。
要知道在这里面还能看到指甲钳,这对于我来说,简直就像一场梦般,尽管是一场并不算美好的梦。
看了一会儿,我发现何大姐连剪指甲都有一定的规律:她先是向放风圈门走了几步,然后转身,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剪一下,朝着铁栅栏门那边走几步,转身,再剪一下……就这样在转了约十分钟后,才把十个手指甲剪完。
之后,就该是一直等着的李丽剪了。
从何大姐剪完到李丽开始剪,在我看来,也就是指甲钳在两人之间一递一接的事情,可我完全没想到,她俩竟然开始了一个严肃而认真的交接仪式,而我则充当了观礼人的角色。
何大姐和李丽站在储物柜和厕所之间,只见何大姐将用完的指甲钳完全攥在手掌里的,对李丽小声说:“我把它给你以后,你也要这样拿着,”说着,何大姐拿着指甲钳的那个攥成拳头样的手伸到李丽跟前,上下翻了一下,“看到没,要把它像这样完全攥在手心里,不能让别人看到。”说完抬头看了看铁栅栏门上方的监控摄像头,又看了看放风圈那扇铁门上方的监控摄像头。
李丽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何大姐继续说道:“我把它给你以后,”她朝着厕所的蹲坑,抬下巴示意了一下,“你就到那儿去剪,”何大姐又看了一下两边的监控摄像头,说:“那儿他们看不到,你的速度快点,装做上厕所的样子。”
李丽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这时,何大姐才把握有指甲钳的拳头伸到李丽面前,郑重其事的说:“给。”
李丽也伸出手,手心朝上握住了何大姐的拳头,然后何大姐的拳头变成了手心朝下的手掌,李丽的手变成了拳头。
这时,我知道,她们正式完成了交接。
接过指甲钳的李丽,动作飞快的从储物柜里拿出了一张卫生纸,转身,紧走两步,来到厕所蹲坑前,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把十个手指甲剪完了,随后,又装模作样的提了一下根本没脱的裤子,还按了一下厕所的冲水阀门,这才慢悠悠的攥着拳头,从厕所回来。
她做着这一切的速度之快,看的我这个观礼人是惊叹不已,要不是害怕动静太大引起别人的注意,我是真的想要为她鼓掌喝彩一番的。
还是在储物柜和厕所之间的空地上,何大姐和李丽,将才刚刚结束的交接仪式,又来了一遍。不过,这次,她俩谁都没说话。
又攥上了拳头的何大姐,看了看坐在床沿上,一直笑眯眯的盯着她俩的我,问:“你剪吗?”
还沉浸在李丽带给我的那一番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的我愣了一下,然后才揺摇头,说:“我不剪。”
“哦,那我收起来了。”说着话,何大姐在靠近厕所那头的床下摸了一把,手从床从床板下拿出来后,拳头就变成了手掌。
相比于李丽的动作迅速、一气呵成来,我这会儿倒是更加佩服何大姐在做这些事情的毫无痕迹了,如果她的这一招在武侠小说的世界里,应该可以称之为“踏雪无痕”了。
何大姐又慢慢悠悠的转了一圈,停在我跟前,小声对我说:“刚才那个东西,如果有管教找你谈话,你不要说出来,要是被收走了,大家都没得用,收走以后再想剪指甲,就只能找在过道值班的管事,要一把我们平时用来剪东西的大剪刀剪了。”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或者是自己拿牙啃了。”
听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我非常的想笑,但是一对上她那严肃的表情,我只得强忍住笑意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何大姐还站在我跟前,李丽也回来做到了我的旁边,她俩就这样定定的看着我。
想了想,觉得要让她们相信我不会告密,我还必须有所表示,所以我压低了声音,对她俩说:“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她俩互相看了一眼,又共同看向了我。我想,我应该把话说的更明白些,于是,我向她俩解释道:“我有罪,但我不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我把这个心底最重要的秘密说了两遍,她们应该能听懂吧,但她俩的表情,好像越来越疑惑。
为了增加我这个秘密的重要性及神秘性,我也满脸凝重的对她俩说了一声:“嘘——”
看到她俩立马还我一个“好的,我知道了”的表情,我觉得我成功了,我成功的让她俩更疑惑了。
正当我洋洋得意的沉浸在自己的成功中时,看到了蹲在墙角的白玉眼里的一道光,这是她之前的样子,看来她是恢复了。
不过,我怎么都没想到,白玉眼里那道光可以一直亮到我按第三班的时候。
白玉眼里带着光,就这样看着刚坐起身子,眼睛都睁不开的我,接着给我讲起了她的故事,我很努力的想要去听清她讲的什么,可是,我这份努力被瞌睡虫轻易的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