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黄金周”是拉动内需、促进消费的一大举措。国家利用国庆假期,鼓励大众出行、旅游、消费。既丰富了人们的日常生活,又促进了社会经济的发展,真可谓是一举两得、利国利民。自2000年出现第一个“十·一黄金周”后,每年国庆节就成了人们旅游、餐饮、购物、娱乐的狂欢节。
人们还未从年初的暴雪与5.12汶川地震的悲痛中缓过神来,立即加入奥运会的欢呼声中。此刻,还进行着一场愈演愈烈的“金融风暴”。
这些事都与诸杭无关,至少,他表现出一种与他无关的样子。他不仅让周围的人看不出他为同胞所承受的灾难而痛心,为国家荣耀与日益强大而喝彩,他甚至让周围的人觉得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事。这样挺好的,起码,他不用在对人们就某事的看法的附和声中,削弱自己的真实情感。
毕竟,能说出口的,都不是最极致的。
今天,是十月五日,又一个星期日。诸杭想,这应该是自己过的最不规律的个星期了吧,诸杭从星期三开始,已经连续钓了五天的鱼了。在剩下的两天假期里,可能依然要用这种方式度过吧。
上周日,诸杭六点半才回到家里,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然而,这一个小时并未打破他们家的运行规律,弟弟和妹妹依旧缠的妈妈脱不开身,爸爸照旧没回来吃晚饭。这一个小时,就像诸杭从漫长的时光里,偷出来的一样……
为什么会有些许的期待呢?
这是这几天,只要一拿着鱼竿,坐在河边,就会有的念头。
正望着河面出神的诸杭,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是熟悉的声音,她来了。
为什么仅听过一次,就能让诸杭准确分辨,并有熟悉的感觉,这让诸杭自己都觉得有点儿诧异。不过,这些对诸杭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现在他将空掉的鱼钓提出水面,装上饵食,再将鱼线抛出,然后紧盯着随水流轻轻摆动的浮漂。诸杭的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只不过速度比平时稍快了些,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诸杭只想让自己的表现更自然一些,再怎么着,也不能拘谨的像一个第一次谈恋爱的小男生似的。
脚步声停止了。她竟然就站在诸杭的右边,这让诸杭不自觉的挪了挪屁股,好像此时他屁股下面是一把公园里的长凳,而不是刚够一个人坐的小折凳一样。诸杭更加用力的盯着鱼浮的位置,他知道鱼钩上已经没有饵食了,但他就是不将它提起,固执的像在跟谁赌气。
那个女人蹲了下来,诸杭发现她也紧紧盯着摇摆不定的浮漂,果然,她开口对诸杭说道:“没了。”声音慵懒中带着点沙哑,又带着点像她的脚步声中的东西——小心翼翼。诸杭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于是“嗯”了一声,将鱼钩提出水面。
再次往鱼钩上装饵食时,诸杭已经恢复成了平时的慢条斯理。前面已经说过,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气场(强大的气场),就像现在,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两个人之间,竟有一种老友的氛围满满弥漫着。诸杭想,也许这就是自己恢复到原有状态的原因。
女人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神态自然的像坐在自家的床上。两人都不说话,就静静的盯着水面,不过也不觉得尴尬。坐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在想什么,诸杭不知道。诸杭只知道自己在想身边的女人,想她那些怪异的行为以及这些行为的用意;想她是生来就有让人安定下来的气场,还是通过后天努力的学习;想她的小心翼翼是害怕还是习惯,或是害怕的习惯了;想她的衣着与没有一丝血色,并永远肿着的脸;而诸杭最想知道的是她的名字。
诸杭觉得只要知道了她的名字,就掌握了能解开有关于她的所有疑问的钥匙。可是,对于如何开囗,诸杭却还没想好。
“白玉。”一直安静的女人突然开囗。
愣了一下,诸杭才意视到这是她的名字。
“诸杭。”怕她没听明白,诸杭又解释道:“诸葛的诸,杭州的杭。”
在等待女人答话时,浮漂突然向下轻坠了一下,看来有一个愣头愣脑的家伙,一不小心让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诸杭把手里的竿向下压了一点儿,多给那个家伙点儿空间,希望它能尽快摆脱困境。诸杭可不想把它提到半空中,再将它从鱼钩上取下,然后再丢进水里。因为听说,沾了人气儿的鱼,活不了多久。虽然不太肯定这种说法的准确性,但诸杭也不想让哪条鱼因为自己而过早的死去。并不是他有多少悲悯之心,他只是想要一条大鱼,在自己钓到大鱼之前,他不能枉杀那么多可能会长成大鱼的小鱼们。浮漂在水里又猛的扯了一下,随后突然跃出了水面一点儿,最后恢复了平静。看来,水下那个家伙已经成功的脱离险境,它的嘴角可能会留下一条丑陋但光荣的伤疤,有流言说鱼的记忆是按秒算的,但愿这只是流言。真希望它的有生之年,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诸杭长舒了口气,将鱼钩提出水面,他并没有急着把它拉到跟前继续装食,而是让它完全的暴露在空气中,在斜照的太阳光中,仔细的观察了它一会儿,神态认真的像观察一件凶器。
白玉一直安静的看着,突然不自觉的笑了,可是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目光转向了河对面上次她蹲着一直看的地方。
诸杭的脑子里有一个词语在或隐或现——同床异梦。这个经常被拿来形容夫妻关系的贬义词,此时,被诸杭拿来形容他与白玉的现在的状态,并且,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
看着快要消失的太阳,俩人都明白,到了该分开的时候了。第一个起身的是白玉,她先是将一直盘着的腿收了回来,然后慢慢站起身子,眼睛未离开河对面的那个地方,用依然轻柔的声音说道:“总有一天,你会钓到一条大鱼。”说完就离开了。
诸杭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沧桑感,不知道是不是掌管时光的老人,穿过漫长的岁月,通过白玉,向他说了一句在几十年后已经实现的谶语。白玉走了五分钟后,诸杭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他知道自己可能不会再见到白玉了,最起码在这个地方、这种情况下,是不会再见到她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诸杭突然有点儿难过。这种难过真的只有一点点,诸杭坚信。
第十三章:再见与不见
黑色笔记本(五)
今天早上刚起床时,天气很冷。吃早饭时,一家人围坐在火堆旁,本来应该是温馨的画面,可我依然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真正的融入到这份温暖里。直到小胖拖着老态的步伐,缓缓的卧到了我的旁边,我那一直焦躁着想要逃跑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点儿。
吃罢早饭,闲着没事的我,只能看小胖和小灰。本来在地上睡的好好的两条狗,不知为什么,突然打闹起来。只见小胖只是卧在地上,就能把小灰咬的哼唧乱叫,但小灰在每次爬起身来,都会不加思索的立即投入“战斗”。看着它们,我笑的像个傻子,这俩狗可能是听到我的声音,知道有人在观看,像受到了极大的鼓励,于是,越战越勇……
约十分钟后,它们终于厌烦了这个游戏。小胖抛下正在自娱自乐的满地打滚的小灰,慢悠悠的走到我跟前,身子一歪,紧贴着我坐着的凳子腿,卧了下来。我伸出手,五指张开,插进它脖子的毛发里揉搓了一会儿,等我把手拿出时,看到手上沾满了狗毛,突然心里有一丝悲伤,这是小胖衰老的又一有力证明,??知道小胖还能陪我多久。
我边择手上的狗毛,边自言自语说:小胖,你老了。对于我这句略带残忍的话,小胖不置可否,它像从不关心自己的生命起源一样,不关心自己那日益临近的死亡。这真让人羡慕,有时,我忍不住会想,也许,这是造物主赋予它们这些低级动物们高于我们这些高级动物的东西吧!
我们惧怕着死亡,就像我们有时会惧怕活着一样。
对于濒死的人,人们从医疗领域外延出一种新的运动——临终关怀。在这个人们对生命的生存质量和死亡质量有了更高要求的时代,临终关怀可以让绝症患者在死亡到来之时获得安宁与平静。我不知道一条濒死的狗是不是需要这种关怀,但我知道一条老狗,在它还能跑的动的时候,也许会需要一场逃离,以便将那一直萦绕在四肢与躯干上的老态,甩到自己的尾巴尖上。
在笔记里,我写了很多像往常一样的事情,但放下笔,我很清楚有些东西是与往常不一样的,比如说小胖的身体。现在每天早上起床时,心情都不错。因为通过我这段时间不断拿馒头的贿赂,小胖已经又回复到八年前对我的热情。每天早上打门房门看到它摇着尾巴往我身边凑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种幸福的想要哭出来的感觉。但小胖已经老了,它不再上窜下跳的往我身上扒,在我喂它最爱吃的馒头时,也不再激动的立起来。但它有时依然会卧到门囗的水泥路中间,眼睛直直的看着路的尽头,每当这时我就想起,小胖是很爱疯跑的,只是现在已经力不从心了。
也许,我可以为它做些什么?
所以,在择干净了手上的狗毛后,我决定在某件事完成之后,要给小胖一场漫无目的游荡。
2008年10月5日夜于家中
红色笔记本(六)
记得小学四年级的期末考试,语文试卷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课本上根本没有的题。是一道名词解释的题:再见——?
全班没有一个人给出正确的答案,再确切一点儿说,是全班没有一个人作答。这是一个口头语,尽管我们只有十、十一岁,但我们已经有了许多每天让我们说“再见”的对象,我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同学、老师,包括陪我们玩耍的猫狗和上学路上,长在某个路口的银杏树……
当两天后学校公布考试成绩的时候,有人主动向老师请教了这道题的答案,老师双手撑着讲台的两侧,盯着试卷看了一会儿,又翻了翻教育部门下发的有关此次试题的参考答案,然后,从粉笔盒子里挑了半截他觉得顺手的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这么几个字:再见——再次见面。原来答案如此简单。
再见——再次见面。这句平常的客套话,在我们听过了它的权威的解释后,在它有惊无险的穿过青春期的躁郁与别扭,好像有点儿明白它的意思后,却再难以说出口了。人们发明了许多词句来代替它的位置,比如:走了(透着股一去不复返的豪迈与无奈);保重身体(那没说出口的下一句话是:希望能早日与你再相见);还有路上小心、一路顺风之类的。或者是“总有一天,你会钓到一条大鱼。”
我想,那个叫诸杭的男孩一定听懂了。他是一个奇怪的男孩,尽管他一直拼尽全力的掩饰这点儿。我想,在诸杭的心里,一定对于我这个人有相同的想法吧,不过我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怪异。
这是种奇怪的感觉,与其说是老友的默契,倒不如说是同类的心灵感召。想想,我确定自己是幸运的,在我孤独的行走这么久,来到需要选择的十字路口,终于下定决心走哪条路之前,能有一个人、一个同类,让我用期望再次见面的语言,来表达我不想在我要走的那条路上见到他的愿望。
他没有答话,他在思考。唯愿他在面临选择时,能足够勇敢,足够睿智。
我到家时,大门像往常一样上着锁,小胖像往常一样卧在门口,小灰像往常一样不见踪影。一切都是生活本来应有的模样,就像今天下午我一直盯着看的白河的样子,毫无波澜,麻木不仁。
我像往常一样帮忙做饭,像往常一样吃饭,像往常一样洗刷碗筷,像往常一样的洗漱,像往常一样的坐在老旧的梳妆台前写我的日记。
好久没有跟一个人“说”过这么入心的话了,今天我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用自己的姿态在对一个三岁的孩子絮絮叨叨的讲述上个世纪的故事。让我感到欣慰的是,诸杭能一直耐心的“听”着,尽管他刚开始有些不自在,尽管他倾听的方式有些做作,但这一切都不能阻挡我想要一吐为快的欲望。
很明显,从他开始向我详细的解释他的名字那刻起,他已经对我及我的故事产生了兴趣。
这种看着事情一直朝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发展的感觉真好。
有关于许多天后的“明天的故事”,我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不知道,真的到了那天,他还愿不愿意听我去讲述。
我现在既怕那天的到来,又希望那天能早点儿的到来。有些事情已经拖的太久了,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
2008年10月5日深夜至6日凌晨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