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二十分钟了,还是不见白灵的踪影,手脚冻的有些麻木的我动作笨拙的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白灵的电话。
响了两声之后,白灵接起了电话,一听到我的声音,就用飞快的语速对我说:“姐,不说了不说了,挂了吧,我马上就到了。”
看来她还是有些自觉的,我轻笑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又等了五分钟左右,才看到白灵满脸冻的通红的赶了过来,一见面就开始不住的跟我道歉:“姐,真的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时间,冻坏了吧?”
我看了一眼她那两个脸红红的脸,绕到她的电动车后坐了上去,笑着说:“没事儿,就是等人的时候有些无聊。”
白灵一扭电门电动车飞快的朝前飞驰着,还不忘扭头跟我解释起迟到的原因来:“我记得这昨天晚上是定了闹钟的,可是这早上一觉睡醒了一看,发现我根本就没有定闹钟。”
“是不是昨天晚上跟我聊天聊的太晚了?”我笑着问:“所以,才会把定闹钟的事儿给忘了?”
白灵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说真的,昨天晚上挂断了电话以后,我把手机一放就睡着了。这以前晚上睡觉总是要做好多乱七八糟的梦,昨天晚上睡着以后,连一个梦都没做就过来了。”
“那是做梦的时候睡的舒服,还是不做梦的时候睡的舒服呢?”
听到我的问题,白灵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当然是不做梦的时候睡的舒服了,做梦的话,那一晚上都感觉特别的累。”
听白灵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心疼,也不知道她被自己那些梦折磨了多长时间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后,我侧身看了一下前面的街道很陌生,就问白灵:“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白灵头动也不动的回答我说:“本来我要是没有睡过头的话,是想着咱俩先去吃早饭的。不过现在我看时间来不及了,所以咱俩还是先理发店吧,我怕去的晚了,人又多起来了,那咱俩又要排半天的队。”
听着白灵的解释,我揉了一下咕咕乱叫的肚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大约十分钟后,白灵把电动车停在了一家看起来挺气派的店门前,然后在我看着那店门发呆的时候,白灵不由分说的拉了我一下就往那店里进。
我们两个刚走到店门口的时候,那店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接着一声响亮无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您好,欢迎光临。”
不知道是不是我一个人在那没有窗户、没有客人的寻真斋呆的时间太长的缘故,听到这一声问候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走在我后面的白灵笑着托了一下我的腰,问:“怎么了姐?是不是他们的声音太大了?”
我笑了一下没有接话,白灵倒是摆足了架势,脸上带笑的训起了负责迎宾的两个店员:“你们的声音就不能小一点儿吗?看把我姐吓的。我跟你们说啊,要是把我姐吓出个好歹的话,我们今天做头发的钱可就不出了啊。”
从白灵的话来看,她倒真是这家理发店的常客,但是被她这么一句接一句的拿来调侃,不知道那两个脸上一直带着笑的店员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就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又对着那两个店员笑了一下。
白灵从我的手里扯回自己的袖子,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看起来像是老板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对着白灵笑着打了一声招呼:“来了,挺早的啊?”
白灵这才算是放过了门口的两个店员,对着那个男人笑了一下,推着我进了店。一进店就大声的对那男人说道:“老板,这个是我姐,今天我把她也一起拉了过来,你可要给她找一个手艺好一些的理发师,给我姐的头发好好的收拾一下。”说着话,白灵又在没有一个客人的店里环顾了一周,不解的看着老板问:“今天店里怎么这么安静?这是都回家过年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以前可是想来一次不提前预约那都排不上队啊?”
那老板笑了一下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们今天是来的挺早的,我们这店里刚把门打开你们就来了,你看我这店里,卫生还没有打扫完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四处瞄了一眼,真的看到两个学徒模样的男孩每个人手里拿了一个扫把,正低着头扫地呢。
“嘿,还真是啊。”白灵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说:“我还说是今天早上自己起床晚了,这连早饭都没吃就带着我姐过来了。”
那老板看着我们笑了一下,没有接话。把我们两个带进店里,安排在了两个相临的座位上,招呼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孩过来,先给白灵看了一下后,说:“今天我让小李给你姐服务怎么样?”
白灵盯着那个叫小李的男孩看了两眼,板着脸说:“谁都行的,不过要是把我姐的头发剪坏了,那就谁都不行了。”
老板笑了一下,对着那个男孩点了一下头,那男孩就走到我身后,给我身上脖子上围了一圈的东西后,从镜子里我能看到他在看了一眼我的驼背后,小声的在我耳边征求起了我的意见:“您看您是先洗头,还是先剪头发呢?”
我笑了一下,抬手扯着我头上这还算干净的头发看了一下,对他说:“不用那么麻烦了,你就看着这么剪吧。”
听我这么说了以后,能看到小李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笑着点了一下头,伸手从他身边那个装满美发用具的小推车里拿起一个装满水的喷壶,对着我的头发喷了起来。
其实我这驼背也就是看着吓人,除了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偶尔后背会有一些隐隐作痛的感觉外,床、沙发等东西,只要不是太硬的地方,我还是可以躺下的。但是不想让这个叫小李的男孩觉得为难和尴尬,我自觉的省略掉了洗头的环节。
在他把我的头发全部打湿,又拿着一把梳子反复梳了好几次后,看着镜子中的我问道:“您今天想剪一个什么样的发型?”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半天,最后对他说:“你看着剪吧,只要不是太短就行。”
小李答应了一声,走回到小推车前就翻找起了工具。
这个时候,理发店老板带着洗过头的白灵过来了,白灵一见我这儿都准备开剪了,又大声的嚷嚷开来:“哎,给我姐剪好一点儿啊,要不然我真的是不掏钱的。”
我笑着轻咳了一声,白灵那板着的脸这才舒展开,对着镜子里的我笑了一下,乖乖的坐下了。
因为没有一个人说话,那耳边“咔嚓咔嚓”的剪发声就显得犹为响亮。过了大概十分钟后,这店里的客人就慢慢的多了起来,负责给白灵做头发的老板就不得不时停下手里的活儿去招呼、安排那些客人。
在那老板第三次撇下白灵去招呼进店的其他客人时,白灵忍不住问站在我身后一直闷头干活的小李说:“哎,这都大年三十了,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啊?总不能让你们干到大年初一吧?”没等小李回答的时候,白灵又接着说:“这个老板不会这么狠心吧?真的让你们干到大年初一吗?”
小李抬头对着镜子里的白灵笑了一下,轻声简洁的回答:“今天下午就放假了。”
白灵点了点头,又不安分的把椅子转了个个儿,盯着那不断进门的客人说:“怪不得呢,你看这一下子人就这么多了,他们应该都是知道你们下午不上班了吧,所以才会都上午过来了。”
一段话说完,又是不等小李回应呢,就把椅子转向了我,看着我的侧脸说:“姐,幸亏咱们两个来的早啊,要是晚来一会儿的话,估计这会儿要坐在那边沙发上等的人就是我们了。”
我咧着嘴对着她笑了一下,没有接她的话。
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小李这个时候抬头看了一下镜子里的我,笑着小声的问道:“你们两个是亲姐妹吗?”
赶在我回答前,白灵抢先开了口:“你自己看呢?你猜一下我们是不是亲姐妹?”
小李非常含蓄的笑了一下后,说:“我觉得你们两个不像是亲姐妹,长的不太像,性格也不太像。”
“谁说亲姐妹就一定要长的像、性格像呢?”白灵开始胡搅蛮缠了起来:“我姓白,叫白灵,她也姓白,叫白玉,她比我大一岁,你说说,我们两个怎么就不是亲姐妹了?”
小李像是被白灵的诘问给吓住了,就抬头又看了一下镜子里的我后,又把头低下专心的剪起头发来。
白灵见自己的问题小李没有回答,就不依不挠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见那小李一副躲避不及的模样,就笑着伸手朝着白灵打了一下,说:“你剪不了头发也不能耽误我的理发师给我剪头发啊?你这刚进店就嚷嚷着人家把头发给我剪坏了不给掏钱的,你要再这么拉着我的理发师陪你说话,他这一不小心把我的头发剪坏了的话,那这笔账该算到谁的头上呢?”
白灵听我这么一说,皱着眉头想了起来,正好这个时候负责给白灵剪发的老板也回来了,小李这才算是躲过了一劫。
“你们在聊什么呢?”老板说着话,把白灵的椅子又推回到了原来的镜子前,看了一下镜子里的白灵,接着做起本职工作来。
“没聊什么,还是在说头发的事情。”白灵这一会儿倒是老实了许多。
我和小李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了。
因为头发短,所以没有用多长时间,我的头发就算是剪好了,理发师小李看着镜子里的我,问:“您要不要给头发染个颜色?”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白灵一下子又兴奋了起来,不停的在旁边说:“染一个吧,姐,染一个吧,这快过年了嘛,就当是给自己换个心情了。”
我对着镜子里的小李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算了吧,这样就挺好的,看你们店里挺忙的,我就不耽误你们赚钱了。”
小李听到我的话笑了一下,拿起喷壶又一次的把我的头发喷湿,在左看右看的检查了一下整体的造型后,拿起吹风机把我的头发就给吹干了。
白灵还在旁边不死心的嘟囔着:“这要过年了,染一个头发怎么了?这下午回去了,也给那些人看看。”
我呵呵的笑了一下,从转椅上跳了下来,站在镜子前用手扒拉了一下自己新剪的头发,转身在白灵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说:“好了,你在这儿慢慢的做头发,我去那边沙发上坐着等你。”
白灵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等人是很无聊的,所以我在往理发店门口沙发前走的时候,顺手就从那摆在收银台旁边的书报架上抽了一本小说杂志。
在最靠近门边的地方坐下后,我看了一下和我坐在一个长条沙发上等待着做头发的人们,这才把头转向了门口,低着头看起了杂志来。
看来觉得等人无聊的不只是我的一个人,我这刚看了一个篇文章,就听到坐到我旁边的一对男女聊起了天。话题是那个女人先提起来的,她长叹了一口气说:“唉,现在这些人也不知道都是怎么想的?一天天这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就那么的想不开呢?”
那男人接口问道:“怎么了?又是谁让你看不习惯了?”
“也不是看不习惯。”女人说:“就是想不通,你看看我们现在这日子过的多好啊,又不是像以前一样,这吃不好穿不好的。你说只要是你不是那种天天在家闲着什么都不干的人,哪一个人能饿死了?可还是有人不珍惜啊。”
听这女人说话的声音和内容,我判定她的年龄应该在四十岁以上了,为了确认我的猜测,我装作不经意间的抬头朝着他们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紧挨着我的女人目测有五十多岁,那个挨着女人坐的男人,看起来比女人年龄还要大一些,整张脸都是褶子,可能有六十来岁了。
男人听着女人的感慨,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你们那个时候算什么啊?我们小的时候才叫苦呢,不过现在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生活是好了,可是人这人也越来越不满足了。”女人感慨道:“你说这当父母的,供着孩子吃着、喝着,这孩子说不高兴就不高兴,说不开心就不开心。”
“孩子嘛,长大就好了。”男人呵呵笑了一声,接话道:“现在不懂事,等再过几年长大了,孩子自己也成人的时候就懂事了。”他顿了一下,又问:“你怎么说起这个了?你们家的孩子不都大了吗?这是又惹你生气了?”
女人叹了一口气说:“不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们家那小子对我们还算可以的。我说的是我们邻居,他们家的女儿今年十五岁了,这天天甩脸子给她爸妈看,刚开始只是不跟爸妈说话,后来又发展成了连饭也很少吃了。他们家也不止那一个孩子,夫妻两个人又生了一个儿子,想着女儿大了,也就没怎么管,可是这眼看着孩子越来越瘦,就连外人也看不下去了,这才想起来把孩子带去看病。”
“那女孩是怎么了?”男人问:“医院大夫是怎么说的?”
我听着那个女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正在考虑着要不要回头看一眼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那个女人终于开口了,不过这次她把声音压的低了很多,像是在说着什么秘密:“你说这事儿也怪了,夫妻两个把他们的女儿带到医院,把所有的检查做了一个遍,结果医院的医生说是那女孩除了营养不良,其他没有什么大的毛病,而且那营养不良也是饿出来的。最后啊······”女人顿了一下,把声音压的更低了说:“那医生把女孩支出去,跟我们家邻居说啊,建议他们把女儿送到精神科看一下,说是那个女孩像是精神上有什么不对劲。”
听这女人的描述倒是挺有画面感的,就像这些事情都是她在旁边看着一样。可能是为了衬托气氛吧,我听到那男人说起话来,声音也小了许多:“那后来呢,夫妻两个真的把孩子送到精神科了吗?有没有查出来是什么毛病啊?”
“送了,怎么没送。”女人的声音稍微回升了一些:“当时夫妻两个听那个医生说的挺严重的,也害怕了。那平时就算是疼儿子多一些吧,但是这女儿也是他们辛辛苦苦养到这么大的,所以他们两个从那医生办公室里出来就带着女儿去了精神科。也做了检查,最后精神科的医生还把夫妻两个人给请出了门外,跟他们的女儿谈了好长的时间。等到好不容易谈完了,又把他们女儿支出去,把他们夫妻两个叫了进去,你猜一下,那精神科的医生跟夫妻两个说什么?”
男人挺给面子的配合问道:“说什么?”
“说他们的女儿得了什么忧郁症,还是抑郁症的。”女人说完,长舒了一口气,又感慨了起来:“你说说,现在的日子过的多好,这怎么就是不知道珍惜呢。那孩子小的时候看着也挺开朗的,这怎么长着长着会得这么一个病呢。”
这次男人没有说话,我只听到他“嗯”了几声。
不知道是不是天天在寻真斋呆的时间太长了,虽然我这完全算不上是一个心理咨询师,但是毕竟寻真斋是一个心理诊所,所以我潜移默化的开始对一些心理疾病之类的话题产生了兴趣。听了这女人和男人的对话,我手里的这本杂志是一眼也看不下去了,很想开口去问问女人,她家邻居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在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的时候,那个刚才听起来不太关心这个话题的男人倒是问出了我的问题:“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抑郁症有药吗?”
“当时那医生说的挺严重的,说是这也是一种病,发展的最后可能会自杀之类的。”女人又开始了她那仿佛身临其境的解说:“所以那夫妻两个也挺害怕的,就听那医生的话,拿了一些药回家,这隔上几天呢,就带着他们的女儿去复查一次。反正现在应该是我自己心里想的吧,我是看那个女孩比以前好了一些了,也不像之前那么瘦了。不过,还是话少,见面的时候也不知道叫人了,就是笑了一下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唉,这要是放到以前啊,我的这种性格是肯定会跟她的父母说上几句的,这小孩子怎么能没有礼貌呢?这见了大人、长辈总是要先问候的对吧,可是因为知道这孩子是生病了,我也是心疼,所以也就没太苛求那么多了。”
听着女人这自以为善良的举动,我真的是庆幸她是知道那个女孩生病了,不然的话,也不知道她这无形中又会对女孩的心理造成怎样的伤害呢。
“是啊是啊,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苛求的。”男人长舒了一口气说:“她那是生病了嘛,咱也就不能要求这个要求那个的。”
女人连着应了几声。
男人接着说:“这人嘛,是现在把这种事情起个名字叫什么抑郁症了,以前遇到这样的人,别人都只说是那人想不开,死心眼什么的。就像我们以前的一个同学一样的,那个时候也只说他是想不开,谁知道他是生病了呢?”
“你同学?”女人的兴趣被勾引了起来,追问道:“你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现在人怎么样了?还是想不开吗?”
我抬头看了一眼还没有做完头发的白灵,把手里的杂志合了起来,专心的听起他们两个人的聊天内容来。只听见男人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我那个同学是男的。你也知道像我也没上过几年学,也就认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可是我那个同学就不一样了,他的学习成绩好,当时可是一直上到师范呢。他那一毕业就分配了工作,就在咱们这个县城里那时候的重点中学当老师。”
“哦,那工作挺不错的。”女人羡慕的说:“这当老师可是个好工作啊,还在重点中学,那不是更好了嘛。”
“是挺好的。”男人说起话来,听不出情绪:“我那个同学家是农村的,这一分配到了县城,立马户口都变了,当时村里人都不知道羡慕成什么样子。他也算争气,一直工作挺好的。这上班没有几年,因为条件好嘛,就找了个县城的姑娘结婚了。就这件事当时在我们这些同学眼里,那都眼红成什么样子了,而且他老婆也是一个老师,还是和他一个学校的。他这结了婚,也生了孩子,夫妻两个过的挺和气的。也没听说我那个同学跟自己媳妇吵过架什么的,可是你说这事儿也就怪了,他这个日子过的好好的,这突然说没就没了。”
“怎么就没了呢?”女人追问:“出意外了?还是别的什么事情?”
“咱这儿不是在说这个抑郁症的事情吗?”能从男人的语气里听出明显的不满情绪:“我这个同学可不是出意外了,他是自杀了。”
“为什么会自杀呢?”女人语带惋惜的问:“你不是说他工作也挺好、家庭也挺好的吗?这怎么就自杀了呢?”
男人再次叹了一口气说:“这件事情我们也想不通啊,他的性格也挺不错的,不像你刚才说的那个邻居家的小女孩似的,天天不说话、不吃饭什么的。我那个同学听人家说,他是每天见人也和和气气的,有说有笑的,这突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就自杀了。他这死了多少年了,都没有人想的通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他是怎么死的?”
“上吊。”男人语气冰冷的说:“说是当时他老婆有事儿去走亲戚了,那个时候好像是放寒假,所以就把孩子也带着一块儿去了。那个时候不是交通不像现在这么方便嘛,他们那个亲戚家也比较远,当天晚上就没有回来。谁知道等到他老婆第二天带着孩子一起回到家的时候,把屋里的大门一打开,就看到他用自己的腰带把自己吊到了门口的门框上面。他老婆当时吓坏了,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身上,早就凉透了,都不知道是死了多长的时间了。”
一番话说的女人是唏嘘不已、感叹连连:“那么好的工作,又结了婚还有了孩子,怎么就会想起来走那么一条路呢。”
男人接着感慨:“谁说不是呢,那个时候我们在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怎么也想不通的。也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听的多了、看的多了,才知道他那也是一种病,不过可惜的是,那个时候人们都不了解也不懂,就是他是爱钻牛角尖,想不开才会自杀的。”
“真是的。”女人说:“怎么能这个样子呢,你说他要是找个人说说也不会走到那一步了。”
“谁说不是呢。”
“这是哪一年的事情了?”女人问:“他们家住在县城哪里啊?”
“哪一年我还真的就想不起来了。”男人回答:“我这今年都五十八岁了,我那个同学死的时候好像才二十七、八岁,这算算怎么也有三十来年了吧。他们家的话,我只知道老家离我们那个村子没有多远,县城的家,应该就在老城区吧,好像就是现在古城老街那一块儿,具体是哪儿,我还真的就不清楚了。”
女人连着应了两声。
古城老街正是寻真斋所在的街道,我一听那件事情就发生在这条街道附近,心里顿时有一些奇怪的感觉,就像很熟悉的邻居出了事情的那种感觉,心底里总感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流动着。正当我想的入迷的时候,我的肩膀突然被人猛的拍了一下。
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抬头看去,只见是做好了头发的白灵正笑眯眯的站在我的面前。
“姐,你想什么呢?”白灵笑嘻嘻的说:“刚才我叫了你几声都没有理我。”
我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把手里卷成了一个筒状的杂志摊开抚平,笑着对白灵说:“没想什么,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吧。”
白灵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这才突然想起来还没有结账,就一边往收银台前走,一边说:“你的头发也做好了吧?那咱们结过账就可以走了吧?”
我刚在收银台前站定,白灵就笑的合不拢嘴,说:“我已经结过账了,刚才叫你那一会儿,正在收银台那儿站着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把手里的杂志朝着她举了一下,说:“那我把这个放回去咱就走。”说着话,我扭头就把杂志放回到了原处。
我和白灵出了理发店的门,白灵一脸笑意的不停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像是对这个新发型很是满意,在我坐到电动车的后座上以后,她扭头问我:“姐,饿了吧,想吃什么?”
我摸了一下早就咕咕乱叫的肚子说:“吃什么都行,只要能填饱肚子。”
白灵应了一声,带着我就往前走去。三分钟后,我们两个人坐到了一个路边的早餐摊前,看着那所剩不多的吃食,我要一碗小米粥,她要了一碗八宝粥,我们两个人又要了一笼包子、几根油条和油饼子,然后就谁也不说话的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要的这些食物很快就下了我们两个人的肚子里,又是白灵抢先结了账,然后看着我笑着问:“怎么样?咱俩是现在回去?还是等等再说。”
她的这个问题刚一出口,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我拿起一看是我爸的号码,我就知道他一定是要问我和白灵一样的问题了。我看着手机屏幕笑了一下,又给白灵看了一眼,然后对着她眨了一下眼睛,这才接通了电话。果然,我爸一开口就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要不要你大哥现在去接你?”
白灵应该听到了我爸的问题,就对着我笑了一下,我回了她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想了一下后,就对他说:“不用了,等一下我自己就回去了。”
“你自己怎么回来啊?”我爸对这个问题担心不已:“你又没有车,还不让我们去接你,那你等一下到底怎么回来吗?”
“我没车,别人有车啊。”我笑着对我爸说:“好了,不用操这么多的心了,我等一下就到家了。”
我爸听我这么一说,就妥协了,说:“那好吧。”顿了一下后,又问:“这马上能做中午饭了,你要是等一下回来的话,用不用我跟你妈说让她做着你的饭?”
我看了一眼无所事事、到处乱看的白灵,说:“不用了,我下午才回去呢。”说完,听着我爸应了一声,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刚才还眼睛看向别处的白灵在听我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一下子把头转了回来,满脸兴奋的问我:“姐,你的意思是咱下午再回去吗?”
我把手机装回到口袋里,微笑着点了点头。
得到了我肯定回答的白灵高兴坏了,拉着我就往电动车跟前走去,边走边说:“太好了,姐,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回去这么早也没有什么事情,咱俩还不如在县城再玩上一上午呢。”
我笑着坐到了电动车的后座上,两个手轻轻的抱在她的腰里,侧头看着两边的商铺问她:“玩儿是可以的,不过这县城的店我看这该关门的都关门了,咱俩去哪儿啊?”
“姐,跟着我走你就放心吧!”白灵大声的说道:“就算都关门了,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永远都不会关门的。”
我没有多说什么,一直等到了地方以后我才发现,她所谓的永远不会关门的地方,竟然是清河公园。
看着白灵一脸兴奋的把电动车在停车处放好,朝着我走过来的时候,我是很想问她一句:请问清河公园有门吗?不过,这话在嘴边徘徊了好几次,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白灵可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她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顺着那长长的台阶就往公园下面走去。可能是除夕的原因,公园里的人数明显比以往的人数要少的太多了,相应的那些小商小贩的摊位也少了许多。
白灵可不管这些,她一路拉着我,先是买了两串冰糖葫芦,又去一个把摊位都收了一半的小商店门口买了一大袋小孩子特别爱吃的零食,再站到一个炸串的摊位前犹豫了起来。
“咱们这才刚吃完饭,你不会是又想吃这个了吧?”我站在摊位前看着白灵问:“你的肚子里还能装得下这些东西吗?”
白灵先是皱着眉头真的抬手摸了一下肚子,又笑着对我说:“我这不是怕再过一会儿这个摊位就收了吗?”
那卖炸串的老板听到我们的对话,笑了一下对白灵说:“放心吧,我现在不收摊,等到下等三点的时候才收呢,你们两个在这之前来,都可以吃到炸串。”说完,露着洁白的牙齿对着我俩笑。
我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是躲过了一劫,因为照白灵现在的性格来说,我还真的是有些捉摸不透的,万一她犯起拧来,非要现在拉着我再吃上这么一大堆炸串的话,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我为了怕她受刺激,不得不陪着她再吃一顿。
白灵见得到了摊位老板的保证,这才又看了一眼那摊位上摆的食物后,拉着我沿着公园河边的小路,慢慢的往公园里面走去。
走了大概五分钟后,白灵突然停下了,她指着一个长椅对我说:“姐,咱们去那儿坐一会儿。”
我点头同意了。
我们两个人在那长椅上坐定以后,白灵把之前买的一大袋零食放到我们两个人中间,不住的让我吃。我从里面挑了半天,最后拿出一袋瓜子,拆开了慢慢的嗑了起来。
白灵是一会儿拿起这个尝一口,一会儿拿起那个尝一下的,欢快的跟个第一次得到这么多零食的孩子。我看着这么开心的白灵,轻笑了一下,把头转向了宽阔的河面,脑子里不自觉的想起理发店里那一男一女的对话。
“姐,你想好明年怎么过了吗?”
本来把心思全放到零食上的白灵,突然这么正经的问了我这么一个问题,这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我转头看了一眼两眼迷茫的白灵,反问道:“你呢?你想好明年怎么过了吗?”
白灵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昨天上午的时候,我接了一个电话,是我女儿她爸打来的,问我要我女儿的生活费。”
我愣了一下,在脑子里想了半天,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一个月要付多少钱?”我憋了半天,只想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不是多少钱的问题。”白灵把头转向了前方,盯着那离我们不远的河面,小声的说:“现在是我要怎么去凑这些钱的问题。”
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估计是明年还得接着去万朝峡市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脑子里全是她曾经跟我说的有关万朝峡市的事情,心里的抵触情绪让我不停的在心里默念着: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听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默念起了作用,白灵真的就不再说了,只是那眼神里尽是忧郁,盯着那不停缓缓流动的河面时,那往嘴里塞着零食的手,机械般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嘴边递着零食。
这突然而来的压抑,倒是让我清醒了不少,磕起瓜子来也比之前用心了许多。但是不管我再怎么用心,我想对于白灵现在心里的迷茫与挣扎都是无济于事的。最后,我终于决定还是放弃这种清醒了。
至于手里的瓜子什么时候从袋子里滑落到了地上那么多,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