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尔丽的新人学校,戒严是非常严格的,这也是出于疾病防控的考虑。经过大灾变的阿拉尔丽人民,对待疾控毫不马虎。
雏晓氚本想探望一下,却根本没有机会进去。学校里唯一的院落,从上到下用大方格子电网布置着,别说人要进去,就是蚊子想飞进去,也会像电蚊拍那样‘啪’的一声被电死。
新人在学校里的生活培训都是专人一对一的辅导,学习历史,学习语言,学习法律,这些都是为了使新人能够更快适应生活。7个并排的大教室,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在角落里的班级里,坐着杨羡庭一个人,他是30年来唯一一个新人。
那些老师们每天无聊到快要疯掉,杨羡庭这一来,算是逮了个宝贝。每当下课,一群老师每天围着他嘚儿嘚儿地聊个不停。有人问他在荒区是怎么生活的,有人问他怎么和野兽搏斗,有人问他是否对汽车好奇,有人问他个人问题怎么解决···
杨羡庭的心是崩溃的,好在新人学校程序并不系统,连个像样的最终测试也没有。他在里面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的数,硬生生是熬过三周,今天终于放出来了。
阿拉尔丽正值夏天,雏晓氚穿着半袖,早早的等在了校门外。她一直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学校的大铁门嗖的一声就打开,杨羡庭走出来。雏晓氚飞快地跑过去扑到了他的身上。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转了三圈,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想死我了。这一天一天的,终于把你熬出来了。”
杨羡庭一脸傲气道:“这么想我呀!”
“当然想啦!来来来,站着别动,让我先揍你一顿!”
对平静生活的向往已经是两人最根本的默契,对他们来说,现在就算是最好的开始。没有契魂人的环绕与威胁,没有压力山大的使命与目的,一切都趋于平稳的样子。
新人学校里走出来一个女指导员,声称要指导杨羡庭安家。
但雏晓氚一副喧宾夺主的语气,拒绝了指导老师的帮助。
“他的生活指导老师,就由我来当吧。你不用管了。”
指导员很纳闷为什么雏晓氚对一个新人这么熟悉和亲热。
身为生活指导老师,“新人”犯什么错,自己都要承担一大部分责任。于是他直接把这个责任推给了雏晓氚。同时将一个黑色的特别宽大的臂环戴在杨羡庭的手臂上。
她看了看两个人,说了一句“生活愉快”,而后赶紧离开,生怕雏晓氚后悔。
这时,杨羡庭看到雏晓氚的左臂上也有一个这样的黑色臂环,想起当初她拿这个臂环在扫码器上一扫,便将信息通知到了城区守门的警卫,他对这个高科技产品显得格外好奇。
雏晓氚抿嘴笑了笑,将右手轻轻握在臂环上表面,随后放开。只见黑色臂环表面立即亮起光芒,像是科幻电影里一样,投射出一个立体的投影。这个投影随着雏晓氚嘴里念叨的语音,不断变换选择项。最后,竟然随着她目光的长时间锁定在的位置,投影系统自动选好了一项服务。而后,她再次将手放到臂环上盖住投影,将臂环的屏幕关闭。
这样的高端操作杨羡庭从没有见过,话说这新人学校里,是讲都没讲过这个ID臂环。
而更令他惊讶的是后面的事情:一辆轿车自动驶来,上面没有驾驶员,也没有方向盘,与他们在荒城里见过的汽车很不一样。
杨羡庭对这车仔细打量了一番。蓝色的外壳,印上了中心城区的识别色-紫色的彩条;双排座位,合成塑料式的座椅;整个车顶和车窗都是全透明的玻璃。
雏晓氚打开车门后一把将杨羡庭拽进了车里,将手掌放入识别区,启动了系统,很快在弹出的投影上选择好了目的地。
此时杨羡庭发觉车顶的玻璃已经变成了纯黑色,不在透明。
“系统启动后,车顶的光感玻璃会根据紫外线的强度变黑从而遮住阳光。”雏晓氚说完,便按下了行驶按钮,这电车很快将速度加了起来。
随着车速的变化,车体外壳逐渐由蓝色变为红色,速度越快,车体越红,直到上了高速路后稳定在亮红色,看着十分带劲。
走在高架路上,阿拉尔丽的街景一览无余。杨羡庭就像刚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一样,好奇这整个阿拉尔丽世界。最醒目的,是远处高高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像,身形像是一位女医生。
杨羡庭问道:“这个女医生是谁?”
“你没在里面听过他的故事吗?你这一个月上课都学什么了?”
杨羡庭十分崩溃的样子。
“你别提了,给我讲课的那些人,感觉他们都疯疯癫癫的。我在里面就像是精神病院里享受会员服务的精神病人,一进来就教我学习语言,语言教的差不多就跟我聊天,五个老师围着我一个人聊。你快给我讲讲雕塑,这么大的雕塑立在这里,我是第一次见。”
雏晓氚耐心地讲了起来:这个女医生是阿拉尔丽建立之前,北部县城某职业卫生学校的医教,名叫复曼。关于她的故事,可是阿拉尔丽人民每个人都知道的。
大灾变之前,医术高明、精通药理的复曼,为了改善偏远地区的医疗水平,主动来到偏远县城执教,培养人才。
发生“大灾变”后,复曼冒着生命危险,在疫情还没有蔓延过来时,亲自到感染区采集病原。回到县城后,却受到了县城人的驱逐,他们害怕感染到复曼带回来的病原。几经周旋后,人们终于将县城卫生学校隔离开来,同意复曼进驻学校进行研究。
而后她日夜工作,废寝忘食。后来他的学生们也背着亲人,纷纷加入。凭借高超的医学天赋与能力,复曼终于研制出了“超级病毒”的疫苗。
可时间不等人,她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试药标本。学生们也被复曼精神所感动,团结一致组建了“试药队”,以自己的身体作为赌注,开启“单盲对照”实验。
上天不负有心人,实验的结果完全向好。
由于超级病毒变异性强,受体繁多。付曼教授决定继续留在实验室监控毒株样本。她的学生们则来到位于县城北部的药厂,一边制药,一边通过互联网将研究数据散发到世界所有能接受网络信息的地方。
后来,医校食物匮乏。复曼老师因饥饿难耐,步履蹒跚地走出医校,累倒在大街上。
没有人敢接近她,也没有人敢去扶她,整个街道因为她躺倒在那里而变得冷清。
直到她的学生,有从药厂返回的,亲眼看了倒下的复曼老师。
复曼奄奄一息的留下遗嘱:希望人们脱离灾病,希望人们彼此信任,彼此团结,无私奉献,共同对抗病魔。
之后她便倒下,再没有醒来。
“低智慧的务实主义”镶嵌在人类文明的求生欲上,总是显得龌龊,却又通透。
当时如果有一个人能够扶起她,给她些水和食物,复曼也不会逝世。直到县城上的人们拿到药厂的注射疫苗时,才倍感羞愧。
相信“本能”的人,往往选择保护自己;相信“智慧”的人,往往能够影响世界。
而复曼的善良,本身就是一种智慧。
人们受到正义的感染,和学生一起去那些无法获得医药的地区,帮助当地的人们度过这场灾难。
可这次的星星之火,实在抵不过现实的残酷。
绝大多数的人,或是直接死于传染病,或是困死于封闭的藏匿点。县城的救助者发现,光靠自己走南行北的方式及帮助别人,效率实在太低,每耽误一天,就会导致成片的人群死亡。人都是有求生欲的,他们决定在星球的五大区域建立救助隔离区,将位置信息进可能的传播出去,让人们自行前往隔离区。
就这样,这个星球上的五大城区渐渐形成,直到现在的“五个围城”的样子。
走近雕像,杨羡庭看到了复曼老师最真实的面庞,手里握着实验指导册,神态自若,神采飞扬。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成就了现在的阿拉尔丽。
一个能在黑暗与阴霾中看到光芒的人,并且能将光芒指引到那些不相信自己的人身上,她一定有不凡的意志与信念,她一定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未来。
在复曼的雕塑上,刻着一句话:人可以死在疾病中,但不能死在“人性的弱点”上。
故事讲完,听起来感觉平淡,但是亲身经历那场灾变的人们,他们的感觉我们是体会不到的。对他们来说,复曼就是女神。
杨羡庭问道:“为什么说不能死在‘人性的弱点’之上?”
雏晓氚反问:“阿拉尔丽的历史我给你讲过,你觉得大灾变时,人们死于疾病,但其实他们是死在人性弱点之上,这也是官方的说法。自私、贪婪、傲慢、偏见等等,这些东西在灾难面前,就像是定时炸弹一样。”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雏晓氚继续道:“地球上我听过一句话,只有弱者才追求公平,强者只专注解决问题。但这句话在阿拉尔丽不适用,因为这里没有弱肉强食的思维,更没有人去考虑个人生存问题。”
杨羡庭直接打断:“那人们岂不是不找工作了?社会还怎么推动发展?这个世界上没有安慰弱者的社会,我不相信。”
雏晓氚冷笑一声:“不要总盯着‘弱者’这个字眼。时间很长,好好生活,慢慢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