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影中的熟悉感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又模糊不清。还不容我多想,楼梯口处就传来嘈杂的人声,老杰卡特爽朗的笑声格外突出,大家都上来了。
让我吃惊的是,考斯林复工了,而且也来参加Party了!
“亲爱的薇薇,”他热情主动的迎上来,全然不见那日的冰冷,竟然还握住了我的手,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听说你晕倒了,没事吧?唉,季节交替的时候就是比较容易生病。你看,我也是才好呢。”
在这么明显的消极怠工、阻挠工作推进之后,他还可以硬撑着那么昭然若揭又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破,脸皮之厚真是让我叹为观止。纵观他上个礼拜的突然消失以及今日之热情洋溢,我觉得他不去做“厚黑学”代言人真是可惜了。
我心里冷笑,面子上却还得过得去,老话不是讲“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再说以后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赫斯勒一上来看到Party现场,立刻就吹起了口哨儿,他过去给乔奇和威廉一人一拳,“可以啊,我刚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俩这么上心,又是拉灯又是拉音响的。两盘面、两盘牛肉,再加两打啤酒就给我解决了。”他说的明明像是满口抱怨话,语气中却充满调侃,全然没有嫉妒和不满的感觉,把大家都逗笑了。
男士们都穿得比较随意,亮点就看女士们。说实话贝雅丽的品味比较一般,她的深绿色纯棉T恤风格连衣裙和小麦色皮肤有点顺色了,又是大晚上的,有种融入夜色找不到你我的感觉。不过,只要布鲁诺喜欢就行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小莉莉安很了解自身的优势和不足,这是选择衣服的时候能够扬长避短的先决条件,娇小的她走甜美清新的萝莉路线,淡紫色的百褶裙很柔和的衬出她的清纯气质。
正想说怎么没看见海伦,叮叮的高跟鞋的声音就从楼梯处传来。我扭头一看,立刻石化了一半,心想,三生有幸啊,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孔雀!
我妈很早就跟我讲过,“美”这个东西不是绝对的,是配合时间、空间的需要而相对存在的,还必须让你的美能够融入大背景环境下,美得不突兀、不格格不入才叫好。从前我对这话还似懂非懂,只是尽可能的按照这个原则去做,今天见识了海伦这个大反面教材后,我才算对这番话有了大彻大悟。
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海伦穿了一件亮金色丝质包身晚礼服长裙,脖子上带了一串很粗的包金边珍珠项链,耳朵上也是同款夺目的耳环。她把一头红发梳了个高高的晚宴发髻,眼睛上画了大气的金色眼线,脚下是一双香槟色细高跟鞋,让本就高挑的她更显雍容华贵、气度非凡,款款向我们走来。
我必须承认,美,还是真的很美的,如果把她空降到好莱坞某商业巨片的首映式,或者巴黎某时装大牌的新品发布会上,那就更完美、更搭调了。
可是我们现在身处意大利某小城,某研究中心,下属某能源小组的某亚洲女的内部新人欢迎Party上,我就很想说,海伦姐你会不会有点太过了……第一,你的装束和这个场面太不相配;第二,怎么说今天我才是被欢迎的对象,主角另存的情况下,你穿成这样你是想闹哪样儿啊?
不过这些话当然不能直接讲,而且,很明显海伦扮孔雀也不是第一次了,因为大家都用异常冷静的神态迎接了她的到来。
人到齐了,Party也终于可以开始了。大家围在长桌旁,当然都是站着的冷餐会。文森佐举起酒杯,大家也立刻随之举起。
文森佐身上有一种浑然的王者气质,他站在那里,那种敏锐中带着犀利的气场,让人无需介绍就会立刻知道谁是这里的管事的。这一点和戴维很不同,戴维要柔和很多,他是一个领导者,却更是一个睿智的观察者和亲切的倾听者。我说不出哪种更好,只是觉得很不同。
文森佐环视一下众人,又微笑看着我说:“很荣幸我们组又多了一位能力出众、年轻有活力的新成员。虽然晚了一个星期,但正是经过这一个星期,我们的新伙伴罗薇薇用她出色的成绩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让我对她的未来表现充满期待。第一杯酒,让我们敬亲爱的薇薇。”
大家鼓起掌来,都挂着热情的微笑看着我,尤其是考斯林,真诚得能拧出水来,让我有一瞬间的错觉,这是一个充满了爱的大集体。
在众人的注视下,我不好意思的微笑着,知道按规矩下面该我说点儿什么了,这种级别的国际惯例咱还是懂得的。
我喝下口香槟润润喉咙,“谢谢你,克里多教授,谢谢大家。”我顿一顿,“首先我必须说,来到费尔诺的第一个星期里,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我又打破了自己创造的周最少睡眠记录,这是我到这里得到的第一份珍贵礼物!”
大家会心的笑起来,他们都知道我上周是怎么熬过来的,笑声让场面轻松了不少。
我继续说道:“虽然我只来了一个星期,但我已经感受到了这个集体的包容,感受到了我们所从事的工作的意义和紧迫性,我更理解了团队合作的重要,感谢你们每一个人给我的帮助,无论是以哪种形式。”这也是实话,即使是考斯林,他的“痛下狠手”也让我学会了什么叫“求人不如求己”,并具有了更高的抗压能力,从这点来讲,我也要感谢他。
“请相信我会继续努力,为我们这个已经很优秀、很出色的团队做出积极贡献。”我举起酒杯,表示发言结束。
大家赞许的掌声响起,中间夹杂着威廉的口哨声,非常和谐,他总是这么活跃。
之后就进入了吃喝聊天的环节,这几乎是所有冷餐会的模式。人们三三两两边吃边喝边聊,谈谈工作,或者谈谈轻松话题。文森佐和杰卡特在聊一个礼拜组里的情况,各个项目的进度和问题;考斯林似乎正围着海伦称赞她今天的孔雀装扮;赫斯勒和布鲁诺对着食物指指点点,貌似是在交流对美食的感受;莉莉安和贝雅丽问我早上晕倒的事情,难得看到贝雅丽和布鲁诺这对“连体婴儿”分开。
话说参加这种Party我从来就吃不到什么东西。实在是因为我就两个爪子,在拿着酒杯且端着盘子的情况下,我一直没搞明白怎么还能多出个手来握叉子,并稳健的把食物送到嘴里。何况又是站着,又要讲话,真是各种累各种没胃口。吃不到什么就只好喝酒,一杯接一杯,讲得口干舌燥再用香甜果酒润喉,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流程。
三杯酒下肚,正是Party兴浓之时,威廉换上了舞曲的CD并把音乐声调大,标志着本Party正式从吃喝环节进入舞会环节。在欧洲,跳舞是一种特别深入民风的活动,在慕尼黑的时候,我们就经常会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到小酒馆坐坐,喝到后面兴致高了,更会跟着音乐又唱又跳。去年在慕尼黑啤酒节上,戴维还教会了我跳波尔卡,一种起源于捷克的二拍子民间舞。
尽管海伦对于考斯林的大献殷勤一直持冷淡态度,又厚又黑的考斯林还是很打不死的主动邀请她跳第一支舞——欢快的快四华尔兹。法国女人侧脸用眼角对我发出挑衅,她的高傲中写满了对我这个不懂欧洲文化的亚洲女的轻蔑。我估计她是因为预见到了我一定很笨拙的舞步,才会那么得意的吧。
我一直搞不懂海伦对我的敌意来自什么,我暂且先把这定义为无缘由的对外种族女人的仇视吧。
不过,我觉得非常对不起海伦姐的是,继上周我圆满完成工作任务,让她没能看成笑话以后,在跳舞这件事上,我又要让她失望了。她不知道我妈从小送我去学跳舞就罢了,她不知道我们中国的高中体育课上已经开始普及交际舞教育也罢了,她应该还不知道大学里我们都有社交舞社团,而我们的形体课体育老师还都是国际退役的优秀艺术体操运动员。最要命的是,本人恰巧协调性还不错,是个可造之才。
“要不要赏光跳个舞?”一只白净的手伸到面前,我抬头,是赫斯勒。他朝我眨眨眼睛,我又看到早已在舞池中扭动的威廉和乔奇也朝我们的方向挤眼睛,好啊,这三个家伙是来救驾的。我心领神会,微笑着把手搭上了赫斯勒的手背。
此时,舞池里有四对儿,海伦和考斯林,贝雅丽和布鲁诺,乔奇和威廉,还有我和赫斯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