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冰淇淋,他帮我提着我买的东西,我们一起朝停车场走去。午后的阳光打在我们身上,影子在地上交汇在一起。我偷偷瞄他,突然意识到我俩今天都穿的白色全棉衬衣和米色下装,像情侣装一样的感觉,有点小尴尬。
怎么讲呢,经过这么多的事情,我心里对他和对其他人自然是有些不同的。这段时间,我仔细梳理了一下,觉得对他的感觉里有崇拜、有欣赏、有紧张,还有一些迷乱和一些说不清的情绪。我自认为这种感觉应该不是喜欢或者爱,不过我也没法给个清晰的定义。
我发现自己总是能在一堆人里感受到他的存在,会不自觉的偷偷瞄他,看他在做什么,开会的时候,通过他的表情猜他接下来要讲什么话……但这些和从前暗恋戴维时的感觉又有些不同,让我搞不清楚。
“又在乱想什么?”他已经逐渐适应了我爱神游太虚的习惯。
被发现了,我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他也朝我笑笑,很自然的抬起手来充满溺爱的拨弄了一下我的头发,自然晾干的头发有点蓬松的卷曲着,我有一丝的恍惚。
坐上车,他专心开车,我开始摆弄他车里的CD,有几张古典乐,几张意大利歌剧,还有几张摇滚,我不禁斜睨他一眼。
“怎么了?”他问道。
“没见过同时喜欢古典乐、歌剧和摇滚的人,在想是什么样的异类。”我做出很老实回答的表情。
“不可以吗?人在不同的心情下就会想听不同的音乐来应景啊。比如现在就比较适合听古典乐。”
“那你什么时候会喜欢听歌剧呢?”我突然有做调查的冲动,想看看牛人都是怎么被激发启发的。
“思考的时候吧,歌剧的爆发力可以让人产生很多能量,思维活化,我很多课题都是听歌剧的时候想出来的,你也可以试试。”
“那摇滚乐呢?”我刨根问底。
“压力大,需要排解心情的时候听。”他答道。想想也是,肩负着中心这么多的工作和管理任务,压力确实很大。
“那上次那张探戈曲子Por una cabeza的CD呢?”我突然想起那张碟。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坏笑着说:“吻你之后听。”
哎呦,我真是自讨苦吃,脸一下子就红了,随便挑了一首古典乐的碟放进去,一边听音乐一边看向窗外,不理他。
大提琴演奏的小夜曲在车内欢快的跳跃,我的心情也很好,不停的向车窗外张望。我们已从市中心走出来十几分钟的路程,道路两旁又恢复了树木和房子交相辉映的景致。我打开车窗缝,让夏日独有的香气灌进来。
文森佐把车子停在一栋大理石外立面的二层独栋前,我看向他问道:“这是哪里?”
“我家啊,请你来展示一下手艺。”他一脸坦然,一点看不出擅做决定的难为情。
我听说是他家,一下子变得有点紧张,不过又很好奇文森佐的家会是什么样。
他把车倒进车库,带我从前门进去。
一个完全的男人的家——就是我对这里的第一印象。黑色和淡灰色的色调看起来很沉静,一层是一个很开阔的起居室,一侧连着开放式厨房,一侧是落地窗,通往室外的院子。拐角处的楼梯连接起一层和二层,我猜楼上是卧室和书房。屋里的设施都很现代化,整洁得让我怀疑它的主人是不是有洁癖,又让我猜测这里一定是定时请人来打扫的。
他倒了杯果汁给我,我边喝边走到厨房,准备考察一下我的“展示场”。最好的三眼炉灶光洁锃亮,象牙白色的宽敞大理石操作台面有可以同时放四个平底锅的宽度,最新的嵌入式旋风烤箱……这完全就是我一直以来幻想拥有的厨房啊。双开门大冰箱被放置在角落里,打开一看,偌大的冰箱里只有酒、饮料和水果。
“你是不是从来不做饭啊?”我不禁问道,“实在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厨房。”
“所以才请你来啊。”他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斜靠着壁橱。
“对了,看看你都买了些什么菜。”我开始打开他那几个袋子。鸡肉、牛肉、猪肉、番茄、香芹、土豆、豌豆、彩椒……倒是可以拼出几个菜来。“调味料在哪里?”我又问他。
“调味料?你是说盐和糖吗?两年前好像买过一次,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他做欲翻箱倒柜状,然后直接被我拦下来了。两年前的,就算有也显然不能吃了啊。估计早就被清扫阿姨丢掉了,他都不知道。如果今天不是把我抓来了,难道他要吃白水煮肉吗?真是的。
我突然有点小得意,万能的文森佐克里多教授也终于让我知道了很小白的一面,那就是做饭啊。
于是我写了一张纸条,把油盐酱醋、肉桂、巴基露、薄荷以及各种调味酱等等需要的所有调味料列了个清单给他,他便奉命开车出去买了。
我看看这些食材,决定做香芹牛柳,豌豆鸡肉汤,番茄彩椒烤猪排,再把土豆蒸一下碾碎做成土豆饼,好歹也算有菜有汤、有荤有素了。
我正在厨房里洗菜切菜的准备,听到外面的车道上响起汽车引擎声,估计是文森佐回来了。随后前门的门铃又响了起来,我还以为他匆忙中忘记带钥匙了,便赶快去给他开门。
风风火火的把门一开,我就愣住了。门外哪里是文森佐,而是一个身材瘦削,穿着大裙摆花裙子,套一件白色开衫的优雅老太太,看上去有六七十岁,但整个人又有一种不受年龄限制的活力和美感,眉眼气质中和文森佐有几分相像。
我正在想该不会是文森佐的妈妈吧?老太太先朝我甩了一大串儿意文,我立刻僵在那里了。她看我好像很茫然的样子,知道我大概听不懂意大利语,于是马上换用很地道的英语说道:“最近经济还真是不太好,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都出来做清洁了,还是外国输入的啊。”
我听她误会我是清扫阿姨,真是哭笑不得,赶忙解释说:“我不是小时工,我是文森佐叫来帮忙做饭的,你是不是他母亲啊?先进来吧,他去买调味料了。”
老太太一听我是文森佐叫来帮忙做饭的,又听说她儿子被我打发出去买东西了,眼前立刻一亮。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欣喜的上下打量我,说:“文森这孩子,原来是喜欢这样可爱的姑娘啊,眼光还是不错的,到底是我儿子。”
这一听,我更哭笑不得了。不过想想,这事儿确实搁谁都得误会,心里暗暗道,文森佐啊,你可把我害惨了。
文妈妈自我介绍叫马蒂娜,很自来熟也很健谈,马上就和我攀谈起来。她告诉我她和文爸爸住在米兰,文爸爸是建筑设计师,专门做历史建筑群的保护性翻新;文妈妈年轻的时候是舞蹈演员,跳不动了以后就开始担任米兰剧团的舞蹈指挥了。
我听到这里就把好多事情串起来了,看看文妈妈这么大年纪还这么有风姿就理解了为什么文森佐长得又好又有风度,难怪他的舞也跳得那么出神入化,都是从文妈妈这里继承和熏陶来的,而画画儿的本事一定是受做建筑师的文爸爸的影响了。
文妈妈也问起我的经历,哪里人,几岁了,住在哪里……我都一五一十作答,同时也向她解释了其实自己只是文森佐的下属,今天偶然在集市碰到被他“抓壮丁”才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请她不要误会。不过文妈妈笑眯眯的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却似乎在说“不用解释,我自有判断”。
文妈妈看我娴熟的洗菜切菜,很是惊讶,说:“没想到你都读书读到博士毕业了,还这么会做饭很难得啊。”
我心想,读到院士该吃饭也得吃饭,该做家务也得做家务啊,嘴上却说:“我这都是兴趣使然,离很会做饭的标准还差得远。”
文妈妈感叹道:“今天来这么早,就是跟文森说好让他买点菜,然后过来一起做了吃的,没想到他倒给我安排了一个惊喜。”
什么?我一直以为文森佐也不知道他妈妈会突然来的,这么说来,他是故意让我见到他妈了?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儿啊?我闷闷的想。
文妈妈说要和我一起做,我说也没什么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然后给她从冰箱里倒了一杯红酒,她就在厨房一边喝东西一边和洗洗涮涮的我聊天。文妈妈到底是搞文艺的人,很多观念都很新潮,我发现我们俩的很多见解还挺一致,也就越聊越轻松起来,很快就互相以“马蒂娜”和“薇薇”互称了。
车道上又响起引擎声,这次一定是文森佐回来了。我想要先跟他通个气,就借故要给他开门一说,“通通通”的跑到前门,正好赶上他进来。他显然是已经看到了停在车道上车。
我小声埋怨他:“你怎么刚才不跟我说你妈妈要来啊?她都误会我们了。”
他的嘴角又挂起坏笑:“有什么关系,早晚要见的吗。”
然后还没等我再说什么,就朝厨房方向走去,顺手还拉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