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死丫头，我好吃好喝的伺候你十九年。现如今，想靠你给年迈的父母和尚未成人的弟弟一口体面饭吃，你却是万般冷脸拒绝。郑家是何等身份地位？他们的田地、铺子。多得都够孙猴子在上面翻筋斗了。我们是什么人家？天天围着二两豆子打转，一年到头跑断腿也填不饱肚子的穷人。人家能看上你，接你享福去做三姨太，那是你可怜的娘几世修来的福分，你若敢撒了这到手的荣华富贵，便是连半分恩情都不肯报的白眼狼。这样的女儿，我倒宁可不要！”
叶晴柔朝冻得通红的双手哈了口热气。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母亲方才的那番话。
“享福去当姨娘？”她轻蔑的喃喃自语道。大雪纷纷，扰得她红了眼眶。迅速地抹了一把脸，叶晴柔又踩着深雪踉踉跄跄地继续往前走。
暸望台空无一人。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了所有的喧嚣与琐碎。这种寒彻入骨的寂静，反倒令人倍感安宁与豁朗。叶晴柔终于走到了昔日养鸡的旧木房前。远远地，便瞧见堂屋前的台阶上似乎趴着一个人，她喘着气急忙加快了脚步。院里的篱笆门是半掩着的，一个穿了淡紫色羊毛夹袄的男人趴在台阶上，半边脸掩在臂弯中，脚旁有一只被雪淹得只剩下长嘴凸出的酒壶。
“喂!快醒醒。”叶晴柔用力摇了摇那人的肩，他却纹丝不动。遂又扶了他翻过身来。
“是你，林沭辰！”她欣然道。眼前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双目紧闭，修长的睫毛上透了淡淡的白霜。叶晴柔又惊又喜，颤抖着手探了下他的鼻息。一边将他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取暖，一边用力摇晃着他。“快醒醒，再躺在这会冻死人的。”那人终于睁开微熏的双眼，撑着眼皮看了一眼叶晴柔。“蔷薇，蔷薇”他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慌忙用手肘撑在台阶，努力想要站起来。叶晴柔赶紧扶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挪到屋内床榻上。又迅速去院内抱了干柴放在炭盘里烧着。屋内的柴烟熏得叶晴柔咳嗽不已，那个男人却在橘红火苗的温暖下沉沉睡去。
“蔷薇，蔷薇”沉睡中的男人连声唤道。叶晴柔拿了毛巾坐在床边，轻拭他额上细细的汗珠。心下想到:初见之时，还是翩翩林家少爷。今日孤身一人醉倒在这荒郊野外不说，还口口声声地说着这些个奇怪的字眼，不知是为何。正疑惑着。床上的男人又醒了过来，他一口一个“蔷薇”的柔声叫着叶晴柔，扶了床栏慢慢坐了起来，醉意未消的男人一把拉了叶晴柔的手将她拥入怀中。“你，你干什么!”叶晴柔慌乱的挣扎着。“我知道你会回来的，这一次，我绝不放你走了。”滚烫的唇贴在叶睛柔的脸上。一时间，惊慌与羞涩像一把大火，从她的头顶熊熊燃烧到五脏六肺。叶晴柔觉得自己思虑尽失，只剩下一副空无一物的炙热躯干。用力想要推开他，整个身体却没有一丝可用的力气。
“日思夜想的男人就在眼前，与其被爹娘卖给那个快六十了的郑老爷。我，何不为自己搏一把？”望着眼前这张无数次出现在睡梦中的脸，一个念头忽然像闪电般，迅速击溃她的恐惧与不安。在清醒的沉睡中，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开门，快开门！”次日的清晨。急促的敲门声将叶晴柔吵醒。身边的男人一下惊得坐了起来。眼前这个面若桃李的美艳女子，突然让他想起了什么。“我...昨日喝醉，冒犯了姑娘，你放心，我会承担责任的。”他丝毫没有逃避的意思。
“果然还是从前的那个你！”叶晴柔心下叹道。慢条丝理地整理好衣服后。便淡淡地问他:“既如此，那，娶我可好？”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脸，眼里透露的，是既坚定又孤掷一注的绝望。这是张那么让人无法拒绝的脸！林沭辰内疚万分。
“你放心！”他柔声道。
叶晴柔的嘴角舒展开来，她微微的笑着，如同屋外怒放的腊梅，明艳于整个世界的银妆素裹之中。这份娇柔与倔强，只需一眼，便迅速浸润了林沭辰的心。
她又缓缓走到门口，开了门。她的母亲温氏正带了郑家的几个婆子站在那。“就知道你躲在这，行了！别再和我闹别扭了，正事要紧。你瞧瞧！这是郑老爷家的几个老妈妈，专门走这么远的路来给你量尺寸做新衣裳的。我说郑老爷！可真是个体贴人，你还没过门呢！就急急地赶着派人来伺候你了。看来这男人哪！还是年纪大点的才会更疼人。”说罢，便喜笑颜开的拉着叶晴柔，唤了那几个婆子进屋。
“你...你，这屋里哪来的男人？”温氏猛地见了伫在屋内的林沭辰，惊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只差一点便要摔倒在地了。林沭辰见了这么多人，一时也愣了，只得讪讪地看向叶晴柔。“既能在我的房间过夜，自是我最亲密的人。”叶晴柔不慌不恼地答道。
“过夜？你...你这没羞没噪的死丫头，你都快是郑家的三姨太了，怎能说这些没皮没脸的话。行了，你别因为恼我而坏了自己清清白白的名声，只消和我们说清楚，这些妈妈们回去了也不会多嘴的。”温氏转身走到郑家那几个婆子身边，陪笑道。又急急忙忙掏了几块银元，俯身塞在她们手里。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叶晴柔朝她母亲镇定地回道。“你...不要脸”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脸上，温氏气得捂了胸口骂道：“放着富贵人家的好日子不过，非要这样作贱自己。我就说生你那天，你爹把一年收的钱都输完了，那时他就说你是个千年扫把星，当初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真应该在你一生下来就把你给踩死了。免得现如今我还要为你受这等气。我告诉你，郑家的彩礼钱我已经收了，卖出去的货哪里还有退回的道理！”“她已经是郑家的人了，你们自己将她绑了回去。郑老爷就是要打死她，我也无话可说。快动手罢！”温氏朝那几个婆子吼道。那几人便团团围住了叶晴柔，好似一群狼围住了待宰的羔羊。
一步，两步...她们在逼近。“不要，走开，走开！”她转身拼命想要逃离，却被一双双大手掐住了喉咙。
“少奶奶，少奶奶！快醒醒，你又做恶梦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晴柔仿佛被人从无边的黑暗沉渊拉了出来。她睁开眼，长吁了一口气。流萤端了清茶过来，叶晴柔用自己的衣袖拭了满额的汗珠。“又梦到从前的事了。”她苦笑着对流萤说，拿了清茶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