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成德十七岁,俊美的五官渐渐长开,已然一个翩翩少年郎,使得那些贵族女子芳心暗许,一方面是由于这三年来,成德为了那香兰笺时时写诗,其天才之名早已在京中传开,诸多文人骚客为了他的一阙词趋之若鹜,那些少女见到他,愣是个个眼冒红心,丝帕成堆扔来,另一方面,康熙皇帝才有了两位儒学老师——明珠和徐元文,这两人,一个是成德阿玛,一个是成德校长,这无形间拉近了成德与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天子的关系,各处贵族都想着把女儿嫁与成德,那些贵族女子本身也将成德视为梦中情人,可让成德头疼不已。
成德站在明珠身后,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走。
距离表妹进宫已经三年,成德的情也差不多淡了,可是,在那些个清风朗月的夜晚,他依旧会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子,每当此时,他的心便会泛起一阵酸涩。
让他能够如此快速地忘记悲痛的,无疑是那方香兰笺,成德试了多次,始终无法令其留下只字片言,所以现在他倒不怎么急了,目前他很感兴趣的倒是不久前才兴起的“秋水轩唱和”。
对于十七岁的成德来说,这个话题多少有些禁忌。那时人们称词为诗余,意为诗剩下的东西,是指不入流的句子,只因当时写词填词的多为歌女,男人们写词大多又是在写风月场所的妓子,是以当时的满族人大多不耻于写词,未成年的孩子如若填词的话还会被人认为是给家族蒙羞,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喜好词的成德该是多么叛逆,但,如若不是这一份叛逆,也就不会造就后来的清初第一词人,也就不会有千古遗世的《木兰花令》。
秋水轩唱和不仅是当时的一大话题事件,更是中国词史上的一大盛事。就是在这一年里,雅擅填词的周在浚来到京城,住在世交孙承泽的秋水轩别苑里,引来了诸多名流造访。曹尔堪就是其中的一位访客,那是一个酷热的夏天,他想在别院里找个地方纳凉,见到一处墙壁上题写了许多酬唱的诗词,云霞蒸蔚,于是技痒,填了一首《贺新凉》,题在墙壁的空处,从词牌上找来了一些纳凉的感觉。
这本来是一个偶然的举动,而恰好秋水轩此时正是名士聚集,大家的词性全被调动起来,于是周在浚、龚鼎孳等文坛巨擘纷纷唱和,全用《贺新凉》这个词牌,每处韵脚的字也和曹尔堪一样。这叫“步韵”,是和诗里最难的一种,但对于高手来说,难度越大才越有趣,彼此之间也暗暗起了较劲的意思,于是词作越和越多,影响力越来越大,乃至于大江南北的文人骚客们纷纷投书寄稿,各展才学。
成德在广源寺里乱晃着,小心地避开那些官宦子弟,往后院走去。
可见后院的蔷薇娇滴滴地开了一天一地,密密匝匝,璀璨艳丽的胭脂色连厚实的暮色都快压不住,香味更是浓的化不开。
成德靠近那艳丽的花儿,想要把那香吸进自己眼里,心里,却蓦然间听到一阵如银铃般的轻笑。
成德探过头去,却见是一群盛装的八旗女子在讨论着什么,遇到有趣的地方时,还会一齐发出阵阵笑声,头上的珠饰不停发出丁玲的声音,煞是好听。
成德驻足了,不再往前,而是静静聆听她们的对话,不是因为这些女子明媚的好样貌,而是因为她们讨论的话题恰好他非常感兴趣——秋水轩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