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和尚的故事。
和尚当然是在寺院里。
本书要说的这个和尚是一年前来到鸡鸣寺的。
他来的那天下着大雨。
正是傍晚时分,鸡鸣寺的僧众正在大殿打坐诵经。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竟跌跌撞撞地摇着进来,然后瘫倒在地上。
众僧停下念诵,看向这个奇怪的人。一个小僧走上前去。只见这人翻了一下身,在地上摆出一个大字来,伴着一股酒气熏得人上头。小僧回头向方丈报告道:“师父,他喝醉了,他睡着了。”
方丈这才睁开眼,看了看那地上的大字,起身走过来。
方丈来到这人身旁,看到他身上竟穿着一件暗黄海清,大吃一惊,这海清方丈认得,应该是金陵宝华寺大德方丈无启法师之物啊,怎么会穿在这人身上?赶忙让小僧把人叫醒。
小僧又叫又摇,好半天这人才算醒过来。方丈见他醒来,低头问道:“施主这是从何而来?”
那人头也不抬,只在嗓子眼里哼哼唧唧,不知所云。
方丈又再问道:“施主为何身穿僧衣,你这僧衣又是从何而得?”
听了这话,那人突然坐起身,眼里像是要冒出火来。他看了方丈一眼,猛的用双手死劲地撕扯起僧袍来,嘴里啊啊啊地大叫大喊着。
随着一声大吼,一口血喷出来,一头又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看此情景,方丈知道其中必定大有缘故,须从长计议了。于是命小僧几人将此人搀扶到僧舍安顿。
待众僧走后,方丈让几位班首、执事留了下来。众人皆问何故,不知凶吉。方丈不语,只在大殿来回踱步,一炷香过后,方才停下来。
方丈一声阿弥陀佛,向众僧说道:“此人身上的海清乃金陵宝华寺大德无启大师之物。大师两年前已得道圆寂,此物也随大师肉身入土为安,今日却见此人穿在身上。再看他的举动甚是激烈,至少与这僧衣定有机缘。这海清虽也为宝物,但实不该再在世间出现。今日此人此物出现在此,必有因缘。”
在场众人皆以为然,皆等方丈明示。方丈又一声阿弥陀佛,说道:“此人宝物加身,即为有缘之人,今日来到我院,祸福皆是我等必受果报。自安随便吧。”
三天后,那怪人醒了。
早有小僧报与方丈,方丈让寺中知客(寺中掌管全寺日常事务和接待僧俗客人事宜,类似于办公室主任)把这不速之客请到禅房。
方丈示意知客退下,知客退出禅房,带上门,又退到方丈禅院门口静候着。
这一候就候了两个时辰。方丈禅房的门终于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方丈,后面跟着出来的人却不再是胡子拉碴,披头散发的怪物,虽然还是僧衣在身,但胡子没了,头发也没了。尽管气色不是很好,却也清清爽爽,俨然一个俊朗青年和尚。
知客甚是不解,向方丈问道:“这是?这是?”
方丈威严说道:“他已是我佛门中人,尔等皆应以师兄相称。你带他到寺后空着的小院安顿,让其他人帮忙打扫安置,你速去速回,我还有交代。”
知客在疑惑中把人带到那小院,又安排几个小僧帮着打扫归置,自己赶忙回方丈禅房复命。
见到方丈,还未开口,方丈先声道:“你要问的,我已知,你问我答。”
知客于是问道:“他是何人?方丈是否已知?看他不像出家人啊,方丈不可轻信他言。”
方丈回道:“我已确认此人来历,但不能说出理由,还望师弟见谅。此事还需你和我一起度啊!”
知客道:“就算他在此出家为僧,也应按寺规所持,如此这般不合法度,望师兄三思。”
方丈道:“寺规法度也为彰显我佛慈悲,只是我等还无福为其主持剃度加衣之典,师弟不必究竟,我自有道理。”
方丈停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是凶是吉,就看他是入魔还是成佛了。”
就这样,这人就在鸡鸣寺成了一名和尚,独处一个小院。
没人知道他的法号,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是在他的院门挂着三个字:清风苑,于是众人都叫他清风师兄。小院里只有一间房,他也挂了三个字:残月斋。
他很少说话,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早上在自己小院里晒太阳,中午去放生池畔的小亭里吹吹风,黄昏时到寺内一棵大槐树下看夕阳。
总之,清风把自己变成了鸡鸣寺里的一道风景。
鸡鸣寺本是个小寺,香客自然不多。但自从清风来了以后,香火却是越来越旺盛,登门拜访的人也越来越多,捐款也越来越多。因为有传言说寺里来了一位转世投胎的高僧,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嘛。
正因如此,寺内众僧也就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大师”。
接受了他的吃吃睡睡,也接受了他的沉默寡言。
不仅接受了,慢慢地还越来越喜欢有这样一个人了。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这位大师更招女施主们的喜爱,这让寺里的气氛有了一丝怪异。
用县城里赵老爷的七姨太的话说,就是这清风大师是玉树临风赛潘安,每次都要先到寺里看一眼清风大师,晚上才让老爷上自己的床。
王铁匠的女儿翠莲喜欢的却是清风大师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他回头皱眉时淡淡的忧伤。
一切似乎都安详、宁静、美好,象故事的结局,然而,我们的故事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