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通山被她言语取笑,也是无奈,他也不知道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却见那骑兵首领大手一挥:“把他拿了,带走!”
薛通山心中咯噔一下,该不是那逃走的玉带郎官找上门来了吧?自己好像也就这件事,能跟南境官兵扯上关系。
他连忙道:“这位将军,有误会吧,我没犯事啊。”
骑兵将领道:“谁耐烦听你分辨,海捕文书都下了,有什么话,带回去有你说的时候。”
说罢手下骑兵令行禁止,立刻围拢上前。邓含月正要张口,却被阿翌眼疾手快的拦在身前,低声道:“小姐,您刚才说过,此时客居他方,还是小心为好。”
邓含月顿了片刻,没有反驳。
静海西部众人岂能看着恩人被无端带走,一声响亮呼哨,言语都不用,顷刻间聚在薛通山车驾身边,虽然不发一言,但压根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骑兵将领“嗬”了一声,奇道:“你们这些关外蛮子,在重阳关还敢放肆?!动手拿人,我看谁敢反抗!”
“且慢动手!且慢动手!”
随着尖锐的公鸭嗓响起,又有一队锦衣人马靠近,为首的是一个青年男子,满头大汗着急上脸,快马赶到近前,却因为骑术不佳,险些撞上邓含月的车驾。
长云反应极快,跳下车便探手遏住那匹高头大马。随着一声长嘶,马匹前蹄腾空,止住去势,那锦衣青年却“哎哟”一声摔下马来。
骑兵将领被长云这下空手拦马给惊到,有些佩服之色,那骄纵模样顿时收敛了许多。不仅是他,邓氏戎装女子们也面露惊讶之色。
阿翌也有些感慨,低声对自家主人道:“若说神通修行,这蛮人当然一窍不通,可这天生神力一致于斯,关内也实在难得一见。”
邓含月不置可否,只轻声自语道:“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锦衣青年仓皇狼狈,却不及修饰自身,连忙向那骑兵将领念叨了好一会儿,才把对方劝走:“大人这一趟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在下即可,劳烦大人,劳烦大人。”
握手之间一包银子已经进了将军手中,他倒也坦荡并不遮掩,临走前对薛通山道:“听说你能不凭神通射落青翎鸟,到了南海城,找机会比过。”
“啊?”一心不想自己因为射术被关注的南蛮子薛某没回神来。
说罢也不搭理其他人,策马率众而走。
紧张气氛终于有所缓和,青年人拿出手帕擦着汗,对薛通山道:“在下陈不易,请薛公子安。”
伸手不打笑脸人,薛通山回礼道:“陈大哥,请问找我何事?何人找我?”
陈不易身形略胖,一直出汗,对薛通山道:“此处非说话所在,眼前就是客馆,不如进去安坐,慢慢再说?”
薛通山心想也好,便下车与静海西部之人商议,先暂且用饭,有事也徐徐再说。
那些蛮人本就受命唯他马首是瞻,便以一人为首,有条不紊的遵从他吩咐。长云铁塔般的身躯仍是寸步不离,紧跟薛通山。
邓含月本来就要下榻这里,自然也不愿错过这场好戏。众人见终于无事,也各自收拾行装马匹,安置不提。
客馆共有三进院落,并有二层酒楼,上得雅间,又一番礼让落座,席面摆上,方才开始说话。
邓含月自是要看热闹到底的,薛通山也不好意思赶人。阿翌哪里肯让自家主人跟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凑热闹,于是守在一旁。
不成想静海西部众人经历刚才之事,并不肯自在饮酒吃饭,竟都围在薛通山身边,好说歹说,薛通山才说动他们跟着可以,至少先坐下吃点东西。
陈不易十分熟稔招呼店家安顿众人酒饭,并且这客馆似乎早有准备,方才落座席面就摆了上来,陈不易忙活不停,又给薛通山甄上茶酒各一杯,方才落座。
他们选了一处窗边,看着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烟。邓含月坐到他身边,笑道:“你倒是比我排场还大呢,薛郎君。”
“姑娘见笑。”薛通山见陈不易也在对面落座,便道,“陈大哥,实不相瞒,我真是迷迷糊糊,半点也不明白今天这场面了。”
陈不易忙道:“万不敢当大哥称谓,薛公子要是愿意,叫我名字便可。”
薛通山也懒得跟他矫情,道:“我与陈兄素不相识,想来你也是受人之托了,到底是谁找我,或者我犯了什么事,竟下了海捕文书?”
“薛公子哪里有犯什么事。”陈不易道,“在下是李氏门客,奉主之命,专程来找薛公子。至于这海捕文书,是从南海城传来,据说是奉了三公子之令,十万火急下达过来。”
“三公子?”
“南王三公子。”陈不易道,“您不认识么?”
薛通山越听越迷糊,心道我哪里认得什么南王公子。
“南王公子金尊玉贵,在下所知实在不多,也不敢擅议。”陈不易见他一头雾水,又道。“不过我家主人说,公子如果不信,便展李氏家徽给您看过,即可了然。”
说罢拿出一方金箔,上面绣着一支出水荷花,栩栩如生。
薛通山正要说自己哪知道什么家徽,但却忽然觉得有些眼熟,生生顿住了话头。想了片刻,拿出腰间短剑,比对之下,果然发现,那短剑剑鞘之上,也阴刻着相同的一朵荷花。
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陈不易,是李春雨家的门客。
薛通山恍然大悟,陈不易却暗暗震惊。薛通山手中短剑,他当然知道是什么,那是家主爱女神通法宝!
这东西,从李春雨随老师来重阳关时他有幸见过,过目难忘。毕竟这是当下,李氏唯一一个修行神通了的年轻子女,身份本就与寻常李氏子弟不同。
只是不知这神通术士随身法宝据说都极为珍贵,怎会落在这个不知跟脚的少年郎手中。
陈不易心思玲珑剔透,生就的人精,加上负责李氏在重阳关这边一应事务,看人下菜碟的本事那真算是刻在骨子里了,立刻便重新给了薛通山一个新的定位。
薛通山看着手中短剑,道:“原来陈兄是李春雨家的......门客?”
“正是,正是。”陈不易想要堆笑,但耳中听着他直呼主人千金姓名,又看着那法宝短剑,竟觉事态似乎有些超乎预料,硬是没笑出来。
邓含月在一旁看着,哪有什么不明白的,突然有些不高兴,冷声道:“我干坐半天了,怎么也不知道给救命恩人盛碗热汤?”
薛通山吃瘪,赶紧给她倒了一碗热腾腾的野菌汤,无奈打趣道:“您慢用。”
邓含月很满意他的态度,吹着热汤,道:“我算是看明白了。这静海蛮人找你,是因为你好像对他们有什么大恩,人家专门等你来了。而这位陈先生,则是你某位红颜知己的家政,对吧?”
薛通山忙道:“什么红颜知己,慎言,慎言。”
邓含月见他反驳,忽然莞尔笑道:“可这南王三公子又是为什么找你呀?还大张旗鼓下了海捕文书?”
薛通山仔细想了想,那夜里玉带郎官自称是南王二公子门下,也跟这位三公子好像不是一个人啊,自己是怎么惹到了这位三公子。而且如果真要拿自己,陈不易怎可能劝退南王麾下军士?
想来也估计跟李春雨有关了,薛通山现在只觉得,只要不是玉带郎官上门寻仇,万事好商量。
陈不易有些迟疑地说道:“额......薛公子莫非不知,南王第三子,与我家小姐同属熊耳先生随身弟子?”
薛通山茫然摇头。
陈不易则陷入了混乱,这学术脉络怎么就理不清了呢。
薛通山忽然问道:“李春雨在哪?”
陈不易实在不适应有这么个少年郎在自己面前直呼家主千金姓名,悄悄又擦了把汗,赔笑道:“大小姐已随先生回南海城了。”
“她说了找我有什么事么?”
陈不易道:“小姐临行前特地嘱咐我等,上天入地也要找到薛公子。实不相瞒,已经派出去好几队人马出关了。”
薛通山讶异:“关外凶险,说出就出?”
陈不易苦笑道:“李氏生意遍布南海,就是关外也偶有往来,只要不离开主要大路太远,带些护卫总是无碍的。”
“辛苦陈兄,现下你已找到我,还请赶紧撤回来吧,毕竟关外危险,可别为找我白白耽误别人性命安全。”
“是,是,薛公子真是宅心仁厚。”陈不易嘴上奉承,心里却道我当然辛苦了!大小姐下了死命令,这两日什么生意也顾不得了,人手全撒出去找您,我都不敢想这么大阵仗万一没找到,我还有没有命在。
薛通山又道:“我本来也要去找李春雨,既然她也找我有事,那就一事不烦二主,烦请陈兄为我安排,去往南海城,可否?”
陈不易正是担心有幺蛾子,薛通山这么说简直如蒙大赦,生怕他反悔,连声道:“分内事,分内事,公子只管安心,一切有在下安排。”
邓含月却插口道:“说早了啊。我让你走了吗?”
薛通山一滞,无奈苦笑道:“姑娘,我真的要快些把这短剑还给我的朋友。你看能不能这样,咱们一起前往南海城,我交付了这柄短剑,就任你差遣绝无二话。”
“嗯......我考虑考虑。”邓含月喜怒不定,并未表态。
薛通山发现自己真摸不透这女人的套路,索性懒得再想。现下事情也弄清楚了,还是赶紧大鱼大肉吃起来吧。
这具身体原主人极为善饮,大概由于出身蛮族之故。而薛通山前世作为一个奔三青年,自然也少不了与朋友同学喝酒。当下便尝了一口杯中酒,只觉淡出鸟来,都不如前世啤酒,便豪迈地与陈不易碰杯痛饮。
陈不易哪敢怠慢,小心侍候。却忍不住看了一眼邓含月,心中实在拿捏不准。
就他直觉来说,大小姐能把随身法宝都放在这少年手中,关系必定非同小可。
问题是,如果是自己猜测的那样,薛通山与身边这位不知名的绝色佳人,也太过于不拘形迹了。
何况薛通山还要带着她去找大小姐,陈不易脑海里已经补出一幅二女相见分外眼红的画面,得亏了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修罗场,一时倒也形容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