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含月说道:“宋大人,既然知道我是东王邓氏,怎敢孤身一人在此?难道我行走南境,家中会不派高手相护?”
宋飞符活动了一下脚步,不甚在意地说道:“在下不才,此刻千江困神境大成,非要生死相见,可以勉强胜过您身边护卫。至于修为更高者——恕我无礼,令尊得位不久,座尚未稳,即便有玄鹤飞观和九转无声的高手,也不会派给您这个寿数不长的庶女外出游玩吧?真当这种通天修为的高手可以任人驱使?”
阿翌面色不善,却仍然紧守门户,不敢离开邓含月半步。
邓含月道:“也许宋大人修为精深一些,却也未必能胜过阿翌多少,拼死一战,您有几分胜算呢?”
宋飞符点头道:“困兽犹斗,在下确实不能说必胜。可是,殿下,您想过没有,我根本不用做任何事情,而您这位侍女,也就不可能对我先行出手。”
阿翌面沉如水,被说中心事,却根本不分出半分心神说话,只是全神戒备。
“因为,你们还在担心我是不是埋伏了其他人在。也许是其他神通术法,也许是其他玉带郎官。”宋飞符道,“我大约是不能速胜,可你的侍女也根本不能离开您身侧半步。她与我境界相若,只有全神戒备,才能守住您的安全。”
说到这里,宋飞符怪笑一声,道:“您看,我根本不需要出手,您却也只能待着,什么都做不了。除非您的侍女愿意以您性命为代价,来试探我有没有后手布置。”
“当然,你我都知道。”宋飞符一副智珠在握的姿态,“她绝不会这么做,即使您命令,她也不会做。”
邓含月看着屏气凝神的阿翌,心中微叹了一口气,她必须要承认,宋飞符说得对。这种情形下,阿翌只会以自己安危为第一选择,绝不会冒险,更不会拿自己性命去赌。
“如果您的先祖还在世,我万万不敢招惹您。”宋飞符道,“可惜,谪仙楼身死道消,我们已经知道了。
邓含月没有接他这句话,心念百转,换了角度道:“宋大人只怕打错了主意吧?我跟薛通山就认识了几天,半点情分也谈不上,你挟制我有何用?”
宋飞符也笑,说道:“殿下,你们一举一动,皆在我们眼中。不如我们赌上一赌,看这被你救下的少年,会不会为了您,放弃已经到手的神通法宝,束手就擒?”
邓含月面色不便,道:“宋大人,神通法宝珍贵之处,您想必比我清楚。如果是您,会怎么选?您怎会出这种昏招,人家不顾一切跑了,您这番谋划岂不落空?还顺便把邓氏得罪了。”
宋飞符道:“您要么是识人不明,要么就是在这里故作姿态。殿下,您与他相交数日,应该很清楚,我这一招,看似昏聩,实则无懈可击。何况,殿下倾城之色,以礼相待,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少年郎,怎会不动心呢?”
说着,这位鬓发已白的中年人转身看着她,道:“投鼠忌器,束手就擒。这是唯一的可能性。这个少年郎看似蛮勇无礼,实则未能脱去妇人之仁。他绝对不会放任您落入危险而不管。”
邓含月一时语塞,心情复杂,她虽然不愿意去揣测,但隐隐也知道,宋飞符的判断很可能是正确的。
可是,当此之时,自己是希望薛通山不顾一切与对方相拼,还是为了自己束手就擒?
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哪一种选择。
阿翌冷然道:“既然宋大人真正目的是在城外,为何你自己却不过去?莫非您以为,凭着几个明郎境的喽啰,就想拿下静海西部众人?”
宋飞符道:“难道不够么?好,就算他们有特殊之处,拿不下来,那又如何?我既然能站在这里,就说明还有高手在外掠阵。莫非东境邓氏小瞧我南境玉带郎官,连两个千江困神境,都找不出来么?”
阿翌道:“宋大人太托大了吧?您想让我相信两位玉带郎中令,为了一个不知跟脚的少年郎,竟然同时离开南海城到了此地?”
宋飞符笑道:“不愧是殿下贴身侍女,对我南境了解颇深。可是,非得只能有玉带郎官么?”
“这趟浑水,难道还有人愿意跟着你们一起得罪东王邓氏?”
“谈何得罪?我那师弟过去在东境修行求学时,见过殿下,惊为天人从此不可自拔。”宋飞符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殿下容貌倾城绝世,能把一个风脉鹰云境剑修迷得神魂颠倒,不惜为您跋山涉水来此,斩杀对您不敬的关外蛮子,只为获得殿下青眼。此事说来,也算一桩美谈啊。”
邓含月牙关渐渐紧咬,显然已经动怒,却碍于此刻不能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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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云与东齿站立在不远处,看着薛通山坐在地上,面对着剥衣亭尸首发呆。他们是蛮人,又是少年,无法体察为何薛大哥心情波动,只能在旁看着。
薛通山看着身前七札幡,龙舌弓封印玉牌,以及李春雨的短剑,有些出神。他大概明白了这法宝短剑的珍贵之处,想到李春雨被追杀的原因,以及那夜她将此重宝借给自己时并不留恋犹豫的模样。
此刻才知道,李春雨给了他多大的信任。虽说有救命之恩,可薛通山还是感觉有些沉甸甸的。
他根本没想过据为己有,即使在知道了这是神通重宝之后。
大概这要归功于前世义务教育的功劳,红领巾捡到一分钱都要交给警察叔叔,拾金不昧的新世纪好青年虽然不能说视钱财如粪土,但也不至于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起什么心思。
所以过了一会儿,穿越者薛某已经想明白,务必尽快把玲珑窍还给李春雨,然后再去找办法弄明白英雄胆的机制。
正当他刚刚理清楚学术脉络之时,忽然听到四周有步伐响动。
他转身看去,城郊四周空空荡荡,灌木丛林之间,什么也没有。
还没来得及和长云东齿说一声小心提防,那黑夜之中,已有数名青衣剑客,无声杀出。
长云东齿都是一惊,连忙拔刀在手,与那些人杀在一处。
东齿带领的几个蛮人,没几个回合便被这些明显身怀神通的剑客逼得节节败退,马上就要坚持不住。
只有长云还能支撑,却也因为伤势未愈,不能退敌。
薛通山不傻,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些人是来抢东西的。但却很有组织意识,几人共进同退,相辅相成,眼看着东齿等人已经中了几剑。索性南蛮少年们体质极好,也训练有素,一时之间没有崩溃。
薛通山哪还迟疑,长云东齿将自己围在圈中,没人来干扰自己。他高声喊道:“东齿,拿弓箭!”
东齿脱身不开,长云侧翼杀到,将他眼前敌人接过,得到了片刻喘息。东齿立刻解下背上短弓箭袋,抛给薛通山。
薛通山深吸一口气,尽可能放松身体,只有这样肌肉记忆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他一刻不停,将弓上弦,立刻便一箭射出。
弓弦频频震响,黑夜之中虽有火把照明,却还是看不真切。几名剑客闷哼声不断响起,显是已然中箭。
薛通山这具身体习练弓箭昼夜不辍,耳目足够灵敏,暗夜里箭无虚发,虽然剑客们身手高超,都躲开要害,却还是不同程度的中了薛通山的冷箭。
刹那间攻守之势转换,东齿见状精神大振,喝道:“薛大哥好箭法!兄弟们撑住!”
静海西部少年奋勇向前,一转颓势。薛通山全神贯注,屏气开弓,再过数箭,已解众人危机。
剑客们不敢放手进攻,自然就只能败退。
长云见机抢上一步,终于拿住了一个中箭者的手臂,发力一拧,只听惨叫连连,那人手臂已断,长剑落地。
平衡终于被彻底打破,蛮族少年们各自奋发,再次拿住了几个人。
可即便突袭失败,仍不见这些剑客退却。薛通山心中一跳,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喊道:“穷寇莫追,大家回来,不要分散......”
“是!听薛大哥的,都回......”
东齿话还没说完,声音竟像是被拦腰截断。
薛通山暗夜里看不真切,只见东齿身影忽然直挺挺倒在地上,一抹亮光从带着血花从空中飞出,直奔众人而去。
静海西部众竟完全无法抵抗这来去诡谲的亮光,转瞬之间又有一人痛呼倒地。
薛通山惊怒交加,来不及其他反应,张弓搭箭,直射那空中亮光。
“当”的一声脆响,薛通山一箭正中目标,原来竟是一柄飞剑。
那飞剑摇晃片刻,仍行动如常,再次袭击而去。
薛通山哪里放过这片刻机会,连珠快箭急射而出,空中叮当作响,飞剑连续受阻,平衡渐渐被影响,速度也减慢了下来。
忽然,飞剑嗖的一声加速窜出,竟比先前快出数倍,迅速升空。
薛通山肉眼已无法捕捉它的踪迹。
但索性那飞剑只是逃窜,并没有再发出攻击,薛通山哪敢懈怠,仍旧张弓搭箭不放,对长云道:“快看看东齿他们伤势!”
长云应声而去,紧接着高声答道:“没有伤到要害!”
薛通山满头大汗,他心中清楚那飞剑必然在周围环伺,待机而动。可自己却一筹莫展,几只箭都正中目标,还是不能将其射落。
他忽然想起李春雨所说的,难道遇上了鹰云境高手?
薛通山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压力越来越大,心中决定与其这样被无形威胁到精疲力竭,不如引他出来。
当下对长云道:“东齿他们伤势如何,还能走吗?”
“能走!”不用长云答应,东齿艰难的叫道,“他奶奶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怪东西,飞得比鸟还快!”
薛通山沉声道:“所有人快快上马,离开这里,对方目标不是你们,定是我手中这些东西。我张弓在此,它不敢妄动,快走!”
“不行。”长云东齿一同叫道。
“废什么话,快走。留在这就是耽误事!赶紧走!”
他厉声喝斥,长云东齿不敢再说,却对视一眼,打定主意先把伤重者绑上马匹,他们二人要留下来陪着薛通山。
当下蛮族少年们动作利落,将手上同伴捆在马上,两三个还能策马者,迅速上马。
静海蛮人精通骑术,一人控制两三匹马根本不在话下。
就在这时,黑夜中寒光一闪,飞剑以极快速度骤然冲向长云东齿等人。
薛通山全神戒备,看得真切,此刻真是毕集周身精神,满弓一箭射出。
飞剑虽快,薛通山这具身体也实在是有一手叹为观止的神射,终于在一步之内,将飞剑应声射中。
去势减缓,不用薛通山吩咐,长云已经甩出长刀,狠狠砍在那飞剑之上。
当啷一声,飞剑向下猛然一挫,摔在地上。
长云全身肌肉终于稍稍放松,东齿大喜,不顾一切扑上去,用双手加身体重量死死按住飞剑,道:“好贼子,爷爷中了你的暗算,非把你这小剑融了不可。”
可忽然空中又有轻微破空之声响起,长云似乎看到了薛通山身后什么东西,大惊失色,叫道:“薛大哥小心身后!”
薛通山只听得利刃破空声音,哪里还敢回头,浑身寒毛炸起,猛地向前一扑。
一柄体积更大的飞剑从后背掠过,没有伤他,却斩断了手中短弓。
竟然有一大一小两柄飞剑,薛通山抬头时,只看到两柄飞剑悬停空中,分别抵在长云东齿两人喉间。
只差分毫,就是穿喉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