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团这时却说道:“你想换,我也未必同意。你那两个同伴都已经答应以人换人,岂有更改道理。”
顾烟芸差点被这个傻子呛到,可是却又不愿意暴露自己难耐的心情,她不但要防着曹团看出来也临时起意,更要防着这些同门师弟师妹,以及那暗中远胜自己的“山门护卫”。
于是她也说道:“阁下未免太过小看人了,任由你这么闹,我们何以自处?规矩是你能定的么?”
薛通山无声一笑,瞬间收敛,摆了摆手对东齿他们说道:“买卖不成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
东齿不知何意,只能听命,而长云早早就全神提防在薛通山身侧,与东齿他们分工明确。
薛通山道:“你们改得规则,我自然也改得。”
“荒谬。”顾烟芸轻开朱唇,“这里曹公子是主人,自然改得,你一个不知底细的家伙,也改得?那曹公子颜面何存。”
顾烟芸在刻意激怒曹团,引导气氛。
“无稽之谈,你算什么东西。”曹团果然上了这位美貌仙子的当,且他接连被这个奇怪少年占据上风,心中早起怨毒杀意,道“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你箭术再厉害,能敌修行神通?”
说罢轻轻抖开折扇,风度翩翩,平静说道:“你走不了,连着你们这些人一并拿了。”
说着扇子一合:“动手!”
这声命令,显然是给暗中某人,因为场间那些乌合之众,谁敢做这个出头鸟?
顾烟芸心道很好,与其他人一样静了下来,等待着曹团后手。
可一片死寂过了好一会儿,竟然没有分毫动静。
顾烟芸皱着眉头,奇怪地看着曹团。
曹团也是十分意外,极其尴尬,干咳道:“还等什么,动手!”
仍然没有任何人出现。
东齿第一个笑出了声,随即静海众人一并哄笑。薛通山看着满脸通红的曹团,笑着不发一语。
他知道,汤九很有可能得手了。
于是他挺身笑道:“你们不想讲规矩,很好。”
“因为。”薛通山拿起那颗地脉丹药,摁在手心,“正合我意。”
这话一出,连仙山子弟众人心中都是一凛。
顾烟芸忽然警惕,她已经来不及管尴尬到快要失去理智的傻子曹团,凝神盯着薛通山,谨防他突然发难。
可是薛通山仍然没有立刻动手。
站在场中的薛通山,顾盼自雄,气势凌人,此时他真切的意识到,为什么体内黑雾,被剥衣亭和其他这个世界的神通先贤称作“英雄胆。”
薛通山之所以还想用钱买,还在商量,是有原因的。
他闯进来时,确实被长云东齿受辱场面激怒,只想一箭穿了那曹团咽喉,顺手宰了那些以人为戏的仙山子弟。
可他自从知道英雄胆会在无形中让自己变得暴躁之后,就一直很关注这类情绪,所以他硬生生地克制住了自己。
他绝对,绝对不愿意被体内那股黑雾控制情绪。
他很清楚,这些仙山子弟皆怀神通,柳苍曹氏也非善类,自己一个人硬刚所有人,绝对是非常不明智地选择。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涌起了那种麻痒难耐的愤怒杀意。
并且,隐约之中,他更知道,这些仙山子弟,大概率没有宋飞符的修为机变,更不会有剥衣亭天脉神通。只要激发英雄胆,自己也许真的可以以一敌百。
所以,这种心思,才让他真正明白了为什么体内黑雾名叫“英雄胆”。
这种无视一切神通的强悍,极大刺激了一个人的胆气,让人觉得无所不能,有恃无恐,天下无敌。
真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难怪是“英雄胆”!
即便不论这些虚无缥缈的意识流,他仍然需要顾及场间其他同伴安危,英雄胆破坏力可谓无人能挡,但自己远远不能随心所欲,万一护不住长云东齿他们,该当如何?
所以,薛通山现在很克制,他明白,像柳仓曹团这种人,即使修为不高,身边未必没有家族高手相护,那么这仙山子弟呢?
连南海学宫出关游历,都有高手暗中护送,这些境外仙山会没有吗?他们会没有压箱底的手段吗?
被潜移默化影响到的薛通山,确实做了几次豪赌,但这次,一定不能贸然动手。
他至少至少,要弄明白四周还有没有暗藏杀机。
不过想到这事薛通山就头疼,因为实在没人手了,汤九又自告奋勇,于是查探这青楼暗处四周的任务,居然交给了汤九。
唉,他生怕这个愣头青出事。现在想想,汤九那副见热闹就想凑的样子,真不该答应让他去做这件事。
薛通山豁然收神,结束这所有思绪,专注当下,等汤九信号吧。
如有敌人,一支响箭;如无暗敌,则放两支。
因为薛通山实在害怕这家伙看见敌人,来不及放两支响箭!
顾烟芸面色沉静,暗暗蓄势待发。她心中多次盘算,即使万一有意外,还有暗中护送的山门高手,她同时相信,柳仓曹氏也必有暗中神通修士在侧。
意外绝不会发生,柳苍曹氏不会让曹团这样一个旁支,弄巧成拙得罪自己。
这些真正的神通高手,即便是曹家供奉,也不会对曹团唯命是从,故而让他故意出丑也是有的。
心下微定,看了一眼楼上和窗外。
薛通山的耳目也在注意着窗外,忽然响箭骤然响起。
一支!有暗敌!
薛通山扣紧了手中丹药,顾烟芸见他有异,却不明白响箭之意。
就在薛通山凝神戒备之时,另一只响箭忽然破空传入耳中。
两支,是没有敌人?
但薛通山还来不及多想,第三支响箭又出现了。
薛通山傻了,这个汤九搞什么名堂,他们约定的暗号,只有两支啊。
三支箭的意思,是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他后退半步,低声命令东齿:“东齿,带人去门外看看!找到汤九!长云留下陪我。”
东齿听得清楚,他知道这已经不是薛通山要他离开,而是作战命令,与长云对视一眼,随即眼风一扫,众少年迅速起身离开。
顾烟芸不明就里,但那肯让他们随意行动,轻声道:“怎能让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话间袖口微动,一柄绣满花纹的短剑出鞘而去,直奔东齿。
薛通山全神戒备,张弓搭箭,一箭射中飞剑。东齿反应极快,就地一棍,抄起一张凳子砸在飞剑上。
那飞剑居然不支落地。
仙山子弟们都是惊讶,这少年箭术如此超绝,竟然真能追上师姐神通飞剑。
薛通山先是一愣,这东西怎么比那夜鹰云境还脆弱?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这不是飞剑!
果然那柄绣满花纹的短剑波碎裂散,化作一张符纸。
薛通山汗毛直立,陡然转身,可哪里还来得及?
顾烟芸另一张杀手锏已经瞬间杀到,嘴角微翘,似乎对自己声东击西十分得意。
可长云却早有准备,直接搬起一张桌子挡在薛通山身后,那符纸迎头撞上,爆出气浪,掀翻了许多恩客。
薛通山立刻侧身,按住长云后背,果然那股神通气浪,遇到他们如锦帛过刃,尽数散去。
忽然动起手来,众人惊慌失措,迅速逃向出口,东齿等人不再犹豫,立刻跟随人潮一并出去。
可一道火光如线,拦住了所有人,一些恩客收腿不及,坠入火海,哀嚎声顿时响彻屋内。
顾烟芸仍然端坐不动,眉眼间冷漠如初,其他子弟迅速各自戒备,却没有贸然插手,他们和师姐有差距,并不敢掺和其中。
薛通山大惊:“东齿!”
却见东齿扛着两个静海少年,眉毛衣服都冒着烟,与一众蛮人闯出火堆,道:“大哥,我们没事。”
薛通山微微放心,眼见许多凡人遭此池鱼之祸,烧成了火人,仍不免暗惊于这些仙山子弟心狠手辣,视这俗世四境平民,如同蝼蚁草芥。
弹指可杀。
他豁然持弓相对,顾烟芸神色不变,也没有多余动作。
气氛几乎凝固。
就在此时,仙山子弟中有一人忽然从门外用神通破开火海,冲进来对顾烟芸喊道:“师姐!师姐!不好了,叶师叔,陆师叔,都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所有仙山子弟尽皆失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顾烟芸疑虑之色攀上眉头,有些不解:“慌什么?!你们结阵自卫,退出去!”
众人领命,也不管顾烟芸这个要求有没有独占机缘法宝的意思,但他们这群第一次来四境游历的子弟,连随行师长都消失了,惊慌之意已经难以克制。
大火渐渐蔓延,薛通山对长云说道:“护住那两个女人,远离火势,找其他出口。”
长云也和东齿一样,知道这已经不是支开自己,而是作战命令,迅速答应一声,他身体极为高大,连东齿都要矮他半头,撕开地毯,讲两个衣不蔽体的野人女子裹住,轻轻一抱,退往某个角落。
东齿他们的兵器早在进来的时候被收走,此时只能拿些桌椅板凳,折了腿握在手里,迅速集结在薛通山身后不远处的角落。
他们也担心自己会影响到薛大哥,毕竟薛大哥在他们心中,箭术通神,无所不能。
瞬间只有薛通山张工不发,于安坐着的顾烟芸对峙。
至于曹团公子?这会已经屁滚尿流了,出也出不去,神仙打架也掺和不了,那咋办嘛?
薛通山表面冷静,其实心急如焚,他娘的汤九那边到底出了什么意外,他很担心自己贸然答应,会害得这个有些傻楞但却真正热心肠的家伙出事。
他高声喊了两句:“老汤!老汤!你在哪!”
无人应答。
薛通山心道老汤千万别出事,出事了也要撑住,我马上宰了这个小娘皮出去救你!你可还有曹氏敏敏神仙姐姐要娶,可不能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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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通山头顶,这青楼第三层中,汤九打了个喷嚏。
“哎哟,别念叨我了。”汤九揉了揉鼻子,立刻把手里那条子炖肉送进嘴里,接着喝了口酒,十分舒坦。
忽然有些疑虑,自言自语道:“刚才好像多放了一支响箭……也不知道薛兄弟能不能悟到,一支箭是有人,两支箭是没人。这眼下应该是第三种情况啊,所以就放三支咯————”
说着抬头笑道:“对吧,几位仙师?”
在他面前,有三个人。分别是曹氏供奉,以及仙山两位护送师长。
这三人都凝神戒备,或是手握长剑,或是掐诀在手,如临大敌。空中有一圆镜,画面正是薛通山和顾烟芸。
汤九叹了口气:“你们是哑巴么?我都说了,只要我走之前你们别出这个门,我绝对不杀你们,真的,我今天不是为了杀人来的。有好戏看着呢,你们这沧溟仙山年轻一辈翘楚,会不会是我那学兄弟对手?”
其中一人冷然答道:“要打便打,玩什么花样,阁下修为高超,我等却也不敢堕了沧溟千年门风!”
“行了吧行了吧,别表演了,你不是角儿,台子在下面呢。”汤九不耐烦道,“而且真想打就动手啊,干啥光说不练?”
那仙师一时语塞。
下方火势一起,年轻仙师按捺不住,与年长师兄对视一眼,抽身要出门而去。
忽然原地不动的二人眼前一晃,就闻到血腥气铺面而来,温热鲜血撒了半张脸。
那想要出门的仙师已经爆体而亡,全身竟被什么东西劈成两段。
一名千江境界大成的境外仙师,居然当场身亡,甚至都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另外二人汗如雨下,只觉如坠梦中,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脸上血迹都忘了擦拭。
“漂亮!真是神射!”汤九正在击节赞叹,顺势又抓起一条炖肉,“哎哟,这娘们声东击西啊!真不愧是沧溟年轻一辈厉害的呢!”
仅剩那位境外仙师惊惧之意完全无法克制,险些跌落在地:“你……你是……”
汤九哪还理他,看戏看得入神,就像刚才根本没有酷烈杀人,混若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