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华苦涩一笑,从床上下来,理了理衣服,亦是坚决地回道:“没关系,只要我还爱你,这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更何况,采薇,我了解你就如你知道你自己一样,不管你说或不说,我都知道,若是你有得选,你一定会选我。”
采薇再忍不住,捧面大哭起来,哀求道:“你不要这样,好吗?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管我!”
黎华却是笑了:“采薇,其实我也远比你想的要坚强。”
黎华离开了,采薇却哭了许久许久,她恨自己,一时的软弱将事情弄得更糟糕了。
北冥宗发布了天轮开启之日的精确预测时间,也就半个月后了。半个月后,冷烨、黎华、采薇便要离开人界了。石枫已接管了宗内所有的事情,定于一周后广邀修道界朋友共庆。宗内各处损坏的建筑都在紧锣密鼓地修复。事情很多,石枫哪里能让他们仨个闲着。
忙忙碌碌时间最快,转眼便已是石枫登临宗主之位的大典了。清辉宗上上下下都已装饰一新,接待诸事自有温菱包揽。他们仨倒是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采薇是不喜这热闹的,且她与风无涯之传闻,已在修道界被传得神乎其神,她一孤女,竟得了风靡万千女修的风使青睐,自成了万矢之的。她只能找地方躲起来,免得听得那些闲言生气,万一没忍住又杀了人,那真是罪过了。
想来想去,想起奇摩山脉黑蛟池旁的珊瑚果这一季可还没有收,便飞身朝那去了。
清辉大殿这边一切都有条不紊,来人非常非常地多,修炼界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都来了,甚至一向从不参加各宗门宴饮的北冥宗都派了人来,石枫和温菱自是高兴异常,忙得不亦乐乎。
冷烨被石枫拉来强充门面,顺带镇场子,只是冷烨心中烦闷,没心情与人应付,全程黑着脸当柱子。
黎华则窝在家里和爷爷喝茶聊天,倒十分惬意。
司徒信一来清辉宗,连正经招呼都没有打,只是让旁的弟子前去,他就去找他姐姐了。可翻遍了清辉宗也没找到,一路问人,这才发现打探她姐姐消息的还真不少,十分恼火,十分郁闷,对着清辉宗栈道的护栏就是一顿乱踹。
这声响惊动了黎华,黎华出来察看见是他,是他,而非重羽,更是惊愕。司徒信见了他却直接翻了个白眼,当作空气。黎华苦笑,便也不准备理他。司徒信却又追了上去问采薇去处。
黎华头也没回地说道:“奇摩山脉!”
黎华话音还未落,司徒信已升空朝奇摩山脉去了。奇摩山脉绵延百里,但这对司徒信不是难事,不过一刻钟,他已找到了采薇的踪迹。
当他从天而降时,采薇高兴得直接奔到空中抱住了他,半晌方才舍得松开来,又将他上上下下检查了几回,确认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高兴得直问:“渺君境了!太厉害了!”
她已猜到那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想来风无涯本是专程来接司徒信去仙神界疗伤的!只是她不想提他。
理智告诉她,她没有任何的立场去怨他,他待她,已算是极好的了。但是她没有办法,她就是想要更多一点,更多一点……她要他像她爱他一样爱她。
可是,这可能吗?
司徒信又开始吧啦扒拉讲述他师兄对他有多么多么的好,阳光照在他脸上,格外的灿烂。
“信儿,你就从来没有恨过他吗?”突然的,采薇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司徒信愣了下,继而神色十分尴尬,侧脸去看池里的新叶。采薇也不再逼问,良久,方听他说道:“四五岁以前的事,我早已记不得了。无论我怎么想,也想不起父亲和母亲的面容来,从我有记忆开始,便只记得师兄。他将我从那场大火中带了回来。他将我从宗门各个要杀害我的毒手下救了回来。他让我拜入了师傅门下,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成为北冥宗的核心弟子!为此,他被师傅流放在江上漂了十年,可是哪怕他从不回宗,若是有信来,必然问我。姐姐,我没办法将他当作仇人。”
采薇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表示理解地笑了。
司徒信却低了头,半晌,低声说道:“姐姐,师兄他受了重伤。在仙神界时,为了救我,被雷神打伤了。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采薇心中咯噔一下,觉得突然有什么掉了,整个身子瞬间便僵直了起来,就要升空奔风无涯去,可转瞬又颓然地低了头,哂笑道:“或许,他并不想见我呢!”
“不会的!他若是不想见你,又何必一趟一趟往这清辉宗跑呢?他很忙的。”司徒信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他是由水方一手带大的,对于风师兄一向的事情知道得非常不少。风师兄肯定是在意姐姐的。
采薇笑了笑,就是典礼结束,宴饮开始后,她也没有表态是去还是不去。司徒信无可奈何,知道再说也是无益,只得先行离开,他错过了典礼,宴会上好歹还是露个脸好些。师傅时间不多了,六使也将离去,他得抓紧时间提高修为,提高威望才行。
采薇犹豫良久,还是决定不去。他若死,她必亡,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结果她总会知道的。
她早已卑微如尘,又何必再自卑自贱?
一周之期很快就到了,天轮正如端木藜之所测,在那一日开启了。广浩的天空云层深处若开了一大洞,洞内异光泄出,照耀得整个人界光华璀璨。
沐浴在这般光华下,老人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丑妇觉得自己容光靓丽了些,病者觉得似乎就要好了……就连修道界的所有修士,都觉得自己道力大增,慧根顿开。
只是,人界修士,若有约定一般,无一个抢先飞升,俱在观望、等待。
妖魔鬼中军大营士气格外高涨,他们早已列好了阵,强压着心内的狂喜暗自摩拳擦掌的等待着鬼主大人的一声号令。一双双眼睛里全是疯狂的喜悦。
鬼钰见天轮已渐稳定,便飞升而上,一柄小刻刀流畅地刻画着,不一会一个复杂的阵法便完成了。他示目鬼厉,鬼厉兴奋得急忙大声令道:“升——!”
得了指令,妖魔鬼大军有序地乘着禁制朝那仙神界升去。
一路一路,竟直从辰时到了午后,还未见止。
温菱有些急了,一张手绢早被她搅得褶皱不堪,不断嘀咕道:“怎么没完没了的!”
采薇、黎华倒是淡然,只是静等就是。冷烨却莫名烦躁得很,眼神飘忽,时不时扫视一眼四周。
到了未时末刻,妖魔鬼之军终于升天完成。人界已有修炼者开始飞升。
“好了,去吧!”冷长老挥泪催促道。
冷烨沉沉叹了口气,拉着爷爷在一旁嘱咐了几句,这才与采薇、黎华一起向宗门各位长辈、好友一一致别,待到实在不能不动身时,又扫视了一周,仍没有丝毫发现,只得与黎华、采薇朝那破光之处飞去。
白凝这些日子其实并没有离开清辉宗,她就呆在长老峰,躲在暗室里。今日,她没有躲藏在哪里,只是化了个丑装,多穿了几件棉衣,隐在外围守护的宗门弟子里。
她看见他在找她!
她很想上去,告诉他,她就在这!她很想上去,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再抱抱他!但是理智不允许她这么做!
只要知道,他心里有她,一切便都够了!
她哭了!哭得匍匐在地爬不起来!她心里悲伤,悲伤却又快乐。因为她没有走出去站到他面前去,因为她就算哭,也是跑回长老峰哭的!
采薇原以为升天是件很容易的事,可他们仨愣是以最快的速度飞了有个把时辰了,却仍看不见天尽头,只觉在原地踏步一般。更让人心忧的是,已经好几个修士惨烈地从上方掉了下去。本已是重伤昏迷,真不敢想象这样摔下去会怎么样!
又飞了许久,觉得前面光线颜色完全不一样,以为终于快到了,仨人皆兴奋地加快了速度。可越过那道衔接圈后,除了感觉阻力大了不少外,天还是那般遥遥不可期!
“都说天有九重,如今看来,只怕是真的。我们刚才越过了一重天,这第二重天重力便完全不一样了,后面只怕更难!”黎华对二人说道,要二人有个心理准备。
“太阳就要落山了!”冷烨一脸严峻地吐了句。
采薇很沮丧,飞了那么久还只爬了一重天!后面还有八重,又只有这么点时间了,能上得去吗?她真的很怀疑了!
为什么就是一个飞升,也那么难呢!
心中虽是愤愤,但是身体却加了速度,黎华、冷烨见此,也都加快了速度。
后面几重,一重比一重重力大,阻力大,可仨人根本就不敢有丝毫的停滞,反而还得拼命地加速,在你追我赶这般有效地比拼中,三人终于在落日前,爬到了那道人界与仙神界的口子,一跃,终于进入了梦寐以求的仙神界。
真的太不容易了!三人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全身发软。但转瞬,震天的喊杀声便将他们从力竭中彻彻底底地唤醒了,三人吓瞧着四周的刀光剑影,哪里躺得住,忙鲤鱼打挺跳站起来。
四面一看,竟全是混战的兵士。妖魔鬼的大军就是牛,一上来就和仙神界的天兵干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