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汲花传出去的那句话,到底还是让上官若风亲自来了。
仿若身旁无人一般,他自上而下的打量着我,目光沉而黑,淡淡的扫过我苍白的脸,在我被南宫汲花抓住的手上停顿片刻,开口说了两个字,“松开。”
语声平静沉稳,听不出他此刻喜怒。这话显然不是对我说的。
南宫汲花“哧”的一笑,将眉一挑,抓着我手腕的地方被握得更紧。明明显显的挑衅和嘲讽。
伤口早就在先前裂开过,眼下腕上绑着的绷带上已经慢慢涔出了血,“痛……”我紧皱着眉头娇唤出口,带着几分嘶哑的声音听起来更引人怜惜。
上官若风好似不悦的皱了皱眉。
南宫汲花瞥了我一眼,不再看我,倒是终于松开了钳制着我的手,沉声问,“她手伤之时你在哪里?”
此刻,他看向上官若风,目光灼烈,隐有一种质问的意思。
“她手伤时,我并不知情。”寥寥几句,便算是回答。的确是事情,可言语中却听得出淡漠疏离。
“呵,是这样?”还是一副懒懒散散的笑容聚在嘴边,可是眼中却是半点笑意全无。
自一开始,南宫汲花就没给过上官若风好脸色看,明明显显的嘲弄。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坐于床头的身子悄悄直立。
然后,空气中,听得折扇凌空一展。我顿起惊惶,不顾旁人,快速将被子一掀,伸手就要去抢南宫汲花的扇子。
我的动作太过突然,当我一手摁着南宫汲花左侧肩膀,双膝跪于他坐着的腿上,整个身子倚在南宫汲花身前,另一只手去抢他右手的折扇时,南宫汲花明显怔了下。于此同时,我才反应过来我在做什么。
下意识的动作,去抢他折扇,不带半分思考,制他左肩、限他双腿,只留一直右手供我去抢,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好似习以为常,儿时玩耍,隐隐约约的有些熟悉。但,却是这么……暧昧的动作。不知不觉,脸上蓦然发烫。
“滚回去躺着!”身后,传来明显夹带愠怒的声音。
心头猛然一跳,我眼下,几乎整个人都搭在南宫汲花身上。
此刻尴尬不已,我讪讪一笑,以极快的速度再次回到被子里。偷偷觑看上官若风,此刻,他的脸色微微沉了些。
南宫汲花眯了眯眼,回头看我,顺便帮我掖了掖被子,“就这么护着他?”
我朝被子里钻紧了些,故意露出无辜的眼睛,“啊?二宫主说什么?”
红衣男子,眸色深沉,牵了牵嘴角,想说些什么,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我此刻尴尬万分,被子里,我紧紧缩着身子,却在面上,不表露半分。
如果我先前没有那番动作,依着南宫汲花的脾气,那折扇恐怕已经招呼到了上官若风身上。
而按着上官若风的性子,恐怕不会还手,只会站在那里任他出气。上官若风左侧脸颊上有一线极细的伤口,应该就是我昏迷时南宫汲花弄上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如南宫汲花所说,我为什么护着他?以上官若风待我的态度,我应该讨厌他、记恨他才对,可为什么会在南宫汲花动手之前替上官若风挡住?
为什么看到他左边脸颊之上的伤痕,我会这么的不舒服?
心底,缭乱得很。
我悄悄捏起被子,往上官若风的方向偷偷看过去。
白衣男子,鬓若刀裁,眉目如画,剑眉微皱,薄唇微抿。面上仍旧透露出几分的淡漠与疏离。
我的心底稍稍漾出几丝失落的感觉。将手中的被子扯得更上,快要将眼睛也埋住。这算不算……眼不见为净?
“被子蒙那么上干什么,想死的话就换种方法。”上官若风冷冷开口,一开口就不是什么好话。
我闻言,顿时委屈、愤怒一齐涌上,干脆赌气将被子用力一扯,盖过头顶。
鼻头微微发酸,眼睛涩涩的,很难受。
我宁愿被南宫汲花骂也不愿意听到上官若风以这种口吻说话。那一字一句的冷漠话语,就像被磨得极其锋利的刀子一样,一出鞘便会伤人。
我整个身子埋在被子里,干脆将全身都蜷缩起来。南宫汲花试图将被子扯开,可被子却被我拽得紧紧的,丝毫未动。
“堡主,药到了。”被子外,传来先前挽晴的声音。
似是得到了许可,婢女的脚步声离床帏越来越近。
然后,听到女子“哎呀!”一声。碗倒地破碎的声音紧紧跟随着出来。
南宫汲花悠悠说出两个字,“凉了。”
“再去弄碗过来。”上官若风的声音不愠不火。
婢女低声说“是。”一面退出房间。
我没有将被子掀开,只能听着外面的声音来判断房内的情况。
房内静得很,上官若风和南宫汲花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这情况,就像是僵持住了一样,谁也不愿放过谁。约莫着又过了片刻,又是婢女进来送药。
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响,药水从地上被渐起,又重新落到地上。
南宫汲花折扇一展,不用眼睛看也能知道此刻的他,双眉微挑,嘴角勾起一抹自在的笑对上上官若风,“这么烫的东西,你给谁喝?”
傻子都能看出,南宫汲花是故意的。
上官若风好似很有耐心,吩咐婢女,“再去弄碗。”
蒙在被子里面,眼前漆黑一片,耳旁只听得南宫汲花的折扇正在摇摆。
还是没有人说话,时间仿佛就变得特别漫长。被子里,有点热……
不知道多久的时间过去,婢女再次端药进来。这回,没有听到药碗落地的声音。婢女还没完全走近床帏便听得南宫汲花懒散的说着,“你家的下人忒不会做事了一点,难道不知道这药得三碗水煎成一碗送过来么。”
言下之意,是下人存心怠慢。
我不知此时上官若风脸上神色如何,只知道婢女如遇到惊吓一般慌忙跪地,“堡主……奴婢以为……”以为南宫汲花还会将药碗打翻,与其辛辛苦苦煎的药被这么浪费,还不如偷工减料一点。
“明日,自己去领罚。”冷冷的声音,面上是否也是如此的冷漠疏远?
婢女的声音微微发抖,低声应了,然后退了下去。
南宫汲花的声音这时候插了进来,语气轻松明快,夹带着几分得意之色,“哦,忘了告诉你,这药,她先前已经喝过了。”
这几回的送药,完完全全就是南宫汲花故意整的他。
顿了顿,南宫汲花敛了话语中的戏弄,继续道:“别忘了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说着,甩了甩折扇,从床边起身,连同一旁的随花一起走出房去。
一室之内陡然的寂静。再无声响。
我整个人蒙在被子里,什么也不想做。
周围一片漆黑,闷闷热热的。脑海里胡乱搅着许多东西。莫名其妙的心头泛酸。没有人会因为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的割腕自残而感到愤怒并且去责怪。
不管是南宫汲花还是上官若风,他们的态度表现得太明显。
脑海里快速闪过很多东西,我紧紧皱着眉头,下意识的摇头。想要把它丢开。
蓦地,眼前陡然大亮。
被子从我头上掀开。
“还真想闷死在里面?”上官若风的话语明显带了几分愠色,却在看到我从被子里露出来的脸时明显显的愣了一下。
前后态度的转变只是一瞬。
清澈的眸子在我脸上打量一阵,最终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然后,转身就走。
白色的背影,清冷孤傲得很。
我感觉极不舒服。
不知是不是窗户没关好的原因,外头吹来一阵风,房内的烛火摇曳,晃得人眼中颇烦,有种想直接冲过去把灯芯掐灭的冲动。
“你讨厌我?”
我陡然出声。从床上坐起,直接看向那清冷的背影。
上官若风离去的脚步在将绕过床前屏风时一滞。顿了顿,继续前行。
“你就是讨厌我!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在这里白白受你的脾气受你的气!”不知道是哪来的脾气,我直接奔下床,连鞋也顾不上穿的跑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似是没料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上官若风如墨的浓眉皱了皱。
眼里是一片不耐烦的光景,“胡闹什么,回去躺着。”
我直接与他对视,大有不弄明白就不放人的架势。“为什么讨厌我!”
上官若风的目光沉而黑,如高高的深渊,从外往内探不到底,神秘莫测。我见他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只是因为我这张与四宫主相似的脸?你不喜欢四宫主,便连带着讨厌我?”即便是再糊涂愚蠢的人,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这样的事实也不难发现。
上官堡主与殇清宫四宫主不和,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可我又做错了什么?依着南宫汲花和上官若风的要求来扮作四宫主,却为什么要白白受这份窝囊气?
上官若风只是斜眼睨了我一眼,面上的神情一片淡漠。“你想得太多了,回去休息。”
说着便直接从我身旁绕过,开了门,走了出去。
我留在原地,望着屏风上几笔淡淡的墨竹,两个依偎着的身影,没画完的画,不完整的屏风,莫名的怅然若失。
然后,是一夜无眠。
翌日,当清晨的阳光慢慢印上窗梗时,便再没了睡意。
开了门,我毫不意外的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苡兰,她的脸上是一片苍白,见了我,明显惊了一下,随后,赶紧将头垂了下去,惶恐得紧。
“主子,二宫主已经回了。”
我斜倚着门框,“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总有些话,是不能摆在台面上说和问的。
南宫汲花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我遇难时出来;晚不走,早不走,偏偏在我身体无碍了时再走。我无声的笑了笑,赤裸裸的监视呀。
苡兰没再说话,只将头埋得低低的。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我看到她额前发丝明显的凌乱,毫不掩饰的皱了皱眉。
“你昨日一宿没睡,回去歇着吧。”
“是,属下告退。”说着,敛衽一礼,径自退下。
看样子,是昨日被南宫汲花给教训怕了,此刻丝毫不敢逾矩。
近来,天气慢慢变暖,阳光洒在身上,舒舒服服的。
人若是闲着,那必是百无聊赖的紧。
出了东苑,一路沿着假山小池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路遇见的婢女奴仆见了我,无不垂头侧让,却是嘴上始终没有称呼,偶尔有那么几个胆大些的,侧了目对我悄悄打量。
在上官堡,近三年之内,府中只有冷嘤秋这一位女眷。下人心底自然便是只有一位“夫人”,如今突然之间多了个女主人,而且还是更加“名正言顺”的,莫说下人心底疑惑,便连我自己也觉得可笑至极。
那红衣妖孽在喂我喝药时曾说,三年前,南宫汐月出走,上官堡对外则宣称堡主夫人重症难愈外出养伤。而三年前,上官堡还有件趣事发生,一朝之间,第一庄府内上下仆人几乎全被换新。这此间可探知的东西,可见一斑。
南宫汐月呀南宫汐月,三年前你一声不吭的离开上官堡,如今却让我来背下这烂摊子,你又可曾有后悔过?
耳畔陡然传来剑气“肃肃”的声响。
我止了步,唇畔是自嘲一笑,怎么会鬼使神差的走到了这里。
暖风微微拂过水面,划出一圈圈细细涟漪来。
白衣男子,右手持剑,飞腾轻舞。静若伏虎,动若飞龙,缓若游云,疾若闪电。剑过之处,习习生风。
阳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晶亮亮的光芒,刺得人,丝毫不想移开眼。
恍若天地之间,仅他一人。
看着,脸上蓦然发烫。晃神之间,他已经收了剑,朝我走来。
我顿时一慌,说不出为什么的想要逃开,一不留神踩上一旁的石子,脚下一崴……
意料之中的,他从我身后接住我,怀着我的肩将我扶着站稳,眉间稍稍皱着,嘴上是明明显显的斥责,“怎么走路也不带心思的。”
反正被他训斥多了,也不在乎再多上这么一句。我埋着头不留痕迹的悄悄离他远些,口中嘟囔反驳着,“我脚上又没长眼睛,怎么可能看得清路。”
上官若风明显不悦,斜斜睨了我一眼,没再搭理我,转身便要离开。
我也不自讨没趣,与他相反的方向,提步便走,却……
脚是真的崴了。
我痛得倒吸口冷气。心底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和上官若风八字相克,一遇上他便没什么好事。
下一刻,却被人横抱而起。
周边,属于他男子独有的清淡味道拢了过来,耳边,听着的,是他强健的心跳。
几乎是下意识的,往他怀里埋了埋,让自己靠了个舒服的地方。
横抱着我的臂弯,明显的顿了一下,下一刻,却又是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