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中心,只有我一人。
我一动不动,看着圈外白衣男子,嘴角微牵,嘲讽一笑。
“通通住手!”上官若风的声音隐含怒意,盖过箭矢破空的声音,散在空气中。
而已经离弦的剑,又怎么能收得住?
我静谧的闭了眼,等待身上被刺穿的那一刻。
耳边,是箭矢破空声,带着划破静止的风声而来。在我感受箭矢要刺来的那刹那……
“砰……”石子撞击声来得异常突兀。
下一刻,箭矢落地。
我睁了眼,突地发觉四周猛地静了下来。
身前的空地上倏地出现了十个脸戴银色面具,左肩衣服上用白色丝线绣着“月”字的黑衣人。
均朝我单膝跪地。
一种诡异的情况顿时涌起……同样都是黑衣人。这样一来,不就显得是我勾结外人,里应外反?
远处的白衣男子,瞟了我一眼,眼里仍是淡淡的神色,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冽。他的目光掠过我,看向银衣侍卫围成的包围圈后的一抹渐远的黑影。
双目凛然一聚,上官若风冷冷的声音划过静寂,“弓来!”
离他最近的侍卫马上递上弓和箭。
搭箭扣弦,运气于臂,弓形状如满月,气势饱满。
我眯了眯眼,见他双目沉沉而聚,锁住那个疾飞的黑色身影,右手三指悄然要松开。
“嗤……”我嘲弄一笑,足尖踢起地上细碎的石子。
与此同时,长箭“噌”的一声雷霆飞去。
那箭尾似是带着银白耀眼的流光划破黑暗,然后,猛地一顿,刺上了一抹黑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不过,箭好像是刺偏了。
我勾了唇角,眸光一凌,“搜。”
“搜。”
异口同声,似是商量好的,说的同一个字。我挑了眉看向那正把弓往旁一抛的白衣男子,上官若风也回眸来看我。
四目相对,各怀算计。
与此同时,我面前的黑衣人、包围着的银衣侍卫,均在这声令下散开,朝着先前箭矢射出的方向掠去。
这片空地上,慢慢只有我和他两人。
他白衣似雪,纤尘不染。我浑身的狼狈,身上被溅上的血迹斑驳。
夜色更深,林子里俱是寒意湿气。一抹月色悄然从厚厚的云层里钻了出来,粼粼投下,照着地面树影斑驳,像似一张张鬼脸,突兀、诡异得很。
“你放了他。”这是今晚,他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用的,是极其肯定的句式。
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月色落下,是棱角分明的脸,雪白的衣裳,如同隔了一切,只有疏离和冷漠。
我故作讶异的挑了挑眉,走近他些,仰着脸看他,“上官堡主这是什么话?从始至终,溟玥可是一直都被挟持着呢。”
“溟玥?挟持?”上官若风淡淡低睨着我,目光寒冽,“我怎么知道那被你所谓挟持的黑衣人是不是你的人?”
我微微愕然,却没想到他动了这样的心思。
林间不知从哪刮来了一阵阵风,凉飕飕的,逼得人背脊发凉。
我瞥他一眼,僵了僵唇角,“若是我的人,我又何必不顾脚上有伤带他出来。”
若是我的人,目的既然达到,又何必理会生死。
蓦地眼里一沉,我这样回答算什么,解释?
“堡主这是什么话?”我大着胆子目光直视着他,看入他琉璃般通透的眼,再向他走进了几步。“堡主怀疑溟玥?所以,刺客挟持溟玥时,堡主也毫不在乎?随意下令,万箭齐发?”
这话,隐隐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我勾了勾唇角,“堡主可让人寒心得很呢。”
“我还没追究你的事,倒率先挑起我的不是来了。”顿了顿,“若之前的刺客不算,那之后出现的十个人又当如何?”
俊美无铸的脸在夜里清晰深邃,眼眸更加阴沉,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我莫名的心头一颤。之后那几个人,无论言行、举止,连瞎子都能看出那与我有关系,更何况是他?更何况在场的还有他府中的一干侍卫。
“至于下令放箭一事,若再有这么一次,不管来人是谁,我还是会这样做。”阴测测的声音,不知何时到了我耳边,“至于个中缘由么,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抬了眼,没有说话,直视着他,袖管之下,指尖冰凉。
“装腔作势?我可学不来那些。”他一字一句,字句铿锵,“我只会用最简单的办法,做最有利的事情。”
我紧紧抿了唇。他的话音阴沉冷漠,不容置喙,眼眸里,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深邃。
个中缘由,他说,我知道。
是,我的确知道。
他下令射箭,若刺客是我的人,那必忠心护主;若刺客不是我的人,更会保护我得紧,若我在刺客之前死了,上官若风必有法子让人知晓,堡主夫人死于刺客只手,刺客的身份要是被查出来,那刺客背后所能牵动的一切,便逃开不了上官堡和殇清宫共同发难。
刺客,自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我若有所损伤,也只会死在刺客之后。刺客伏诛,箭矢自然而然不会再落到我身上。
结果,只有一个,上官若风必然成为最后的赢家,而我,也不会有多大的事。
他所说的装腔作势,无外乎与刺客谈判周旋。今晚发生的事,若有哪日被外界传言,上官若风便会落个冷血无情的评价。
而他,明明知道,却连掩饰也不做,因为他嫌,麻烦。
只可惜,他算好了一切,却唯独没算好我,在我这里出了岔子。他没料到我会助那名刺客,也没想到在弯弓射箭时会因我的嘲讽而刹那分心,将箭射偏了些。
一子错,步步错。
这结局自然也不用多说了。
以那刺客的本事,身上虽然中了几箭,但无非都是皮外伤。如今么,自然是溜得没影了。
那些被打发出去搜寻的人,上官若风也没指望会被他们搜到些什么。
但是做做样子,弄弄表面功夫还是要的。
我将唇抿得紧紧的,一直都没有说话。
突地,嘴上一热。
“在这么抿下去,嘴巴就要破了。”温热的手指从我唇上抚过。
抬头,看入一双琉璃般澄澈透明的眼。脸上仍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他在等着我的解释。
解释,为什么我会放了那人。
明明谁都没有说透,却偏偏懂了那个意思。
兴许是见我良久没有说话,有些不太烦了,深深的眼里,隐隐似有几丝薄怒。突地,眼里一狡,薄薄的唇角微微勾起,“你脚伤还没好?”
我一愣,丝毫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我的脚是上午扭伤的,怎么可能会好得这么快。不明白为什么他明知故问,却在下一刻见他唇角越发扬起。
我暗叹不妙。
果然,他腿一横,直接向我未受伤的脚上踢去,我下意识的抬起脚,躲过他的攻击,可就在伤脚单脚而立的瞬间,“嘶……”脚腕一痛,支持不住的向后踉跄几步。
上官若风全然没有要放过我的意思,见我步履踉跄,重心不稳,直接就欺身上来,一个擎手扣住我的肩膀,猛地用力,将我狠狠压在我身后的一颗树干上。
后背被树干的粗糙纹路弄得生疼,脚腕上原本就没好的伤口此刻必然更为严重了。
“痛么?”上官若风低睨着我,嗓子低沉地问道。
“废话!”我皱着眉。
上官若风的侧脸擦过我的脸颊,极近极近得距离,就像要贴在一起似的,热气打在我脖子上,耳边传来的声音,一字一句,字字灼心,“这笔账,我会记下,改天找个时间,连着之前的,我们好好算算。”
寒意,从背脊涌上,弄得浑身都不自在。
“回去了。”上官若风没有半句废话,转身离开。
我忍着痛,皱着眉头看他,这个人,我从来就没看懂过。
看不懂,更看不透。
不知道下一刻他又会做些什么。
黑夜里,我嘲讽一笑,摊上这么一个男人,南宫汐月,你一定倒了八辈子的霉。
当我一瘸一拐的走回东苑,内室里,婢女们进进出出的,正在帮我准备热水洗澡。一切平静得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我进了房,也许是突然出现的缘故,满室的人均在这一瞬停下手中的活,朝我这边看过来。
惊异、疑惑,慢慢的窃窃私语起来。
我皱了皱眉。不明白她们反应怎么这么大。
“夫人,您刚才去哪了?挽香怎么找也找不到您。”挽香一面帮我准备着换洗的衣物,一面朝我碎碎说着。撇头过来看向我时,惊愕得睁大了眼睛。“夫人!您没事去厨房干什么!”
“厨房?”我不明所以。
下一刻,挽香已经放下手中的衣物急急朝我走了过来,“厨子正杀鸡呢!夫人您腿脚不灵便,这下,鸡血污到衣服上了吧!”边说着边帮我把衣服脱下来。
动作利索得好似练习过很多次。我连开口疑问的时间都没有。
当一件沾着大片鲜血的衣服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才意识到,衣服上沾了那黑衣刺客的血。
周围的私语渐无,人人脸上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难怪先前这些人那么大反应,原来是见我衣服上有血。
我抿了抿唇,不打算说些什么,眯着眼打量着眼前捧着我的衣服皱眉哀怨的女子,“夫人您也不当心着点,这么大滩的血,该怎么样才能洗干净?”
已近半夜,伙房早已熄灯,这么晚,厨子又怎么会杀鸡?
明明显显的谎话,却没人在意这是不是真的,不留痕迹的把刺客的事情掩盖了过去。看样子,上官若风已经把刺客的事情压了下去,以至于内院的女子不知道实情。
若是见了我身上的血,妄加猜测。不管能不能猜到刺客一事,毁掉的必然是我的名声,南宫汐月的名声。
是无意还是刻意?内院的女仆本就不应该知道得太多。
这个挽香……太过蹊跷。
“洗不干净就扔了吧。”我瞥了她一眼,目光掠过帷帐屏风,内头蒸汽渺渺,婢女们还在倒水。
另一侧,是桌案和小书房。
反正也是闲着,我走了过去。
细心的裁了纸,下意识的将纸弄成细条状。选了支最细的笔,蘸墨,提笔……
直到婢女们一一告退,苡兰在我旁边轻声提示“水好了”时,我才停了笔。
“夫人!这……”苡兰显然是瞥到了之上的内容,此刻疑惑的看着我。
我看了看这一张纸上未干的墨迹。用镇纸轻轻压着纸上的边缘。“你先回吧,明日把你的鸽子给我带来。”
苡兰低头应了“是。”转身告退。
直至苡兰出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才离开桌案。
一瘸一拐的走向浴池,烟斜雾横,水汽迤逦,迷得人什么也不愿去想,什么也不愿去做。
我脱了衣,走进池子。
朦胧水雾未散,轻纱垂幔,颇有几分仙雾缭绕之景。洗完了澡,一身的干净舒服。拭干了身子,只穿了亵衣便想上床。
挑开垂幔,绕过屏风,我漫不经心的朝前一看,却见着不远的贵妃椅上正正卧着一抹白色的身影,男子手中握着一卷书,见我出来了,眼睛斜斜瞥了我一眼。
我怔住,下一刻,惊惶的叫喊出声来。
“啊……”
我大惊,不顾脚伤,慌忙的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屏风后头。“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屏风的那端淡淡传来声音,语调似一杯无色无味的水,平平淡淡的,没有一丝味儿,“不久,一盏茶的时间了。”
一盏茶。
我洗了这么久,半点声音都没有听到。想及至此,感觉浑身一颤,所有的寒毛都立起。
半夜了还不叫人安生。
我急急恼着,慌忙的在屏风后头找衣服穿。结果,一无所获。
这才猛然想起,换洗的衣服全都搭在床前的衣架上。而换下的衣服也早已经在我沐浴完后被我扔到了水里。
此刻,我身上只有亵衣,除了一旁的幔帘,身边连快破布都没有。若是在往常,我的习惯是洗了澡,穿了亵衣直接上床,而如今,计划之外的,外头多了个男人。
从来没遇到这么尴尬的时候。
顿了顿,我硬着头皮朝外说着,“夜深了,堡主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半晌,没有回应,也没有半点儿声音。
我皱了皱眉,试探性的再唤了几声。
仍是毫无动静。
难不成他走了?我死死的盯着屏风看着。第一次这么恼火这屏风做得也太严实了些,什么也看不到。
再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响。我估摸着上官若风应该已经走了,这才悄悄从屏风后头露出了个头。首先看向的便是那贵妃椅,没有人,连书也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