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二十年后。
当时的他长大了,入了张华一家,起名张扬,张家得知当年父亲拼命救来的孩子前来报恩了,一时间感激涕零,便觉得这个家是一命偿一命,走了一个来一个,极其感动,觉得这便是天底下最有孝心的孩子。
他醒来了。
他的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以往的白他认为只能在白大褂和白色旗帜上看见,不过,现在他却仿佛置身于其中,它们都乃圣洁,它们象征生和死的彷徨,是至高的崇敬。
他的喘息在这架孤立无援的病床上显得格外沉重,他就身处在一艘小舟,大海承托起了小舟,而他被白茫茫承托起,他仿佛是大海上的灯塔,尽管闪闪发光却没人留意,好像这本就是他与生俱来的工作。
他试着探出手,白茫茫中逐渐消失,眼前却是一片深沉的景色:天地灰暗,草木拉朽,远处的山路被无情泥石流拦腰斩断,好似叹息又好似正卖力地叫喊着。
那泥石流长长落落,甚至延伸到道路的尽头:那儿还有来来往往的器械,军车警车夹道而行,从泥缝里寻找一丝丝一缕缕开辟道路的生机。
那是小镇的希望
他忽然头疼起来,他仿佛是在一个百无交集之地,但这种不假的殷实感又却让他感到彷徨,他的心情零零落落,整个人也像只焉了气的气球,他认为,他曾经来过这里,并且以一种极为熟悉的感受在这里生活了五个年头
他从山峰上下来,其实并不叫山峰,那只是以前的样子,他有一种丝丝缕缕般的亲人般的感觉,那是从凶悍无比的泥石流下面传来的,他循声觅迹地走过去,泥石流下尽管是山崖,这道崖十多米高,目前正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厚重消弭
他尝试下去,成功了。那道长长泥石流尽管在这里断了触,但那儿有人影,貌似这股亲情的归属感就从那里传来
他走过去,一具冰的发冷的裸体上身男尸和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孩儿竟搅和在了一起,他不禁皱眉,他很想好好端详这张脸,所以他用一种仔细的目光仔细看了看
那具男尸,正是自己的父亲
他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和父亲重逢于此
而父亲尸体旁的小男孩,他也认得,他是张扬吧!
他顿时有股愤恨,他拖着不存在的双脚渐渐走去,并且狠狠地往那个男孩身上踹了一脚
这一脚足以使人骨折
那个男孩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踹醒了,他爬起来,他又看看一边的男尸,他哭了,是为张华父亲哭的,他没有哭太久,而是摸了摸眼泪,继续从崖上走去,他想找到救援,不仅是救自己,更是一种歉意的救赎
那个男孩逐渐地,消失与白茫茫里,他走了进去,没有影子,也没有声音。一阵天旋地转后,他从病床上醒来
他的身边躺着妻子。妻子睡着了,他捂着自己胸口,好像疼痛减少了许多,他看着亲切的妻子,心中有种异样升起
“醒来啦?”妻子还是那个妻子,只不过气质变得有些许不同,她开口问道。
“嗯。”“你能告诉我我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的妻子抹了把脸,有些伤感地说道:“三天前,你出了一场不轻不重的车祸,这三天,你一直昏迷,有时候嘴里还说着胡话,什么复仇都说出来了,只不过,这场车祸后,你的哥哥,张扬,不知道为什么死了”
“死了?”
“嗯。”
“他也是和你一起来到这病房的,你看看,那是他的床铺”
“听说他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才去大街上寻短见”
是吗…这是一场梦么
她带着微笑,倒是亲切地说:“现在好了,一命偿一命,你竟然还能活着。”
随后,她拿起一把水果刀……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