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招式既收,激风骤停,深巷再次陷入一片冷寂。
尉迟钟似是用力过猛,胸腹起伏,急喘着大气。不过他毕竟是一派长老,交战经验丰富,当下不慌不忙,凝神运气,不消片刻便已恢复如常,只是手背依旧感到阵阵疼痛。他回过头来,见琉璃大气不喘一下,根本不像是刚刚与人拼斗过内力一般,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定定心神,正色道:“好小子,年纪轻轻,内功竟然练到如此地步,确实了不得。”侧过头来,微一捋须,又自笑道:“呵,别人看不出来也就罢了,但你休想瞒过我神拳黑剑的眼睛。我在这破阵铁拳上浸淫数十年,普天之下除了金刚指的功夫,难有敌手。快说,天玑四老与你是什么关系?”
“天玑四老,什么人物?”琉璃不解,眼珠一转,还是不给好脸色,冷冷一哼,回道:“什么四老五儿,乱七八糟的,我可不认识。还有,我这门功夫叫做‘指剑金鸣’,可比你说的那什么‘金刚指’好听多了,你莫要胡乱指认。”
尉迟钟眉头微皱,疑道:“嗯?事到如今你还要装蒜?你刚刚使的分明就是金刚指,不然的话,怎可能胜得了我?”
琉璃嗔怒道:“哼!自己功夫差,就赖别人,脸皮也忒厚了点。凭你这小小的拳头,竟然还敢叫做‘神拳’?我看你那个什么……”她故作迟疑一下,接道:“什么‘黑剑’,怕也只是把剑染成了黑色,装模作样罢了。快快,亮出来给本姑……给我瞧瞧,嘻嘻——”琉璃本想逗逗这位倨傲自尊的老师傅,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差点说漏了嘴,暴露了自己女子的身份,赶紧吃吃地笑了两声,打个掩护。
“你!”尉迟钟讨个没趣,目光突然变得阴鸷起来,厉声嚷道,“好好好,这是你自找的,我的乌煞剑好久没有饮血了,今晚便是你的死期!”
只听得锵啷一声,他已拔剑在手,夜半凉风袭来,透着一股腾腾杀气。蓦然,剑声呼啸,尉迟钟凌厉的剑招将自己裹在一团黑影里,咄咄逼人地向着琉璃扑面攻来。
琉璃知道老家伙用上了真功夫,心想:“来得正好!”当下也不轻敌,左手向外拂去,手心骤然生风,那柄原本被她飞插在墙壁上的剑,突的被隔空抽出,稳稳当当地回送到她的手中。
琉璃不慌不忙,剑交右手,一双清澈无痕的眼睛视若无物,仿佛看透了周身的一切。
恍惚间,她手中那三尺青锋变得形状飘忽不定,或隐或现,仿佛春风化雨;剑身到处,清风随之,直如影落无痕。
这变化莫测的剑法是璇玑门的独门剑术,唤作“清风剑术”。剑法超脱尘俗,不拘一格,讲究天人合一。可想而知,风起于自然,随时可来,随时可止。这清风剑术一施展,剑锋摇曳,犹如清风徐来,让人捉摸不到剑招从何处递出,待得看得清剑招时,往往已是避无可避,危急万分。
此时,尉迟钟的乌煞剑刚猛异常,招招径往琉璃的身上致命要害处投去。他每一剑挥出,依稀可见一道黑气自剑尖透出。琉璃每躲过一剑,那黑气从身侧逝去,竟将两面墙壁“刷刷”地劈出一道道剑痕。
而琉璃剑法精妙,身形矫若惊鸿,手中剑舞将起来,风声飒飒,去势让人琢磨不定。
但看她那剑影,此起彼落,刚要击到尉迟钟的身体,尉迟钟回剑挡格,双剑还未相碰,便已然变招,势去如风,踪迹全无。待得尉迟钟出招攻击时,清风拂过,一缕白光突又自他腰间袭来,端的是令人防不胜防。饶是尉迟钟剑招毒辣,经验老到,也是一点便宜也占不到,完全处在下风。
如此,二人剑招威势便分作了两道截然不同的风景:一道腾腾黑气,霸道逼人;一道清风明月,如梦似幻。
一时之间,金仞相交,异彩纷呈。
绵长的岁月,如江河之水逝去不返。千年之后的今天,清风剑术早已失传,江湖中人更是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说过。
尉迟钟虽然于武学一道博学多闻,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神妙莫名的剑法,心下不由地暗暗称奇。可此时正是生死相拼之际,他自忖纵使寻不出什么解法,也只能凭借自己赖以成名的乌煞剑,从头至尾地施展出来,以不变应万变了。
斗到数十个回合,琉璃忽觉得趣味已尽,微一嘟嘴,便在剑光影里寻个恰当时机,十分巧妙地将尉迟钟疾刺而来的剑势斜斜一带,送他个去力难回,随即移形换位,闪到他的身后,“玉臂”悠然轻抬,剑尖直指他后颈。
尉迟钟一招既失,又觉后颈冷气森然,知晓自己已经落败。他在江湖行走多年,早将自己性命置之度外,而黑道上的规矩又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心想,自己本欲杀人,岂料对方武功更胜一筹,如今,哪里还有脸面活在世上,不如一死了之。
于是,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意气萧然地说道:“臭小子,你赢了。我技不如人,你杀了我吧!”
琉璃见他如此刚强,不由地心生恻隐,况且本就不欲杀他,微一思量,倏然收剑,一脸不耐烦地说:“谁要杀你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一样恶毒吗?快走吧,看着心烦!”语毕,转身缓步走向小推车,只待这帮恶徒自行逃窜。
她自忖以一身非凡武艺,早已将这群人震慑住,他们此时不逃跑,更待何时呢?
占无敌见师父落败,心里焦急,琉璃一走开,便赶忙跑上前去扶起师父,问候身体情况;经过琉璃身旁时,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傍身多年的佩剑,此刻剑已敌人手上,心里一阵酸痛尴尬,非常不是滋味。
而那一直呆立在一旁的龙少此刻却是另一番心思。他痛恨这多管闲事的穷小子,又亲眼见他羞辱自己的师兄和师父,少爷脾气顿时发作,竟不管不顾地挥手示意,喊道:“你们几个是吃干饭的吗?上啊!”四名守卫良久的劲装弟子会意,终于再次抽出剑来,迈着整齐的步伐前进,势将“穷小子”剁成肉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