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刚微亮,南宫月便起床洗漱,携了他的画具,出门去了。
院门口张老汉正在收拾一堆破烂古玩放到手推车上,他的孙女小草揉着惺忪的睡眼也正忙着帮衬。
这张老汉和他的孙女小草相依为命,小草今年八岁,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不知去向了。好在小女孩儿天性质朴烂漫,与她爷爷艰苦度日,却也是苦中有乐。
因着常年的苦工生活,劳心奔波,张老汉六十未到,脸上已是皱纹满堆,头上发丝几乎全白。他黝黑而瘦削的手臂上有着不少深长的疤痕,听说在他年轻的时候,似有过一段风云故事,只是人们未曾听他亲口说过,是真是假,也就不得而知了。
张老汉见了南宫月,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着说:“小伙子起来啦,真勤快呀!”
“诶,您老也早呀!”南宫月朝着老汉微笑点头。
“大哥哥,今天给我画一幅好不好?”小草天真地向这位有些木讷的大哥哥喊了句。
“好呀,今儿一有空就给你画一张。”南宫月欣然答应。
明月镇古风景色颇多,是个旅游小镇。清早大街上许多店铺还没开张,行人却已经慢慢多了起来,这些行人中多半是游人。趁着天早人少,景色别有韵味,也许可以多赚几个生意,南宫月这样想着。
天色渐亮,张老汉和他的孙女小草也来了,就摆摊在南宫月的旁边不远,卖起古玩来。
这一日,果然运气不错,南宫月竟比平时多卖出了几幅,很是高兴。黄昏时分,没什么生意了,见小草在一旁捡石子玩,也不惊动她,便悄悄地画了起来。很快,一幅《落日古道小草玩石图》就完成了。
南宫月将新作赠给了小草,小草欢喜不已,递给她爷爷炫耀了一番,马上着慌地又抢回手中,上看看,下看看,过了许久才卷了画抱在怀里,如获至宝。她那红润的脸颊映照着夕阳,更似红苹果一般可爱。
三人一起回去的时候,小草搭着大哥哥的手腕,一蹦一跳的,哼着小曲。
暮色已去,月上梢头。
镇郊工厂的大烟囱还在笔直地吐着黑气,化在云里,朦朦胧胧的,遮住了月色,整个小镇尽显一番阴沉之气。
深院小楼,南宫月正在屋里看书。屋子十分陈旧,墙壁上石灰脱落,露出色泽暗沉的红砖。看书看得倦了,他便望望窗外,只见栏杆下,张老汉还未歇息,静静地坐在院内的台阶上抽着旱烟。
暗夜凄凉,南宫月一时觉得意兴萧索,于是合上书本,走出房门。
昏黄的灯光下,依稀可见书面上印着“江湖”二字,也许年代久远,其他的字迹已经磨灭不清了。
过了走廊,顺着楼梯下去,南宫月慢慢踱步来到张老汉身旁,同样坐在台阶上。张老汉并未理会身旁多了一人,只是默默地吐着烟圈,目光沉净,凝神思索着什么。
南宫月抬头望着忽明忽暗的月亮,叹了口气,道:“老伯,您说这世上哪里还看得到干净的月亮。我原以为到了这偏远的地方,就能如愿了。”
张老汉从嘴里移开烟杆,戏说道:“敢情你是来找月亮的。呵呵呵。”
南宫月尴尬地笑了笑,挠挠后脑勺,不知何以为对。
张老汉咳了两声,继续说道:“其实,想找月亮,那倒也简单。”
这一下勾起了南宫月的好奇心,他激动地望着身边的智者。
“你可知这里为啥叫做明月镇?”
“不清楚。”南宫月一脸茫然。
“从这往西走,出了城,约莫二三十里地,有一处高山,山的一侧是悬崖峭壁,因为山壁内弯如月,所以自古人们就唤它作明月崖。传说在那里不管是什么天气环境,晚上总能清楚地看到月亮。又有人说那里的月亮会勾人魂灵、交游神鬼,什么前世今生、前尘往事都能看到。不过这都是坊间传说,打从我小的时候起,就听乡邻闲说得多了,却从没听说有人去过。也许有人去了就没再回来,也许回来了,但没人知道他去过……”
张老汉说完又咳了两声,抖抖烟杆,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南宫月听着入了神,情状飘忽,若有所思。顿时双眼放光,猛的站了起来,高兴地叫道:“好极了!那我倒要去观赏观赏。”
张老汉一愣,缓缓问道:“你,不怕吗?”
南宫月正气凛然道:“怕什么,我来这边陲之地,本就是为了找寻这样的所在,看看不一样的人间。更何况,古人早就说过:‘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人生在世,岂可拘泥于安乐苟且啊!既然它就在那儿,我为何不去呢,您说是不是?”
张老汉笑容一展,连声称赞道:“好好好,现在的孩子,难得有你这般气魄了。”
当晚,南宫月在枕席上翻来覆去,竟是激动地难以入眠。
清风送入,他侧脸看那窗外的夜色,一切是那么的暗淡无光,不由地又是心生苦闷。他生来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时常感物伤怀,这大概也是他喜爱画画的原因吧。不过,现在他有了新的期待,那密林深处的奇妙景物正等待着他的探寻,念及此处,他忽感惆怅顿消。
长夜漫漫,不知何时,南宫月已悠悠睡着了。
希望这件事,往往是世上最好的治病良药,自古如此。
第二日尚未破晓,南宫月就整理行装出发了。
沉寂的街市,偶有各色塑料袋随着微凉的晨风迎面吹来。城镇不大,很快便出了密集的民房区。
径自往西,路途越来越曲折,两旁灌木丛参差不齐地往前排去,好像卫兵一样,森然挺立。
树木渐高,一派肃穆气象,阴暗迷离的山路似乎通向一块神秘的境地。
随着旭日东升,阳光透过树枝缝隙,叫醒了林间群鸟,逐渐啁啾不绝,悦耳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