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领着何木和林昆亚来到时雨书店的地下室。林昆亚和何木两人合力一口气掀开盖板,灰尘在入口周围荡漾开来。
让空气流通了一段时间后,何木上前搀扶着老婆婆,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下走。一股灰尘夹着木头的味道胡乱地塞进林昆亚的鼻腔里,让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随着梯级的增加,周围可摸索的范围也逐渐开阔起来。老奶奶把灯一开,黑暗一瞬间被驱散殆尽。那是一个20几平的地下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已经被腐蚀得有些松软的长桌和随意摆放在桌旁的几张小凳子;墙上挂满了每一代天气使的画像和一些建筑的局部图;狭小的空间里放满了许多瓶瓶罐罐,可能因为太久没有清扫的缘故,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薄膜。
看到林昆亚蹑手蹑脚的样子,老婆婆自嘲地笑了笑,道:“老了,掀不开盖板,就没下来清扫。有点脏,你别介意。”
“没关系的。”林昆亚说着转头看向了何木。
“你别看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个地下室的。”何木立马着急地解释道。
老婆婆熟悉地走到了一个较暗处,拿出了一个桌柜大小的小木箱,吹掉盒子表面上的灰。
何木和林昆亚都好奇地盯着老婆婆手里的箱子看。箱子刚打开,便有一阵清脆的响声在地下室回荡。
“是风铃啊,可没有风,为什么会响?”何木伸手拿了一个风铃把玩。
“这是属性流动产生的,信物和他正在共鸣。”老婆婆解释完将何木手里的风铃拿给林昆亚。“孩子,如果你不想接受,奶奶不会逼迫你的,你有你自己选择的权利。”
林昆亚接过风铃,那是一个半透明的风铃,上面刻着三行古汉语,大概意思是“阴阳共生,日月相照。时雨,时阳,我们复制天空,我们守护天空。”
“在你们中间的,是镜子,只有打破这面镜子,你们才能触碰到彼此的天空。它是你们之间灵魂共生的载体,也就是说,这个风铃是你们的桥梁。”老婆婆神情凝重,又强调一遍:“孩子,你要好好考虑清楚。”
这是我们的载体。
——我们的灵魂。
林昆亚看着手中的风铃。用了它,世界就会恢复正常,而我和她的灵魂也将永远被禁锢在里面……可是,我又怎么能擅自决定陆风铃的人生呢?我凭什么帮她做出决定?
走出时雨书店,阳光生硬地刺激林昆亚和何木的瞳孔,两人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已经傍晚了,夕阳将半边的天染成了金黄,也将林昆亚的心事晕得模糊。
夏蝉和腰间风铃的声音同时响起,交汇。仿佛在控告着这干燥闷热的夏天。
——我们影响了这个世界。
(林昆亚)
我和何木在公车站分别。
噗——嘶——公交车在我们面前停住,车门一开,一股空调的凉意溢出。
“明天上学别迟到了,可别让我这个学生会会长难堪啊。”何木朝我挥了挥手,然后被涌上车的人流推搡着走上了公交车。
“嗯,明天见。”
目送何木离开后,我无力地瘫坐在等待区的铁质座椅上,一半的太阳躲进了挂有某某健身房广告牌的大厦后面。夕阳柔和的光芒斜斜的照进车站,拉长了行人,车辆的影子。绑在腰间的风铃还在作响,清脆的铃声萦绕在我周围,掩盖掉世界的声音。我听不到声音,世界仿佛是一场正在播放的无声电影。
林昆亚——
我猛地一惊,熟悉的声音再一次把我和这个世界连接起来。渐渐的我能听到行道树上的麻雀的鸣叫声,公交车刺耳的刹车声以及引擎发动的轰鸣声。
林昆亚——
我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陆风铃正站在我前方不远处,手搭凉棚地看着我。
在确定了车站里的人是我以后,陆风铃一路小跑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我准备回学校。”我缓过神来后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从学校里回来,因为之前镜子落在桌柜里了。”陆风铃说着把包里的镜子拿了出来。
镜子——
我心里一惊,问:“明天不就周一了吗?那么着急用吗?”
“我不知道,反正就是有一种今天必须要来取镜子的感觉,就这么简单。”
“那你现在要回家了吧?”
“不回家了。”
“不回家了?”
“你不是说要回学校吗?我和你一起。”
风铃清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陆风铃看着我腰间的风铃,道:“这不是风铃吗?这个不是别腰的吧。”
我没回答他,劲直走出车站,朝学校的方向走去。她很快也追了上来。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我停住脚步,问:“风铃,如果一件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不利的,但对于你来说没有利害关系,但你又必须选择是否牺牲自己。你会怎么做?”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严肃了,陆风铃一脸错愕地看着我。
“我……我会牺牲自己吧。因为毕竟牵扯到大多数人的利益。”
“但是这件事对于你来说没有利害关系啊!”我声音近乎是吼出来的。听到教科书式的大义答案,我不知为何竟有些恼怒,甚至后悔问她这个问题。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她眼神担忧地看着我。
“抱歉……”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进,我把头别向了另一边,有些愧疚。
太阳完全在高楼间消失了,夜幕很快席卷了整个世界。我冷静了下来,也许真正自私的人是我。我看着她,心里莫名悸动,忽然决定要把所有我得知的告诉她,我没资格隐瞒。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远处能看到一些内宿生在教学楼附近散步。将一切都坦白后我心里舒坦了许多,我把最后一口雪糕吃完。果然不管明天是世界末日还是宇宙毁灭,衣服还是要穿得干净整洁,雪糕还是要吃哈根达斯才行。
“所以你才在周末回学校,回到这个地方。”陆风铃睁着两个大眼睛看着我,“其实这些我两个月前就知道了,何木说过。”
对于她的回答,我有些出乎意料。
“你知道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我又不是你,我不能替你做决定啊。”说着她起身,拿着哈根达斯的包装袋朝小亭子外的垃圾桶走去。
“我也不是你,你怎么能做出让我替你做决定的这么不负责的决定……”我小声嘟囔,忽然一只蟋蟀跳到我身上,叽叽叫了两声后又跳走,那声音仿佛是在责怪我。
“那你的决定呢?”陆风铃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我面前。
“反正我一直生活在命运的囚笼里,自己造成的麻烦还是要自己解决才行,一直不下雨会很麻烦的。”我笑着说道。
陆风铃月牙弯弯地看着我,道:“你一直都很温柔呢。”
腰间的风铃声变得愈加响亮,我和她周围的景物逐渐被乳白色的迷雾包裹起来,雾越来越厚,甚至厚到我们看不见就在身旁的彼此。
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像一副抽象的油画。夏日小亭的轮廓逐渐变化,灰白色的石柱竟逐渐变成了红色的木制柱子,再仔细一看,眼前竟是一扇牌匾,牌匾上用浓厚的油墨写着“时雨时阳”四个大字。
迷雾散去,时雨庙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
一阵风铃清脆的响声在我们四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响起。
我踩着石梯走上去,按照老婆婆说的在时雨庙旁边那棵挂满风铃的大树停下,将腰间的风铃拿下来,垫着脚把它也挂上去。忽然,一颗水珠掉落至地面,在我们的脚下,一面如镜子一般的水面以我们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
这就是时雨池。
我们交换灵魂的地方——
我们逐渐下沉,脚背已经完全被水淹没。陆风铃眼神恐惧地后退了几步。
“别害怕。”我牵起她的手,希望能给她一点安全感,“放松一点儿,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