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木)
“滚!”奶奶大声对老爸怒吼。
妈妈没经得住对方的诱惑,瞒着奶奶和爸爸私下以爸爸的名义签了合同。
我只记得当时奶奶气极了。
“然后呢?”
林昆亚一脸认真地听着我讲当时奶奶和爸爸的矛盾。这家伙平时安安静静的,没想到原来这么八卦啊。
“我哪里还记得啊,那时候我才两岁半。”
“你们两个别偷懒啊!赶紧过来帮忙啊!”百货店老板在门口喊道,旁边的小货车也随之吐出了最后一口尾气。
我和林昆亚在这个离学校有十分钟自行车车程的百货店打工,而且时雨书店就在附近,然而我一直没告诉昆亚。
看着林昆亚走出去的身影,我忽然觉得有点恍惚,真是奇怪的感觉。
情感这种东西有时真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奶奶很爱爸爸,最后让爸爸滚出住了几十年的家;妈妈很爱爸爸,最后背着全家将时雨转让出去;爸爸很爱奶奶,最后被他护在怀里的却是妈妈;爸爸也很爱妈妈,可最后还是为了奶奶和妈妈大吵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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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林昆亚是在半年前认识的。
我再一次尝试让闸门扫描我手机上的二维码,依旧没有反应。我绝望地把手机举过我的脑袋,真不知道是我手机信号问题还是闸门的问题。
“何木你怎么总是掉链子!”何薇在闸门里朝我不耐烦地吼道。
我早就习惯了这虎丫头对我的态度。
远处的公车朝我们的方向快速驶来,在发出活似喷嚏的刹车声后,橙色的公交车便在站内停住了。车门打开,早上上班的人群纷纷从两边争先涌入。
“算了,你们先去搭车吧,我等下再搭另一班车。”看着不断减少的车座,我催促着他们赶快上车。
“你一个人能行吗?”陆风铃迟疑地看着我。
“傻孩子,赶快走吧。何木又不是第一次搭车,犯不着担心。”何薇麻溜地拉着陆风铃钻进人群里。
看着他们走后,闸门开了。我走进站内,坐在被晨光晒得微热的铁质椅子上等待另一班车的出现。朝阳和夕阳,我一直不明白它们之间的关系。它们极为相似,但不同的是,它们一个带来的是光亮白昼,一个带来的却是漫无边际的夜幕。
熹微的晨光把我的影子拉到身后的广告板上面,看着随风晃动的行道树,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这种被丢弃的感觉真叫人不爽啊。
然而幸运的是居然能在公交车上抢到一个座位。
果然人不会一直倒霉。
我把书包放在腿上,正准备把早上准备好的漫画拿出来,眼角却瞄到了一点粉红。那粉红色在一个少年身上,明明是晴天,他手里却拿着一把蓝色的雨伞,真是个怪人。
他正专注地看着手机,丝毫没有感觉到一个扒手正往他背包露在拉链外面的那一叠粉红靠近。那应该是学费吧,毕竟是开学季,万一要是丢了会很麻烦的吧。算了,反正与我无关,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少管闲事,少管闲事,我一边想着一边身体不自主地离开了座位,在拥挤的车内艰难地往少年靠近。扒手似乎发现了我,于是动作变得更加麻利,他借着另一辆车驶过时发出的沉闷声拉开了少年的背包的拉链。
“对不起,借过一下。”我一边道歉,一边焦急地想快一点去阻止。
在扒手即将伸手窃取时,我立马下意识地朝少年的身上扑过去,与此同时,车子到站突然刹车。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手想抓住点什么保持平衡,结果抓住了少年的手,与他一起摔倒在车内。在摔倒时,我迅速把他书包的拉链拉好。
车内的人纷纷看着我们。趁我们站起来的空隙,扒手在第一个站下车溜走了。
少年一脸狐疑地看着我,我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各种情绪在心里发酵,我莫名变得有些恼火,就随便找了个借口,道:“把照片删了!”
今天糟糕透了。
我在地铁把他遗落的伞递还给他,给陆风铃发了条微信:我可能会晚些到,你先去做新生报到,然后把班级信息发给我,我去找你。
很快手机又响了,我在解锁界面看了陆风铃的信息:高一x班。
经过了一个暑假后再次回到学校,竟有一种怀旧的感觉。看了一下时间,我已经迟到了快半节课了。唉,今天真的糟糕透了,等下回班里又得被老师啰嗦。干脆逃课好了,下节课再回教室上课算了。
我做出了逃课的决定后便直接去了陆风铃的教室。
在小亭子里和陆风铃分别后,我坐在石椅上,抬头看着分裂的天空,忽然想起早上的少年。
他拍的照片里,好像在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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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万物,皆存阴阳,阴阳共生,日月相照。我们只是载体,被寄生于这阴阳之间,苟延残喘。”奶奶的话又在耳边回荡起来。
“何木!出来帮忙!”
老板的叫唤声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我赔笑着走出去,和林昆亚一起把小货车上的箱物一箱接着一箱搬到店里。
“辛苦你们了,这么热的天。”老板拍了拍我们的肩膀,一人丢给了我们一瓶水。
“谢谢。”我皱眉看着门外的光景,明明是多雨的夏季,可今年的夏季过了快一半了,仍然没有任何要降雨的迹象。
在高温中扭曲的气流,是干燥的。
他们相遇后,天气真的在改变了。
“昆亚,你中午有事吗?”我问。
林昆亚摇了摇头,将水吞下,道:“没有,怎么了?”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应该可以给你想要的真相。”说完我重重地长出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是否对于他而言会很残忍。想到这,奶奶和我的对话又一次闯进了我的脑海。
“人类是阴阳的载体,但有时候会出现阴阳分离的现象,也就是说在同一段时间里会出现两个只带有一种属性的孩娃,他们属于先天属性流失。阴阳一旦分离,那事物的结果必然走向极端。因此,在他们的世界里,永远只存在一种可能的天气。”奶奶用鸡毛掸子拍走书上的灰尘,忽然愤怒:
“就是你那混账老爸,还有那不懂事的儿媳,让时雨几百年的历史就这样被一台挖掘机给毁掉了!”
“那奶奶,怎么样才能让他们恢复正常呢?”我作出一副很好奇的样子。
“时雨其实是一个沾血的地方啊。”奶奶久违的露出了悲伤的神情,“古时候,每当出现雨,阳俩娃时,时雨池就会有感应,那是一个沾满血的池子,它会引导两个孩子在那里相遇,而我们天气使的使命就是:献祭他们其中一个,让属性回流,从而避免天气走向极端。”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试探性地问:“那奶奶,你有什么办法是可以分辨他们的吗?”
“天气使自古以来就可以感受到与他们相同的天气,所以他们来到这里时,自然就能知道了。”
奶奶的话让我一瞬间背后发凉,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我能感受到,自然奶奶也能感受的到,那陆风铃已经来过时雨了,奶奶她会不会……
我没敢再往下想,只好继续往下问:“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如果献祭的话,未免太过于……血腥。”
“有。”
听了奶奶的回答,我的脚一下子软了下来,脸部肌肉因为太紧张而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
“因为人们于心不忍,觉得献祭实在过于残忍,因此时雨的天气使几百年来也一直在寻找其他方法,最后,第二十七代天气使找出了比较温和的方法,那就是让两个孩子缔结契约。而缔结契约的方法就是通过一件信物,让他们之间的属性互补,从而达到天气的正常维持。”
二十七代天气使……
那在二十七代之前的人都……
原来我们家一直都肩负着这么沉重的包袱。奶奶这一辈时时雨只有她一个后人,因此她才会这么执着的要保护时雨,她一定也很痛苦吧。
“信物?”
“信物是用时雨池里的泥土做成的简易道具,是属性流通的通道。”
“那这样不会违背阴阳吗?”我又一次提出了心里的疑惑,“还是说,这样做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你说对了。”奶奶的眼神愈加凝重,“这样是有副作用的,阴阳属性会通过信物互补,因此也只有一半的属性在对流。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两个孩子会永远生活在他们的世界里,虽然天气正常运行,但对于他们而言,他们的世界,只有一种天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奶奶的眼角已经噙满泪水了。
“老了,风一吹眼睛就受不了。”
“这总归是比较温和的方法,不是吗?”我安慰地说道。
“对于那两个孩子而言,是一辈子啊。”奶奶佝偻着背,缓缓走到柜台前,抽了几张纸巾擦去眼角的泪水。“时雨的债,是还不清了。”
看着奶奶啜泣的样子,我鼻头一酸,没忍心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但我能明白,这一切,我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所谓平衡,是相对的。想要维持平衡,就必须要有人做出牺牲,天气使是,奶奶是,林昆亚是,陆风铃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