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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幽御(4)

一圈已经几乎成形的月亮,绝望又孤立无援地挂在天空上,四周没有星辰,只有一片黑暗。

夜风从遥远的它处飞来,吹到天桥边,吹动她的头发,吹动她的黑风衣,吹动她的心。

在那一天之后,只有在夜晚,她才能出来走动。

她逐渐惧怕阳光,她逐渐丧失理智,她望着人类就像望着她的食物,她渴望杀戮,她渴望血,她渴望咬破他们的颈项,让红色的液体从肌肤的黑洞中涌出,涌出,涌入她的唇瓣,涌入她口中。

她知道自己,或许已经不是人类了,她逐渐变为黑夜的生物,偶尔,她也会听见一些同样身处黑暗的人对她私语。

“等我杀死你,我的复活,就再无意义。”

千代沙纪望向夜色,喃语。

也许,那时我会选择死去,这本就是一次,不该有的复活。化为异类的她,也不愿在继续以这样的身份,活在这个她曾经热爱、却给予她绝望的世界。

她感受没有血腥味的风带给她宁静的感觉,直到她发觉,自己身旁出现了一人。

那是一位少女,在黑暗中影影绰绰。

千代视线转到那人身上,眼前模糊得可怕,让她根本无法看到那人的容貌和一切特征,但她知道那人是谁。

“我记住了你的味道,我是闻着味道找到你的。”黑影里,那位少女轻轻地说。

“我感受到了你身上的黑暗,它吸引了我。”她的目光萦绕着千代,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女人身上黑暗的气息。

死亡,血腥与黑暗,原本就是她所喜爱的。

接着她眼神一黯道:“只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他们呢?”

千代用复杂的眼光打量少女,低低地冷笑起来:“小姑娘,你还不懂,这世上有取死之道的人太多,只是他们都没死。反而是那些弱小的人,像蝼蚁一样活着的存在,无辜受害的,不知有多少。”

浅见琉璃提着丸江的衣领把他拖到大厅时,信田的眸中开始燃烧起仇恨的怒焰。

丸江一瞥见这个穿着红姬衣裳的男人,就嚷嚷道:“你们没捉到幽御前?我都做出这么大牺牲了你们还没捉到?”

丸江明白凑舜会保护着他,心已经安放下许多。

丸江虚胖的身体堆叠在座位上,肥肉纵横的脸上,充满了不愉快,他一坐下就絮絮叨叨地表达他的不满,“你们是怎么保护我的?整天把我锁在小黑屋里,早晚两顿饭,还有,那饭是人吃的吗?猪食吧?你看都把我饿瘦了。今晚你们还把我当成诱饵,陷我于险境,要不是老子逃得快,早就变成钩下亡魂了。还有,你这小姑娘,刚才怎么提着我领子拖我来啊,你当我没有腿吗?”

凑舜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您要是不乐意我们的保护,也可以现在出去啊。死了可别怪我们。”

丸江一噎,“那你们也该优待被害者啊。”

“胖子,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捉到幽御前?”浅见不客气地道。

凑舜勾起唇角,悠悠盯着丸江说:“还是说,你本来就知道幽御前是个女人。”

丸江肉一颤,转移视线,有些不自在地继续坐着,他把头一昂,想要强辩。

“没错,他是知道的。”信田恨声,他仇恨的视线紧紧缠绕着丸江,盯得丸江不得不垂下头,“他们,都知道幽御前是谁。但他们不说,他们也不敢说。”

凑舜垂下眸,若有所思,手指轻轻敲击。所有的线索在他心中串联。

当时夜已深沉,好色的板垣跟朋友一同离开夜店,女子孤身行走在巷子里,他们犯了不可告人的错误……夜晚,又是一切罪恶的掩护所,让阴我在自由的黑暗中暴露无遗,恶魔从心中破除桎梏,呼啸着冲向远方。

他忽然想明白了让信田仇恨,幽御前绝望的原因。

凑舜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停止了敲击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望着这一切,慢慢问:“为什么。”

信田压抑地闭上眼,以痛苦的姿态喃语,“因为罪。因为阴我。因为缠绕在人类身上的,与生具有的欲望。”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开始静静地述说,那个痛苦的夜晚。那是个雨天,他以为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雨天。

他穿着侍应生的制服,端着酒盘,穿行在享受夜晚的自由的人群中。

夜世界的灯光,永远繁华而令人迷惑,灯光暧昧、奢华又明亮。女公关华丽的礼服,如蝶展露的美丽的翅膀,酒水溢出酒杯,她们或优雅或热情地劝酒,而客人盛情难拒,在享受着快乐的同时,更是杯杯见底。

这里是夜生活的国度,而他只是这里卑微的一员。

进入包厢的那一刻,信田在心里默念着念过千百遍的名字,“千代小姐。”

沙纪正陪着五个男人喝酒,即使以一敌五,但她的眼并没有混沌。她是南方之海的台柱,酒量早已练得极好。

她脸上虽笑着,笑容却有些勉强。信田的眼神,忽然凝固了。只见男人的咸猪手,正不断向沙纪进攻,沙纪以客气的微笑婉拒,但脏手依旧恬不知耻地往她身上凑。

“板垣先生,请你不要这样。”她不自在地说。

男人眯着眼睛笑,笑得色气满满,“千代小姐,我们也是老常客了,你何必拒绝呢。要知道,只要我们舒服了,小费少不了你的。”

“那边送酒的,傻站在那干什么,还不过来。”

信田想像英雄一般,冲上去拯救千代小姐,他全身愤怒地颤抖,无法抑止。但他没有冲上去,因为与客人口角或斗殴,很容易让他保不住自己的工作,他也并无胆量与口才,能够独自一人,撂倒这么多壮年男子。

他只能默默地,把酒送过去。

“您的酒。”他压抑着情绪,扯出僵硬的笑容,把酒送出后,快速地离开包厢。

他心里痛斥自己的懦弱,为自己感到可耻,他揪着自己的头发,坐倒在走廊里,以愤怒又无可奈何的姿态。

俱乐部关门时,已经是凌晨,只是秋冬夜长,太阳还未升起。

“呐,我有两把伞,给你一把。”她微笑说。

雨哗啦哗啦地落着,他呆呆拿着伞,默默无语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夜晚空寂无人的天桥上,只有夜风猎猎地响。

“我本来只是想还完父亲的债,然后就离开俱乐部的。我尽心尽力地工作着,希望可以多挣些钱,然后等待这哪一天,找到一个心仪的人,跟他过一辈子。”她低声道,眼神有些许恍惚,似乎沉浸在久远的记忆里。

风一吹,少女身上,有什么发出清脆的歌响。

黑影少女微微抬头,眼眸清澈,轻轻道:“现在,你,离它越来越远了。”

沙纪沉下脸色,眼里涌出仇恨,以及压抑的血红的杀意,“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一天,那一夜。”

那个雨天,她如往常一般,向家的方向走去。

不知何时雨渐息渐止,她收了伞,孤身一人走在小巷里,她走得极快,也极为谨慎,因为这里是全途最危险的地方。

信田君已经安全回到家了吧,真好。她这么默默地想着。

此时本该静谧,她却忽然听到,背后有一连串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尾随着她。她有些心慌地转身,身后空无一人。她又向前走了几步,凝神静听,那似有似无的轻微脚步声再次响起:嗒嗒,嗒嗒,嗒嗒……

“是谁?”她转身张望,小声问。

她望见阴影里有人侧身,有人暗暗发出阴险的笑声,却依旧藏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沙纪忽然恐惧起来,她向巷子的尽头逃去。身后的脚步声不再掩饰,紧紧跟随,似乎是男人,不下三个。她拼命奔逃,终于望见远处巷子有光芒隐约,她仿佛望见希望,但下一刻,希望化为绝望。

——有两个人影,忽然从光芒里走出,挡住了唯一的光线。

她被堵在巷子里。

“你……你们是谁?钱都给你,让我走。”千代勉力镇定。

有人淫荡地笑起,语气极为暧昧,“沙纪小姐,我们不劫财,我们,劫色。”

他们向她走近,一步步逼近,一步步把她夹在黑暗巷子里。

迎面一股酒气,近了,她才发现那人的居然是板垣。她跟他们大声争辩,或者利诱他们,她想找机会逃走,但他们推攘着她,不顾她的挣扎,把她带到巷子最阴暗的角落中。

沙纪记不得那时,他们面目多么丑恶,也不想再回忆。这种记忆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想接触,却又刻骨铭心。

她只记得,她很痛,她流了很多血。

雨忽然再次磅礴起来,她就这么,静静地躺倒在雨水中,在阴暗的小巷里,等待着血从身体内尽数流去,她感到越来越冷,感到死亡的逼近。

红色的血溢出,溢出,随着雨扩散,然后染红整个巷子。

——在她的尸体之下。丸江垂着头,他知道,事已至此,自己再也无法隐瞒自己的罪过。

琉璃握着电棍,朝着他一晃一晃的,笑呵呵地威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丸江一颤,咬牙喃喃,下了决心。

他抬起头,蓄了蓄势,眉目间顿时闪过一丝悲惨,开始述说那天的事。

他接到了老同学的电话,他们做东,邀他去南方之海消遣,他想着,老同学几年不见,去见一见也好,就赴宴了。

他们喝醉了,酒精麻木了神经。

吉永如今是大老板,经常点南方之海的台柱陪酒,也是常客了。台柱姓千代,长相自然不俗。他醉了,千代美丽的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心里发痒。

板垣想跟他一般,但更胆大,开始对她上下其手。

千代勉强地笑,多次以规矩为由,委婉地拒绝,他没得手。

等到宴饮结束,千代离开。

板垣想必是心中不爽,狠狠地把外套掼在桌子上,“这小妞,给脸不要脸。”矢野歪在沙发上,醉醺醺地劝他,“哎呀,不就是一个女人嘛,值得你生这么大气?”吉永不说话,点了支烟吸了一口,才道:“这个女公关,我是相中很久了。”

藤间哈哈笑了几声,意思有些不屑,他勾了勾手,示意他们围过来,“想钓上手?来来,我教你们办法……”

他出了个馊主意,其他人利令智昏,有些动心,加之酒壮怂人胆,就都同意了。

“我只是被他们硬拉过去的!他们也是醉了,就约定了干一场。我一个老老实实的本分人,哪想掺和这事,刚想走,他们非拉我去,我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就去了。后来……后来我就……”

毫无疑问丸江是在美化自己,稍微给自己的罪行披上一层遮羞布。

他们尾行她,在小巷里,本是只想玩玩,想来那女人因为羞耻也不会到处乱说。

却没料到,她死了。

是藤间,一时张脉偾兴,拿刀剖伤了她的腹部。那刀本来是逼迫她就范的。

不久她就没了气息,他们再无法无天,也被吓呆了,没料到会死人,他们赶忙逃走,毕竟若被人发现,就麻烦大了。

他们分头逃走,各回各家,本来以为很快就会有报纸登上她的死讯,等了几天却泥牛入海无消息。就在他们的心渐渐放下时,幽御前却横空出世,追杀的,正是他们。

“我躲了起来,被你们发现了,事情,就是这样。”

信田说:“我在附近徘徊了很久,心中始终不安。雨停了一阵,我想把伞还给她,就默默放在她家门口就好,可是又有些怯于见她,在我最终决定去找她时,雨忽然又下大了,我举着伞,走向了到千代小姐家的必经之路,一处狭窄的暗巷。”

雨再次泼下,四周悄寂,他默默向前走,进入了巷子。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破晓。

当黎明的第一抹阳光洒入巷中,他的身体忽然僵直,怔怔地望着前方,伞失手落下,落入满地红色的雨里。

一只苍白的手,浸在血雨中。

赤裸的肩头,苍白的皮肤上,遍布紫青的痕迹,以及被割伤的血痕,她全身亦是。腹部是一处剖开的伤口,血从中喷薄而出,此时却已流干——她已经死了。

“沙纪小姐……”他不敢相信他所见的。

他像疯了一样冲向她,把她的尸体抱在怀中。雨泼向他,与他的眼泪混在一起。他摇着头,不断地说着:“这不是真的,沙纪小姐,这不是真的……”

她苍白的脸被雨打湿,眼睫却忽然颤动。

千代沙纪睁开双眼,仇恨地望着世界,眼眸在这一瞬间,化为血红。

“我从未想过,她会忽然复活。我只能捂着她的伤口,带她回家,然后用绷带围裹住她的伤口。她的血很快再次染红绷带,却没有之前那么多,她的脸色逐渐有了血色,两天后,她的伤就好了。”

凑舜淡淡道:“想必在她死之后,你来之前,她就已经被沃尔夫的吸血虫侵蚀了。”

信田默默无言,重复地向他确定,追寻一丝希望:“你是能救她的,是吧?”

这次白衣少年却没有回答,他定定地垂眼看着他,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无人看清这时他的神情,也没人知道他的眼神是如结霜般的冷漠残酷。

信田失望地望着凑舜的背影,颓丧地低下头,连这个人,都无法救她么?

这时,一抹风轻云淡的句子,最终,向他传去:

“是的,我会救她。”“我以为,我会死。”沙纪低低道。

雨后满地的血红,成了她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幕,这也成为她杀人时最血腥的一部分。

“但是我没有死,我醒来后,伤好得很快。但是这是有代价的。”

她逐渐开始渴望血液,望见血,她会忍不住想要饮入喉中。她的复仇计划浮出水面的同时,她愈发渴望人类的血液,这让她发狂,也让她加快了计划实行的速度。

但现在,无论她对血多么渴望,但面对这位少女时,她并无食欲。

因为直觉告诉她,这位少女身体里,流着的并不是血,也许是光,也许是影,也许是一些其他的物质。这个少女不是人类,或许是野兽,或许是其他,但这些都只是有可能。

“他不杀人,你不杀人,不是更好吗?”黑影少女轻轻地说,“会有人惩罚那些人,不必你动手。”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呢?”千代沙纪低低地笑出声,“这世上,无辜被害死的人太多。谁又能保证,你一定能惩罚得了所有的恶人。如果我想要他们死,最快的方法,就是我先杀了他。这世上总会有心底的阴暗,准备破壳而出,当它出现的时候,邪恶就会产生,没有人能保证,这个乱象纷纭的世上会毫无怨恨。”

黑影少女望着千代,她只是不希望任何人死去,她也认定,杀来杀去并不是解决事情的最好办法,只会增多仇恨和悲伤。

但她无法撼动千代的仇恨和欲望。

“我会杀了他。”千代沙纪凝望黑夜,对自己立下誓言,然后转头对少女说:“明天的战斗,你不要出现,也不要阻止。”

这是,我一个人的战斗。

那位黑影中的少女不知何时离开了。

明天,就是月圆之日了,那将会是她离黑暗最接近的时刻,也将会是她力量最强的时候。

“我一定会杀死你,依靠这种力量。”千代沙纪仰望皓月,心中默默发誓。

风很静,夜已很深,她身边已经没有黑裙少女的踪迹,只剩千代一人,孤独地站着。

她低头打开手机,定定地看着,屏幕上蓝色的“发布”按钮,然后,她点下它。

“您的视频已发布。”屏幕上无声地闪出这样的字幕。

她放下手机,再次抬头,望向明月。那近于圆的明月很美,透露着留恋的意味。

“那个人是对的,我杀了人,就要有被杀死的觉悟。”千代轻轻道。

今夜,可能是她最后能享受的宁静的时光了。

一则视频在外来者的隐藏网上火爆起来,播放量一夜之间飙升至数千万,次日便上了网站首页。

宣传封面上,苍白的骷髅以诡异、扭曲的姿态躺在红布上,眼眶黑洞洞的,背景也是一片漆黑,并且有红色的鲜血如雨滑落。风格极具哥特风,十分阴暗华丽。

几乎所有外来者都兴致勃勃地刷着它,一排排的弹幕把视频里三层外三层地遮起来。

视频的主角是一具净琉璃人偶,它被放置在黑色幕布前的一把木椅上,面无表情,只有口形随着声音而不断张合。

它说:“明晚十一点半,云厝川上,桥中心。”视频很短,配音的人是变声过的,有些沙哑古怪,但显然透出一股杀意。

这是一则向城市管理人约战的视频,发表者,是幽御前。

凑舜倚着沙发,抹着一把军刀,姿势甚是娴熟,仿佛练过千百次一般。他看了视频几眼,漫不经心地道:“她下了决心。这次不是丸江死,就是她死。”

“舜,今晚,我们要去吗?”

“当然要赴约。”凑舜眸中有流彩闪逝,“她想杀了我这个绊脚石,或者今夜直接杀死丸江。但这也是我杀她的机会。”

那就等夜晚来临。

这注定是一个轰动的夜晚。

消息以光速在外来者的圈子里穿梭,然后引起一轮又一轮的爆炸。所有外来者都期待这场震古烁今的战斗来临,更有外来者,大清早就在天桥周围埋伏着抢位置,寻找最好的视点。

“让你放的微型录像仪你放了没有?这可关系到我们节目的收视率啊!”

“放了放了,你没看在天上飞着的嘛。”

“去去,这么小谁看得见啊。对了,这次节目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

嘈杂的议论声在黑暗中传播,以上两个弗克星人的对话,只是各种神秘音波中的一小支。

今夜会是谁胜谁败?

有安分的宇宙人,希望城市管理人捉住幽御前,那样他们就能安安稳稳地继续隐藏并生活下去。

当然,也有外来者希望幽御前弄死城市管理人,免得自己犯事会被追杀,城市管理人一死,他们就自由了,欢欣鼓舞啊。

太阳即将落山时,瀛川的相关部门人员,终于行动了。

在距中心三十里的地方,他们把标着“紧急修路”和“禁行”的黄色交通牌子,排成一道,把道路封阻,管理交通的巡查,迅速驱散桥上的行人和车辆,这是人类为保守黑暗中秘密唯一能做的事情。

万众瞩目下,天幕逐渐暗了下来,一盘圆月悬挂天空,夕阳落入地平线后,它便愈发明亮。

云厝桥中心乃至附近数里,光能照到的地方已是空无一人,直到深夜,都是一片悄寂。今日的夜,将雨未雨,带着潮湿的气息。

云厝桥共有四层,周围被茂密的植被覆盖,名叫云厝川的河从桥底流过,河川上的公路桥,围成四层圆形,围着底层一个白色的大平台,平常有居民在此闲逛,此时夜幕下却空无一人。

河川上,白色平台稳稳矗立,它被市民们亲切地成为和平盘。

一只上蓝下白的眼球,漂浮在和平盘上,紧接着在它下方,一扇白色的矩形光圈,出现在空间的一个面上,像是一道门。

雪白色的长靴,从容地自这扇门中迈出。

踏出门的,是位白衣少年,他慢慢踱着步,他很年轻,五官却很普通,普通到令人触目即忘,没有出奇之处。只是他一出场,四周便愈发肃静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城市管理人来了。

暗中的外来者,远远望着那片雪白,却心生敬畏。这也是弱者,对强者的第一感觉。

凑舜的身家永远很简单,一身白衣,一把剑,便可以走天下。

“你要保护好丸江,不能让他踏出秘密基地一步。”凑舜赴约前,再三叮嘱,“也不要让信田知道这件事。”

琉璃向他再三保证,为方便他出行,把门直接连接在和平盘上。临走时她大力拍着他肩膀,差点没把凑舜拍死在地,信心满满:“放心吧,舜,我会替你搞好收尾和后勤工作。在外头好好干,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待哦!”

白衣少年抚着差点被震碎的肩头,愈发无语。

他微微一瞥,扫视黑暗。

凑舜发现这里隐藏了许多外星人,个个借着黑暗掩饰看热闹。天上似乎分布了不少空中录像仪,还有些宇宙人浮在低空隐藏着。天桥附近已经被围了个遍,基本能蹲踞的地方,都已经被占满了。桥下的河流里,也钻满了会水的外来者。

他们兵分三路,海陆空齐聚,紧紧地围绕着天桥底。

为了,这一战。

远方森林,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声音。很奇异,似轻啸,却更似女声幽柔的轻吟,在月夜中一曲悠悠。

“那是祸缠的啸声吧。”有人在黑暗里说,“它竟然也在附近。”

有兽类自西林出,见则有祸于世,逢望则啸于林,名之祸缠。它总在灾厄之地逡巡。在外来者和异人中,祸缠都是灾难的象征,有它在的地方,必有厄运降临。

“今夜不太平,连祸缠也叫了起来,不知道它的厄运会报应在谁头上,是幽御前,还是那个人?”

外来者低声议论纷纷,却没有结论。

月圆是黑暗最喧嚣的时刻,今日便是月圆。

凑舜负手而立,悠闲地等待着,踱着步,偶尔望望月亮,偶尔看看隐藏的观众,没什么表情。

他在等,等十二点钟时的那一瞬,黑暗最盛的时刻。

黑暗似乎变得浓郁起来,桥上的灯不知何时灭了,一片漆黑,使他无法再确定窥视者的位置。他伸出手,甚至看不见自己的手指。在黑暗里,只能靠感觉。

“嗒。”时钟的秒针,轻轻一拨。

凑舜终于选择一处站定,然后感受着这个角度的风。

“噔——”市中心的巨大尖顶塔楼上,传来宏大的钟声,昭示着午夜十二点的来临。

一阵劲风从侧后方袭来,利刃刺破空气,几乎瞬间刺上他的心脏。幽御前提前突袭!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的身影诡异地连闪,却仍然不及,破空声落,他雪白色的肩膀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这一瞬间,他们已经对过一招。

幽御前不会硬扛,她会找机会,接着黑暗的掩饰偷袭。而凑舜不知她会从哪个角度偷袭,他踱步,也只是为了寻找,那个最能在突袭时兼顾四方的那个角度。

一击未中,幽御前再次穿刺,如长江三叠浪般,一层层地袭向他,发招极为迅敏,瞬间连环三刺。

他没有拔剑,只是不断地后退,身上被划破了几道伤口,却没有见红。

幽御前在这波爆发后,突然后退,重新隐入黑暗,寻找机会。

“你以为你还活着,其实你已经死了。”凑舜淡淡道,音质在寂夜里显得极为清冷,“你不是超能力者,也算不上外来者,只是被异化了的尸体而已。那种生物已经占据了你的头脑,暂时让你的身体继续运作,等到它完全长成后,你也会彻底死去。”

黑暗中,没有回答,她依旧隐藏。

“不回答?好。”凑舜在一片黑暗中抬手,一抹冷亮的白色光芒从手中绽放,他似是握住什么东西,然后慢慢抽出。从始至终,他都一直在角落里远远注视着沙纪。

他从没有奢望过她会发觉自己,只是为她的快乐而快乐,为她的沮丧而沮丧。不知何时,沙纪逐渐作为他心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刻骨铭心地存在着。

他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安稳的生活,他拥有的只剩下她,他也绝对,不要她死去。

“你承诺过我,你会救她的,对吗?”信田望着凑舜的双眼,恳求道。

凑舜抬眼,一道连光学模拟器也几乎遮盖不了的光芒射出,映得双眸隐有七彩色泽。

多种复杂的感情,融于眸中,有爱,有恨,有挣扎,有希望,就像观者本身一样。从每个角度,望见的是不同的情绪,不同的色泽。从他的眸中,能找到自己的影子。

信田望着凑舜,忽然就好像望见了自己。

他的身影并不高大,很卑微,很渺小,即使如此,也想要照亮那条道路——沙纪的道路。

其实,他可以触到她的,只要他再勇敢一些。

信田深深地呼吸,然后转头,对幽御前说:“我,一直没有胆量对你说。我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面起,就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希望你也能喜欢我,这是人们最真挚的愿望。

红姬怔怔地站在黑暗里,眸中的杀意和血色忽然淡了,眸色逐渐近于黑色,这时才隐隐看出其中的温柔。

“你说的,是真的?”幽御前轻轻问。

她望着他,拖着遍体的伤痕,一步步向他走近。而凑舜没有阻止,他只是冷眼旁观。

她走到信田面前,他们视线交织,目光如一道长线,将彼此连接,一时都痴了,瞬间,仿佛天长地久。

痴得,连军刀何时被丸江抽走,也未察觉。

“你这个怪物!我杀了你!只要你死,我就不会死了啊!”

丸江发出疯狂的嚎叫,如野兽失去理智时的嗥吼,握着军刀,向幽御前冲去。

事发突然,所有人茫然地望着这一幕。

锋利的军刀狠狠刺入幽御前的心脏,再抽出时,刀身上,已染满了鲜血。

“住手——”信田目眦欲裂,双眼通红,嘶吼出声。

但丸江已经狂叫着抽出刀,再次狠狠前捅,军刀直刺心脏,洞穿了幽御前的身体。

凑舜冷眼望着一切,并未失望,因为他从未对此抱有希望。

幽御前捂着心脏的伤口,睁大眼望着这一切。这是因果循环,这也是她的报应。血汩汩从身上的伤口中流出,她很痛,也很悲伤。也许,像她这种黑暗的生物,是不配拥有美好的未来的。

“信田君……”一声温柔的低吟,散入风里。

她无力地仰天向后倒去,背影深深浸入尘埃中,幸福远离,死亡降临。

凑舜眼神逐渐锋利,紧盯幽御前,表情终于凛然起来,他知道,真正危险的时刻即将来临。

下一刻,幽御前的眼瞳,再次猩红!

“啊——”幽御前仰着头,黑色的唇张开,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犹如被什么力量控制一般,她猛地腾空而起,双臂伸展,宽阔的红袖垂下,随风猎猎摆动。

这一刻,她只觉四肢迅速地失去暖意,全身的血液向内逆流,流向心脏。心脏极痛,有什么东西,藏在她的心腔里,此时却要从她的心脏内,破土而出。

丸江吓得躲在一边,双手抱头不敢再看。

莫利诺斯发出声声嗡鸣,白光骤然照亮了整座和平盘。

“要出现了么?”凑舜低语,握住了剑。

吸血虫源自沃尔夫,也是沃尔夫星毁灭的根本原因。它在幼虫时,会藏在宿主的身体里,力量也会为宿主所用,一旦成熟,就会挤破宿主的身体而出,组合化为巨大的生物。凑舜跟这类如瘟疫一般蔓延的生物战斗过,它们曾让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更让他在东荒本就已经糟烂的名声更臭了。

“呃——”幽御前忽然痛苦地呻吟起来,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慢慢向心口伸去。

她的心口处有刀伤,那里……有什么要破孔而出。

一只黑色的翼手目动物的头颅,湿淋淋的软毛黏在一起,慢慢从她心脏的伤口出挤出,那道刀伤顿时被撕扯得更长更宽。那颗头颅还在不断地摇摆着,似乎想尽力从她的心口处钻出来。

它无声地尖啸,发出一阵阵的超声波。

凑舜知道它在召唤它的同伴,那些同样藏在都市里的吸血鬼们。“舜,蓝眼扫描了它的组织结构,发现它的细胞正在剧烈运动,等它召唤完所有的同族后,很可能会融合为巨大新个体。”

凑舜低声道:“吸血魔兽,休拉诺斯。”

他曾在沃尔夫星上鏖战过数以百万计的休拉诺斯,那一战他很凄惨,死过不知道多少次。它能够召唤黑暗,而奥特曼最怕的就是黑暗。虽然咱强,但也敌不过对方逆天的人数。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他们聚合完毕后一举歼灭。”

“只是,如果等它召唤完毕所有的吸血鬼,那么城市里所有沃尔夫吸血虫的宿主都会死。”

他连眼都不眨,“他们本身就是死的。”

“可是那些宿主,都以为自己还活着,也有自己想要继续活下去的理由。”琉璃有些着急。

死者复活,即使是以吸食血液为代价,他们有亲人和爱人,他们也会留恋人世。

即使身体死去,意识却还存在,存在于这座城市,让他们无时无刻不清醒地认为,自己还活着,并希望自己能继续活下去。

“但他不该继续活下去,这些异化人类以吸食血液为生,留下他们,城市里的杀人案和失踪案只会增多。”他只是冷漠地衡量着轻重,选择最有利的那条道路。至于选择第三条路,那是优柔寡断的人才做的事情。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怜悯,只有冷酷,这也是在战争中必有的素质。

琉璃知道自己无法撼动凑舜的意志,只能叹气。

“一旦它巨大化,舜,你的身份就没法再隐瞒下去了。”

人形的他,不能使用任何技能,只能用这把力量被压缩无数倍的雷神之剑。根本不足以对付吸血魔兽。他只能化成原身,如此,所有人都会知道城市管理人的真正身份。

夜晚,黑暗如此浓郁,又格外寂静,但在寂静中又翻涌着风云。

幽御前心脏处,那只沃尔夫成虫已经钻出大半个身体,蝙蝠般的飞翼不断扇动,想进一步钻出她的心室。

他听见,风中传播着沃尔夫成虫嘹亮的叫声,它在召唤同伴。

在城市一角,一座青藤缠绕的旧宅边。

男子再次用身躯拦住女子,他的颈项伤痕累累,是那日她咬下的痕迹,但对他来说这不算什么。

“不要再去了,你能醒过来,我们都很高兴,但是不要再这样了……”

他紧紧抱住女子,阻止她前进。他尝试过用绳子绑着她,但那没有用。他知道,他需要饮血。

但她的力量很大,很快就轻易脱离了他的控制。女人大喊,“我需要血,我忍不住想饮那种东西!你知道要控制住自己不咬,是多么难的事情,我只想吸血!”

他拉着她的衣角,她大力挣扎,衣角顿时被撕烂。

就在此时,泪痕满面的女人忽然痛苦的呼喊一声,向自己的心脏按去。但是没有用,有什么已经咬破她的心脏,她的皮肉,向外围突入。

一只类似蝙蝠的极小的生物,从女人的心脏处飞出,发出一声尖锐的超声波,向市中心飞去。

而女人软软倒地,续命的生物离开,她已经活不长了。

这夜的都市里,将会死去很多复活的市民,且都是心脏部被撕咬裂开所致。而他们的亲人,一边把白布罩在死者身上,一边流下两行眼泪,但同时危险也将远离他们。

城市里尖锐的音波四处回荡,那都是人类听不到的。原来这座城市里,还隐藏着那么多吸血鬼。

在这样群魔乱舞的叫声里,凑舜望着黑夜,默默地算了算,恍然发现,他今年已经五千岁了。

“是时候为自己准备一场盛大的成年礼了。”他想。

寂静的和平盘周围,远方忽然有车辆的鸣笛声传来。

凑舜的眼光穿越黑夜,向远处望去,那似乎是一辆加长版林肯,正向这里疾驰而来。那些人,坐不住了么?

他的眼神一转,望见了丸江。

丸江望着痛苦抽搐的幽御前,望着她胸口那个小怪物,觉得前所未有的恶心。

“这个怪物……”他脸形有些扭曲,既害怕,又怨憎。

白衣少年走到近前,微微一笑,“她是怪物,你又是什么?”

“我是什么……我只是个人类而已……总比这样不人不鬼的怪物好。”丸江胆怯了,眼神躲闪,但还是硬逼自己说了这句话。

谁料下一刻,白衣少年的重拳狠狠地击向他。

丸江瞬间犹如断线纸鸢般,被轰处几丈远,他吐出一口血,再吐掉几颗牙,脸肿了,他气得发抖道:“你……你打我干什么?”

“人类,你配吗?”白衣少年淡淡道,“这一切,都是你的罪。这记拳头,只不过是你的代价之一。”

丸江本想怒声争辩,此时却忽然哑口无言,他歪歪斜斜地站起来,背影格外颓丧。林肯来的很快,几乎是一分钟的时间,已经穿过重重阻碍,来到和平盘附近的车道上。

两道车门同时打开,一队黑衣人训练有素地下车,整齐地排成两排,站的笔直。

其中有人拿着仪器对路灯一晃。

一排排原本已经熄灭的路灯,此时忽然闪了闪光,接着便霍然亮起,整片区域的路灯,此时都大放光明,照亮了整个和平盘,也照亮了那个徽记似的车标。

那是由纯金铸成的不知名兽类的立像,像是车标般威风凛凛地立在车前,有震慑万物的意味。

凑舜眼瞳不由得一缩,那是……闲院家的家徽。

一位魁梧的黑衣人迈步走来,对凑舜微微鞠躬道:“闲院家,为人类冒犯外来者,衷心地向您道歉。”

“闲院家,也开始插手人类的事情了么?”凑舜缓缓问。

“我们虽管理异人,像这样人类得罪其他种族的不为人知的纠纷问题,我们也要负责厘清。”黑衣人解释道,“当然,这次因为情况特殊,所以闲院家重量级人物也来了。”

凑舜略微挑了挑眉,“来的是谁?”

排成一队的黑衣人,忽然整齐地从中分开,他们低着头,双手交合表示恭敬。

林肯中似乎有人影轻轻动了动,然后那人偏过头,走下车。

那人步步走来,姿态庄重,没有一般少年的跳脱与活泼。借着光,凑舜看到那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年,与自己相差仿佛。

那位少年微微笑着。那是一抹极浅的笑,如春风拂过河面,吹出极淡的涟漪,温柔且宁静。几乎没有人能抵抗这种温和暖人心的笑容,就仿佛他纯白的眼瞳能度量人心似的。

凑舜只望见,灯光照出那人瞳孔。一对雪白色的瞳子,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眼瞳是极致的白,眼眸是极致的黑,都没有半分杂质,乍看去,犹如光明被黑暗紧紧包围。

这世上,闲院家的白瞳少年只有一位,那就是闲院家的继承人,闲院空我。

不知何时起,地球上出现了许多异人。

经过长久的争端和战争,异人的统治阶级,也在各个国家确定起来。瀛川的异人高层,是闲院家。他们不断地巩固统治,在异人中确立自己的威望,管理着瀛川所有的超能力者。

闲院家每一代只有一个独生子,也只有一位继承人,今代的继承人,就是闲院空我。

因为未成年,所以他还没有改姓。从五岁开始,他的名声就远播于外。至今十六岁,早已大名鼎鼎,在异人中积累了极高的威望,经他之手事故,无不妥当处理。

他是不是一位强大的异人,没人知道;但所有人都明白,有他在,闲院家将坚不可摧。

“很早就听到您的名声,也很想来拜会您,城市管理人先生。”他微笑,以贵族特有的礼仪,优雅地伸出右手。

闲院空我白色的眼瞳通透地望着凑舜,他具有一切贵族的礼仪,一举一动,都令人新生敬爱。

凑舜漠然问:“有何贵干?”

闲院并不尴尬,从容收回手,“这次来,是为了把这一案件的犯罪者请到暗夜法庭。”

“她快要死了。其他人,也都已经死了。这里只剩一个该死的人。”凑舜说。

幽御前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凝定在半空中。她胸口的血流满了身体,伤口犹如一道不可合拢的巨大裂痕,而裂痕中,沃尔夫成虫的大半个身体已然伸出。

凑舜望见这一幕,眼神凝重,转头对他们道:“尽快通知相关部门,发布避难通知,把市中心的人都撤走。”

闲院环视一切,立即明白了事件的严重性,他召来黑衣人说了几句,黑衣人立即点头,开始拨电话。

“啊——”幽御前再次极度痛苦地发出喊声。

也就是这一瞬间,一声嘹亮的声波传出,卡在她心口的沃尔夫成虫,瞬间把自己从中拔出。

它扇动翅膀,向天空飞去。

无数黑色的蝙蝠般的生物,在和平盘上空盘旋着,一些处于低空的宇宙人已经遭到了攻击。已经数不清它们的数量,只能听到无数超声波在疯狂嚣响、传播。那些沃尔夫成虫瞬间聚集起来,越聚越大,越聚越大。

幽御前缓缓下坠,信田流着泪接住了她的身躯。

“最新通报,预计半小时后,怪兽即将降临在市中心位置。请快速撤离!请快速撤离!”

城市里警报早已拉响,人们从梦中惊醒,虽然不明所以,但地震时演练的次数极多,都正在迅速地撤离向最近的避难所。

一些围观的宇宙人,弱小的已经选择离开;只有一些强大的外来者,依然在看热闹。

这一夜,注定是骚动之夜。

所有的沃尔夫成虫,终于汇聚成一大团。

没有离开的人都望见,天空上,一对巨大的红色的眼睛,在黑云中若隐若现。

“避难完成。”闲院转头说。

月亮逐渐被黑云遮蔽,蓝色的闪电在云层中滋生。巨兽在天空上徘徊,然后逐渐向低空降落,休拉诺斯巨大的蝙蝠状羽翼,它拖着巨长大尾巴,穿过和平盘,向市中心的尖塔飞去。

一片黑影在头顶掠过,翅膀扇出一股烈风。

这股风,让凑舜的白色风衣,开始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凑舜望着它血红的眼睛,这已经不是他能继续隐藏下去的时候了。

他双手握着莫利诺斯的剑柄,把它向地面插去。

剑,陷入地面,瞬间地面迅速龟裂,无数道透着白光的裂痕从莫利诺斯之剑向周围蔓延开去。

一束明亮的白光,从凑舜脚下升起,直冲天空。

莫斐斯,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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