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歪七惊愕得瞪大了眼睛。“天下间还有这样的师徒！按你说的，似乎是一个什么书院？山长是谁你总该知道吧？”
“家里蹲”巧巧不加思索地道，“山长没有，舍长哈达官。”说着话小小的肩膀耸动得更加厉害。
“什么加里敦，老夫闻所未闻……不对！小娃儿满嘴胡柴，你才年方几何，又能去过哪里！休要胡说……”言未毕，就见呱哇楼铁青着脸抄起巧巧向他怒目而视，杀气腾腾。旁边还有不明所以的阿哈也刀出半鞘，一副一言不合抽刀砍人的凶狠模样。他哪里还敢再说。
巧巧早已料到母亲会有此反应，遂在她怀里说道，“母亲勿怪，孩儿早想与母亲述说此事。自孩儿出生以来常在梦中与异人相遇，那些人都会使一些奇怪法门，或飞天遁地或蹈海踏波，自称来自什么家里蹲学院。每每强逼住了孩儿，尽教授一些奇怪学问。什么物理、数学、化学、生物不一而足，言语怪诞，观点狂悖荒谬。孩儿担心这里面会否有什么妨害，一直未敢告诉母亲，恐母亲担忧。谁知道今天遇到这位郭先生，恰好印证了其中一种学问……”
呱哇楼长舒一口气，大喜道：“原来我儿有此福缘！梦中竟有神仙、异人传授学问，不用说那都是好的，极了不起的大学问。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啊！”
巧巧仰望着母亲粘在脸颊上的一颗冰晶泪珠，看着她努力的欢笑，心中一阵阵的发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妈妈。”巧巧揽着母亲的脖颈轻轻地道。
“你该叫我讷讷。”呱哇楼将儿子捧在面前，望着他的眼睛道，“你的神仙师父一定是个汉人。”
“是一群汉人。”巧巧眨眨眼纠正道。
“等等……”呱哇楼皱眉道，“不是叫你滚吗？还趴在那里做什么？”巧巧顺着她目光看去。阿哈再次跪地，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巧巧见正是那个名叫阿哈的赫哲武士，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奈何人小力薄，飞起一脚也只踢歪了他的皮帽。不料这个阿哈却哀嚎一声翻到在地，任由下了地的巧巧殴打，捧着一张脸只喊疼疼疼。可能是觉得疼得还不过瘾，悄悄在鼻梁上一用力，带着热气的鼻血就糊满了一张脸。叫声更加凄惨。呱哇楼笑吟吟地看着儿子胡闹，却将一只手背在身后紧紧握着斧柄。
打人打得手脚酸软的巧巧收住了手，屁股就坐在阿哈大脸上。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杵在那里。看看郭歪七郭老师拢抱在腹间还冷得不断发抖的双手，向屁股下的阿哈道，“滚起来，快去给先生支起帐篷，烧水做饭。”屁股下的阿哈发出呜呜的哀鸣。巧巧站起身怒道：“怎么？还不情愿么？呜呜啦啦干什么，把话说清楚。”阿哈兀自躺在地上，抹着口鼻上的冰渣子道，“非是奴才不情愿，而是这件事奴才一个人恐怕干不成。”“废物！废物也就没必要活着了……”话一出口就觉着不对，顺着阿哈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寨门外密密匝匝站满了一地的人。巧巧唬得一跳。
郭歪七咳嗽一声道，“不必惊慌。这些都是赫将军将要留下的孩子。一共一百二十一人，也都是我的学生，今后你将与他们一同进学。只是你既已入加里敦书院另有名师，那些《小学》、《中学》的学问想必与老夫胸中的圣人之言有所不同。所谓殊途同归，大道至简却又至繁，老夫不可教你，以免坏了你的学问，不伦不类想要再入厅堂就难了。你可自行温习功课，不可荒废。待他日有暇老夫定要听听你那《小学》和《中学》，想必相较《大学》也是两纸飘香奇闻，哼哼哼，老夫非常的期待。”前面说得倒还正常，后面就有点“小骗子，有你好看”的意思了。
巧巧瘪瘪嘴道：“但凭君意。”
他俩说的汉家官话，呱哇楼是不懂的。只是见到郭歪七高高翘起的山羊胡子就老大的不高兴。问儿子道：“这老头说些什么？妈妈听着总不像是什么好话。”
“这老夫子姓龚骗人说姓郭，藏头露尾地不是个好人。”巧巧向寨门外一指道，“这些人都是赫哲人要留下的孩子，送那些礼物过来是要咱们给他养着这些孩子的。北归之途艰辛凶险，这些孩子难免损伤，留在这里跟着这老夫子学些学问，长大了自然是要追寻祖辈的足迹认祖归宗的。赫鲁台倒打得一手好算盘。”
呱哇楼瞪大了眼睛道：“赫鲁台傻了吗？这么多张嘴，累死老娘也养不活啊！”
巧巧嘴角微微一勾，傲然道，“您不是还有我帮忙呢嘛！”
“才几天不吃老娘的奶，帮忙，不要添乱就是好的。”呱哇楼撇撇嘴道。突然想起一事，笑道，“还别说，你给娘出主意支的那两张大弩确实好使，只可惜少了些。要不然……”
“没可能的！”巧巧截口道：“凭一人之力又能激发几架？那玩意儿又不是机关枪……”
“机关枪？”
“哦哦，那也是孩儿跟家里蹲书院的先生们听到的一种很厉害的武器，biubiubiubiu一顿喷子弹……”
“子弹？”
“嗨！就是弹丸。反正老鼻子厉害了……”
“有多厉害？”
“多厉害？一梭子过去数百步之外躺倒一片的那种，哎呀，反正是很厉害很厉害的那种了。”
“喔……喔……”
“那些顶厉害的武器孩儿造不来，不过嘛，要养活这一百多张嘴的本事倒是有的。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呱哇楼见儿子肥嫩的小手掌将小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小大人般自信且骄傲。撇了撇嘴，只当他是放屁。不过儿子确实是想要这些孩子留下的心思是显而易见的。自己母子两人居住在这山谷中也实在是孤单了，小孩子想要玩伴这在情理之中，在这件事上自己是无论如何不忍心拒绝的。于是在心中盘算，得想个什么法子多弄些吃食来填饱这群孩子的肚皮。
巧巧其实还想说说养着这些孩子有什么好处，以免老娘迫于压力撂挑子，那样的话自己的盘算岂不落空？没想到呱哇楼丝毫没有推脱的意思。见她陷入沉思不再打扰。笑吟吟地看着阿哈带领一帮小屁孩子，在寨墙外一块平地上支帐篷架大锅烧火做饭，忙得不亦乐乎。这个阿哈不错，懂得规矩，暗自点了点头。
“累赘？哼哼！这哪里是什么累赘，分明是金灿灿的资本呐！至于说长大了认祖归宗的事，那是屁话！就算其中最大的孩子想要成人也还需要十二三年。十二三年的时间，老子要是还不能把他们牢牢控制在手中，那么多年的江湖算是白混了。”巧巧揉揉鼻子嘿嘿笑着四处打量。现在，就等那个有胡子没嘴脸的老头子带着族人离开了。
月色当空，郭歪七负手而立，朔风中单薄孤单的身影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落寞。巧巧却觉得很好笑，“装什么装，论学问也只不过是个二把刀而已，气派倒是拿捏得像饱学大儒。别的老子不管，要是连这些孩子识字的本事都教不出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