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铁匠丁大锤赤裸着油光水滑的身体，一丝不挂地从工棚里钻了出来，甩甩满是汗水的头发，向身后道，“莫急，收拾妥帖了再来，一整只牛后腿呢，你兄弟吃不完，爹等你们。”
路过草堂门口的时候，正瞧见小儿子趴在食案上啃骨头啃得喀吱作响，就伸出唯一的左手摸摸他圆滚滚的脑袋，见他捧着满是口水的肉骨头说“爹爹吃”就得意地朝自家婆娘眨眨眼。
婆娘笑眯眯地推搡着丁大锤往井边走。已经晾好了的三桶井水并排放在那里。丁大锤单手举起一桶温吞水兜头浇下，觉得浑身舒坦。瞧着婆娘弯腰拾掇井绳，忍不住伸出了咸猪手。婆娘一声惊叫，站起来扭住他腰上软肉不肯松手。丁大锤就势把婆娘搂在怀里，**有些蠢蠢欲动。婆娘羞红着脸使尽力气用两只手撑在他肌肉虬结的胸膛上，不让他得逞。
“作死呀！你儿子在看着呢。这大白天的……”婆娘根本就不是常年打铁的丈夫的对手，喘着粗气软语求饶。
丁大锤扭头和憨笑着看向这边的小儿子对视一眼，哈哈一笑放开了婆娘，由着她拿一条布巾子在自己身上擦洗。**仍就一跳一跳地不肯安分，好几次险险甩到婆娘红霞满面的笑脸上，婆娘没好气地轻轻打了一巴掌，两个人就都笑了起来。
趁伺候丁大锤穿衣的功夫，婆娘开口说道，“当家的，跟你商量个事呗。”
丁大锤嘿嘿一笑，在婆娘腰身上上下打量着道，“毬事情，早跟你讲过，作坊里我说了算，家里的糟烂事你一个人做主就成，不用打问我的意见，颇烦！”说着话伸手去摸婆娘尖尖的下巴。
婆娘后退一步，拿眼神提醒丈夫，两个大儿子过来了。丁大锤这才有些怏怏地收回了手。
等两个大儿子也洗干净了嘴脸，一家人团团围坐在食案前。婆娘将食物分派完毕，端起自己的饭碗边吃边道，“原本在辽东的时候，可没想到有今天的好日子哩。”
“倒臊！”丁大锤笑着接口道，“你那个钻进钱眼里的老爹，还不是看着俺家日子好过，这才将你这个娇娇娘子送给了我。自从嫁到俺老丁家，什么时候不都是大鱼大肉的？俺老丁可没亏待过你分毫，讲这没良心的话小心我收拾你。”
婆娘知道丈夫话里“收拾”的含义，就又羞红了脸，轻啐一口道，“奴家是说如今这日子这般安稳，舒心。全不似在山西、在辽东的时候，顶着个贱役的老大帽子，官爷们拿咱不当人看，那些穷邻居们也都是没鼻子没眼地，做人做得很没意思。”
丁大锤觉察到婆娘话里有话，就停住了碗筷，听他接下来说什么。婆娘将小儿子掉在桌上的一片肉夹起来重新放在他碗里，嘱咐他慢着些吃，没人跟他抢。然后又将丈夫放下的筷子塞回他手里，才道，“这些年拢共被人卖了四次，头一次是我爹把我卖给了你做老婆，虽说我那个时候年纪小，可是也心甘情愿，心里头高兴着呢；第二次是跟着你一起被天杀的苟百户卖给了榆林王家，成为家奴与卫所匠户的身份谁高谁低奴家说不好，也不见您吱声。可是没想到紧接着又被王家拐到了辽东给建奴打造兵器，您依旧没吱声，只是啊，您每次回到家里遍体鳞伤的样子看得我心都要碎了。特别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您总会偷偷流泪。后来有了老二，别人都说你老丁好福气，特别是郭大脑袋总是羡慕你，也没见你高兴过一次。再后来有了老三的时候您还说了句‘累赘’，这句话叫奴家哭了三天，您还记得不？”
丁大锤听媳妇诉说往事，一时也有些出神，直到看见小儿子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自己，才苦笑道，“那时候干的这个营生就是个亏先人的活计！每想到经我手打制的兵器都是建奴用来杀伤大明百姓的，我这心里就不舒坦。如果没有你们娘四个在，张四魁逃走的那次可能我就会跟随。小三儿，快吃。爹没有嫌弃你的意思，爹厌恶的是建奴。”
“爹爹，建奴是什么？”四岁的小儿子奶声奶气地问道。
“建奴啊……建奴就是……”丁大锤瞅一眼右边空荡荡的袖筒子，有些伤感地道，“建奴就是拿走你爹这支臂膀的人。”
“爹，俺去一趟猛叔家，您要是有事就叫二弟去找我。”老大丁文三两口吃完手里的杂面馍馍，滋溜掉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汁，抹抹嘴说道。看得出来，他很不喜欢丁大锤夫妇提起往事。
不等丁大锤发话，老二丁武慌忙撕下来一条子牛肉，紧接着道，“爹，俺也要去。”
“你去干什么？”站起身来的丁文瞪眼瞅着这个二弟。道：“老实在家呆着，今天还有百十口铁钉没弄完，咱爹一个人怎么能行！”
丁武鼓着嘴气呼呼地道：“俺还拎不得锤头，烧个火而已，三小都能办到。”
丁文捏捏三弟的胖脸，道，“瞧着，憨二叫你给咱爹烧火拉风箱呢，你可要卖力些，别给你二哥丢人。”说完扯起椅背上的短衫转身走了。
丁武着急地瞅瞅不说话的老爹，又瞅瞅老娘，道，“爹，娘，俺也要去！”
丁大锤冷着一张脸，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去吧去吧，都去！把三小带上一起去。”
婆娘在丈夫肩膀上轻轻拍了一巴掌，笑对二儿子道，“你真就是个憨子，没见到你爹换了干净衣衫，今晚有贵客降临咱家，用不着再忙什么活计。想去跟你大哥玩就去吧。”
丁武欢呼一声就要去追大哥，忽然掉转回来问道，“娘，您刚才说有贵客要来咱家，什么贵客大晚上要来咱家？这不合规矩啊，哪有大晚上登门拜客的道理。况且也没有听说咱家还有什么亲朋，难道是刘家的恩人要来？”
婆娘望了一眼丈夫，点点二儿子的脑门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恩人的身份特殊，可不敢提……”
丁武嘻笑道：“已经离开那个虎狼窝千里万里，再说这……”话未说完就见父亲筷子丢在了桌上，吓得一缩头，一溜烟跑了。
婆娘嗔怪地白了丈夫一眼，又将筷子塞回他手里，小声道，“孩子们都是懂事的，在外人面前是不会乱说的，你着得哪门子急。”
丁大锤淡淡地道：“这里终究不是大明，说话做事小心谨慎为秒。”
婆娘扁扁嘴道：“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奴家说句您不爱听的，我看这里的人还要比大明人可靠些。在那边都说这里是蛮夷之地，野人窝子，哼哼！相比起来他们才是披着人皮的恶狼。到现在您还心念大明？大明朝有什么好？是卫所里的官爷们少盘剥了还是王家的人拿咱们当人看了？您就忘了咱们家是怎么到的这里的吗？恩人把咱们一家从刀口下救下来，费劲周折送到登州，才上岸就被该死的登州府当逃户又给抓了起来。那一次三小生病差一点就死在狱里，要不是常公子……”
丁大锤截口道：“大明朝当官的自然个个是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那个姓常的贵家子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婆娘嫣然一笑附在丁大锤耳边道：“就因为人家假说看上了奴家的颜色？您还真是个小心眼儿的。”顿一顿正色道：“今晚说不定他也会陪同贵客前来，当家的，可不许你使性子捞干醋。”
“我吃饱了。”小儿子丁三强打着饱嗝将面前碗勺一推，翻滚着下了地。婆娘急忙去扶。
“爹、娘，我也要去猛叔家玩。”
婆娘在小儿子脸上亲了一口，笑道，“三小乖，不去找大哥他们，在家陪着娘。”
“娘，我不找大哥，我就要去猛叔家玩儿，那里有好多好多人，可好玩了。”
婆娘奇怪地瞅着丈夫道：“这倒奇了，史家叔叔那里到底有些什么？怎么三个孩子都要去他家玩耍？”
丁大锤将杂面饼子丢进肉汤里，黑着脸道，“史猛在辽东是个干什么的你难道忘了？”
婆娘一拍额头道：“他又重操旧业了！奴家这就去把那两个混账东西找回来！”说着话将小儿子往丈夫怀里一推就要出门。
“回来！”丁大锤皱着眉头，等婆娘接过孩子坐好，才又道，“一个瘸腿断脚的人，背负着一身的血海深仇，活得很不易了，你不让他重操旧业又去做什么营生？”不等妻子争辩指指东屋草棚问道，“厨下还有些什么？”
“二斤白面，十几斤糜子，两笸箩野山菇……”婆娘略略有些紧张。
“郭大头拿来的那包茶叶沫子呢？都拿去。”
“您不过日子啦？”婆娘话一出口就知道犯了丈夫的忌讳，忙不迭地走去厨下。等到收拾停当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抱着孩子走出来，丁大锤抬手将饭桌上吃剩下的半条牛腿扔进了篮子里。婆娘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丁大锤接过孩子，看着妻子用一方布巾子努力遮掩篮子上的牛腿，就不满地道，“你这个婆娘，跟了俺这许多年怎就改不了那小家子气？明儿一早就叫二憨到曹家集多买些回来，还会饿着你们怎地？”
“好我的大老爷呦！肉食还好说些，这白面、糜子可是有价无市……”婆娘本来还想再嘟囔几句，见到丈夫脸色越来越难看就收住了嘴巴。
“去了告诉史猛，孩子们在他那里打混有些日子了，不是俺假装糊涂也不是俺出不起束脩，而是俺压根儿就瞧不上他那两下子功夫。叫孩子们回来，俺另有打算。”
已经走到门口的婆娘回过头来，喜道，“当家的已经有了计较？奴家今日里才要提起几个孩子的前程，趁着今天贵客来访……”
丁大锤摇摇头笑道：“你当这三个不是俺丁家的种？丁文、丁武、丁三强嘿嘿……”
婆娘放下篮子，走回来道，“当家的这回可跟奴家想到一处去了哎！奴家也是听说那北山书院与大明不同，不计较个人出身门第，学成后都能出来做官。不似大明，戴着个匠户的名头世世代代永无出头之日。只不过，老大十三岁啦，如今开蒙有些晚了，况且咱家这个作坊也还离不开他，这就便宜了二憨。等这个小的再长两岁也送去书院读书。”
“娘，我不要读书，我要学武，当大将军，砍脑袋！”丁三强奶声奶气地接口道。
丁大锤一把抄起小儿子，高兴地道：“好样的三小，有志气！”转过头来向婆娘道：“在建州的那些年我算是看明白啦，想要在这个乱糟糟的世间安身立命，最好的法子还是握住刀把子，这也是我明知老大老二总往史家跑却不阻拦的原因。我要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长性。如今我主意已定，过几日就打发他们去新兵营历练。”
“新兵营？”婆娘一下子呆愣住了，眼圈也开始变红。
丁大锤皱眉道：“知道你心疼儿子，可是这件事我说了算，哭嚎也没用处。”说完转身就走。
“那都是些娃娃兵，能有什么出息？”
“头发长见识短！”
“两个都去？”婆娘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丁大锤头也不回地点点头，道，“两个都去。”
“那作坊怎么办？咱家还请不起帮佣。”
丁大锤道：“你以为今天有贵人来咱家做什么？放心吧，你男人马上就要当官了！郭大头已经使人告诉过我，狗日的还说是他推荐的，我才不信，三小你信吗？哈哈……”
小院门外，巧巧皱眉骂道：“他娘的！这个郭金水的嘴是属棉裤腰的吗？”言方毕，正见到丁大锤的婆娘开门走了出来，于是冲她点了点头。
婆娘迅速低头转身想要离开，想想这是在自家门口，对面带头的又是个少年人，就站住了脚。
巧巧穿着北山书院的青色布袍，革带快靴，长得虽算不上一流的人才样貌却也是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小郎君。身侧随着个乖巧的书生，背上背着锦缎褡裢，举止恭谨有度。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身着半身皮甲，腰挎横刀，牵着的高头大马上马具齐整，收拾得干净利落。
婆娘是个有些见识的，只一搭眼就知道这样的人才，这样的行头，这个时候到来，必是郭大头所言的贵人无疑。却定了来人身份，不知怎么得一张脸突然变得绯红，转身便喊，“当家的！当家的快来啊……贵人到了！”本就是傍晚时分，村中寂静，她这一嗓子堪称高亢入云，几乎四邻八家都听到了喊声，一时间鸡飞狗跳，打从各个柴门里探出不少好奇的头颅来。弄得巧大、巧五兄弟俩心头一紧，箭步上前，就要将巧巧推上马背落荒而逃。
婆娘喊完那一嗓子，也自觉唐突了，见各方反应激烈，难堪地跺脚道，“当家的，还不快来！”
巧巧果断地拒绝了巧大关于逃跑的肢体动作。见丁大锤还没出现，一个脑袋瓜子上扎着冲天辫的小家伙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刹脚不住险些与巧巧撞个满怀。还没站稳就牵住衣角嚷道：“你是贵人吗？你是贵人吗？”
丁大锤反复整理衣襟，觉得各处妥当这才急急忙忙赶了出来。一出门就单膝跪地抱拳施礼，只嘴里咕噜两声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巧巧知道这个彪形大汉行的正是大明军中礼节，不过这家伙施礼的对象是塔克什算怎么回事？这算不算投敌？忍不住噗嗤哈哈哈一阵大笑。
塔克什早就摇摆着手掌退在一边，巧巧上前一步将丁大锤搀起来，笑道，“这位大叔快些请起，敢问府上可是贵姓丁？”
丁大锤答应着自己的名姓站起身，看看巧巧又看看他身后几人，知道自己闹了笑话，连忙扯了把浑家又要拜倒行礼。巧巧连忙伸手去拦。却听那扎着冲天小辫的孩童拍着手道：“太好了，你会说和我一样的话，你不是鞑子，你也是汉人。”
巧巧哈哈笑道：“我不是汉人，是北山人。从此以后你也不再是汉人，也是北山人。”看看许多邻里从自家院落里走了出来，抬高声音大声道，“过去，赃官蔑视我们，朝廷抛弃我们，就连贼老天也不管我们的死活。现在，我们这些天不要地不收的孤魂野鬼聚集于此，一定要活出个人样子出来。无论你来自哪里，曾是何人，从此无分贵贱，平等相待，共呼吸同命运，生死相依！这里是北山，我们就以此为名，共称北山人！我们将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劳作，为自己活着，谁也休想夺走我们的一草一木！”
巧巧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只是觉得身在这样的人群中有一种熟悉感，一种超脱一切的舒畅，这种感觉来得隽永而深沉。看看身旁目瞪口呆、莫名其妙的三个随从，他很想大声再来一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没有人理解巧巧的狂喜之态，其中也包括一些个围拢过来的汉人，寥寥无几的符合声也只不过是因为那句无分贵贱，平等相待的话而已。说一千道一万，什么家国情怀，在这些百姓眼里根本不如一碗糜子饭来得真切来得重要。
自古以来，汉人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跟官府打交道的种族。追根溯源这是与汉文化里对于个人“体面”的重视程度息息相关的。既然在高高在上的官老爷面前根本没有“体面”可言，那么避免面对就成了无奈之下的最佳选择。可是，一旦这种有关“体面”的壁垒被打破，汉人股子里的毫无理智的热情就会自动迸发来。
一个不用跪拜，笑容和煦，话语亲切，嘘寒问暖的少年头人的出现让散在各处偷偷观瞧的人们开始聚集。很多人还不知道巧巧等人的来历，问明白情况后就七嘴八舌闹哄成了一片。巧巧怀里抱着丁三强，笑呵呵地回应着他所听到的每一句话，像极了在外多年久未归家的游子，态度和善得一塌糊涂。如此一来，围观的汉人们就开始往跟前凑，且越凑越近，越交谈情绪越是高涨。
遇到这种事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平日里沉稳的巧五开始紧张起来，一只手按在了刀柄上，如狼般地两只眼睛在人群里不住游走，做好了随时暴起杀人的准备。他身材魁梧高大远超常人，将场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巧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摘下了巧巧坐骑上的马包，手伸在里面摸索一阵就将两只小巧的弩机上好了弩矢弓弦，用身体遮挡住众人视线想要赛进巧巧手中几次都没能成功。眼角余光瞧见一个头顶上扎着块破旧麻布，留着一部花白胡须的老家伙正指挥人把自家马匹牵走也无能为力。
就在前不久，巧大亲眼见到过阿布为辽民重创的凄惨模样，作为“裤衩湾屠村事件”的亲历者，当此情景说是心中何等地紧张都不为过。不一刻额头上的白毛汗就汇成了大颗的水珠。
塔克什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死死地抱着脑袋上的大头巾不敢撒手，整个人就像一只没跟脚的浮萍，整个人都被恐惧牢牢包围住了。要知道，身边这些人之所以会流落北山可全是他远方的族人造下的孽，可以说每个人都怀着对女真人的深仇大恨。不知道怎么的就与丁大锤夫妇挤到了一起，见到这对傻呵呵站在那里的夫妻，塔克什立刻奇怪地瞪大了眼睛，真是一对蠢人啊！
丁大锤与近在咫尺的塔克什四目相对，这才醒悟过来，蒲扇般的大手一拍脑袋。独臂挥动，顿时一片人仰马翻，引来一片叫骂声。好容易将巧巧迎进家门，咣当一声把门关了，上了门阀谁也不让进，包括他那个还挎着篮子的浑人。
两大一小三个男人趴在土炕上研究图纸的模样有些狼狈。丁大锤无数次将小儿子扒拉到一边，可是这小子就是不肯听话，口水滴答滴答地弄得图纸一角都糜烂了。丁大锤想要发怒，巧巧就一把将丁三强抱在怀里，下了炕自己去找水喝。这是很没有礼数的，然而丁大锤却全然顾不得这些了，他的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巧巧那张似是而非的高炉炼钢图里。
在丁三强的帮助下，大半个时辰后，巧巧终于喝到了白开水。
“小丁乖啊，以后记住喽，口渴了一定要喝烧开了的水，不能像牛马一样随便凑合。至于喝开水的好处，等你去了书院开始读书，学长们都会告诉你的。另外啊，一定要勤洗手脸，洗澡更是必须的。咱书院里头可都是香喷喷的干净孩子，一会就去把你那双脏兮兮的爪子洗干净喽……”
丁三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只蜡烛头，一双小手拿着火刀火镰拼命敲打，想要点着了蜡烛照明。至于巧巧说的话他听在耳朵里明显有些不以为然。这一点，从他撅起的小嘴上就能看得明白。
“为什么一定要读书？我想习武长大当将军不成吗？”丁三强点着了蜡烛，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巧巧讲述的书院里的事情对他来说毫无吸引力，在小小的人儿看来，没有什么比习武更有趣的事情了，更何况大哥二哥他们也都很喜欢。
“傻子才不愿意读书，读书多好啊，可以明事理，知人心，通大义，晓人间至理，洞察万物之规律。再说了读书也能做大将军啊，而且读过书要比那些不读书的杀才做起事情来要更容易些。知不知道，咱书院里可是提倡文武双修的，将来啊，你就看吧，书院里出来的家伙们个个都是上阵能杀敌下马能安民的好汉！你要是不听话……”
丁三强皱皱鼻子道：“那新兵营的哥哥们呢？他们怎么不需要读书？他们都是傻子吗？”
巧巧抿了抿嘴唇道：“对！他们就是一群傻子，杀才！满脑子都是肌肉，半年下来连拼音字母都背不下来的蠢货，白白浪费书院资源，先生们不肯要，只好提早去了军营。你看看你多聪明，聪明孩子就该文武双修才对。知不知道，诸葛亮指挥千军万马，打起仗来有多厉害……
这个诸葛亮嘛，乃是三国时期的蜀国大丞相，他就读过很多书，而且人又聪明，那些个三国人物无不给他玩得团团转……话说当年啊，诸葛亮率军伐魏，六出祁山，有一位很厉害的魏国丞相司马懿据守坚城……结果啊，还是被他骗去了葫芦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