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稳坐于龙椅,一派八风不动,一个负手立于殿中,面色深沉,眉宇中透着老成浓重的鸷气。
谁也不说话,更是为这份阴郁的气息更添一个层次。
“一句话,休书,写还是不写?”
君墨颜率先打破了沉默,明明的疑问句,可他表达出来的语气,却是肯定句。
意思简单明了,这休书,他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
“难道皇上只能使出这么卑鄙的手段吗?真是让臣所不耻!”
绯然眸色一暗,言辞犀利,丝毫不怕侮辱了圣上。
“呵!”
君墨颜不怒反笑,但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不禁让人心底发慌。
“谁让你当初那么执意要娶子夜?朕的女人是任谁都能染指的吗?今天的局面,你早该想到的。”
听闻,绯然一双黑玉亮眸倏地收紧,浓密的睫毛眯成一条直线,脸部线条也冷如冰霜。
他说是他染指了子夜,究竟是谁害子夜不幸福?谁害子夜伤心哭泣?
到头来,一切的责任都归咎于别人的身上,只会蛮横的利用皇权来打压。
他这次不会放手了,更不会休了子夜,心里暗暗默念道。
“可是皇上,臣并无休妻的打算,今日如此,明日如此,以后……更是如此!”
话语掷地有声,可君墨颜的脸色却极为难看,阴得快要滴水。
臭小子,毛长全了?翅膀硬了?他是在故意跟他叫板了?
转而眼波微微流动,又一抹深意喜上眉梢,不徐不慢的言道。
“朕听闻吐蕃边防的战事迟迟没有进展,近两年来已经耗费掉了几万士兵,朕以为,这都是因为没有能人带领的缘故,才会如此一盘散沙,宗亲王骁勇善战,近年来屡屡创造战绩,若是派他去领率上阵,或许……”
话顿,君墨颜不经意的斜眸观察着绯然的脸色。
呵呵!有时候为了达成某些事,还是要下点猛料的。
绯然当下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派他父王去吐蕃?明摆着是要他父王去送死?圣天跟吐蕃的战事根本不是三年五年就能解决得了的,耗上个十几二十年也是有可能。
据他所知,这几年已经有先后十几位主帅死于战场,有些更是连尸骨都找不到。
父王虽还身为壮年,也有勇有谋,或许是可以把这几年的硝烟一举拿下,可他怎么舍得?
都说最难揣测帝王心,父王屡屡战绩显赫,功高盖主,如今他以此事威胁,简直就是一箭双雕的计谋。
他若答应休了子夜,可保父王平安。
他若执意不答应,就要派父王披帅上阵,很可能就此有去无回,也消除了皇上心头的担忧。
实属妙计!的确把他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皇上,你的心计着实让臣佩服。”
绯然充满讽刺的留下这一句后,转身迈着冷冷的步子离去,君墨颜得逞一笑,在后叫住了他。
“记住,你只有五天考虑的时间,五天期限一到,宗亲王就必须动身前往吐蕃!”
脚步一顿,却未回头,紧了紧拳,纵是有满腔的气愤,也必须忍耐,只因为那龙椅上的人,是受万人敬仰的皇上。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痛恨皇权!他要变得强大!
出宫,绯然瞭眼望着遥远的天际,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助。
脚步止于原地,却不知道要去哪,他不想回王府,害怕面对父王,也害怕面对子夜,突然好想逃离。
京城有名的一条街很是繁华,做各种生意的小贩都来这里摆摊。
人潮涌动,有未出阁的姑娘们,有阔绰的富家公子,有咿呀学语的小娃娃在娘亲的怀里撒娇,有年迈的花甲夫妇执子之手,相互扶持。
只有他,形单影只!
记得刚刚找回子夜的时候,他们还一起手牵手的走过这条街,如今想来,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
真是造化弄人啊!
迎面,感觉一个人叫住了他,抬眸一看,原来是那个卖棉花糖的老伯伯。
“年轻人,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啊?那位漂亮的姑娘呢?”
老伯伯为人很热情,见绯然尴尬不语,又作过来人的语气叹道。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小两口吵架了是不是?这俗话说得好,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之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就像我和我家老太婆……”
老伯伯平时似乎是没有人陪他聊天,逮住了绯然,就一个人在那里啰啰嗦嗦的白话了半天。
绯然也不走,就在那儿听着,竟然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不求荣华富贵,只求简简单单的生活,平凡朴实才是真!
“对了,老头子我今天反正也没开张,就送你一个棉花糖好了,正好你家娘子爱吃,拿回去好好哄哄她,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老伯伯热情的把棉花糖塞到绯然的手里,一张皱褶的脸被风吹得通红,而此刻,看起来是这样的可爱。
“不!我不能白要,不然这样吧,你把你今天做出来的都卖給我,就当我給你开张了!”
绯然急急说道,就算不是身为王爷,他也没有平白无故接受别人东西的习惯,况且老伯伯更不容易,人已花甲,却还要为了生计而奔波。
“不用啦不用啦!这年轻人怎么这样?说是送給你的还非要給我银子?我可不是每天都有心情做免费生意的!”
绯然給他银子,他竟然还生气了,像个倔强的老顽童一样。
“我知道你们小两口的日子也不好过,年轻人,有这晃荡的时间还是赶紧找份正事做,起码娃娃呱呱落地的时候,你能有银子养啊……”
这是说得什么跟什么?绯然尴尬的杵在那里,听得一脸黑线。
这时又见老伯伯抬眼看了下天色,然后嘴上急忙一个大刹车,止住了他源源不断的废话。
“诶呀!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回去,給我家老太婆做饭去了,走喽!”
手里拿着棉花糖,看着老伯伯的归家心切的佝偻背影,突然好羡慕他。
这种幸福,正是他想要的,简单而朴实。
可对他来说,都是奢望!
“诶呀快看,这不是昨天刚成亲的小王爷吗?”
“是啊!传言说新婚之夜王妃出墙,是不是真的啊?”
“那还能有假?听说新妃不受宠,下嫁第一天就成了弃妃,怕是寂寞难耐吧!”
“那王爷怎么还能受这等侮辱啊?就应该把她休了!”
“对啊!是个男人就应该把她休了,我们小王爷英俊潇洒,想要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没有?”
每经过一处,就听耳旁的议论声此起彼伏,绯然突然一改往日的亲和,此刻托着一张阎王脸,犀利冷冽的眸子横扫了周围一圈,就看见一个个长舌妇马上吓得止住口,个个跑得都离他远远的,跟躲避瘟神一样。
绯然不禁冷哼出声,这消息传播的速度还真是惊人啊!
早朝上刚说轰动京城,这一下朝,果真就轰动京城了。
临街的酒楼上,二楼纸窗边的位置,绯然一个人喝起了闷酒,邻桌的客人们都指点着他议论纷纷,可他都不想去理会了。
嘴长在人家身上,爱说什么就说去吧!
一杯酒仰头灌下后,再抬眸时,面前的位置上竟然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