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嗯,相当偶像剧的桥段,骗骗未经人事,傻里吧唧活得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可以,比如像欣妍这样就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公主。”
张希淳右脚在地上打着圈,低气压闷声说着的话,起初以为是损友,但已经相当了解张希淳脾气秉性的郁欣妍知道,这是她发怒的前兆,而且重点在未说出来的后半句。
果不其然————
“但是你凭什么说自己是大冬哥,凭什么!”
张希淳突然歇斯底里了起来,就像一只溺水了,在宽阔的深海里绝望挣扎,却找不到浮木的困兽一样。
她龇牙咧嘴跳了起来,手张牙舞爪朝梁忍冬扑过去,那狠劲就像要将梁忍冬的头给揪下来。
郁欣妍用上吃奶的劲,死死将她抓住:“张希淳,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神经?到底吃哪门子飞醋!”
欣妍用眼神并希淳向梁忍冬致歉,着急得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对方的嘴角诡异扯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你脑海中的大冬哥?!”梁忍冬突然说,深情地凝视着张希淳。
郁欣妍就有点蒙,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语,突然意识到三个人中,只有自己才是彻头彻尾的第三者。
越来越多人围拢过来,被陌生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的滋味并不好受,奈何她们三个人里,好像只有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另外两个中间好像有一种无形的,谜一样的磁场,在相互吸引着,郁欣妍莫名地就有点难过。
“梁大哥,要不我们进会场吧,这样子在大街上闹不好看。”郁欣妍尴尬笑着,转头捏起拳头,恶狠狠威胁张希淳说:“还有你,给我正常点,不然,别怪我大庭广众揍你了。”
得了失心疯的张希淳突然恢复了心智,早就已经安静杵在一边,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梁忍冬那句话,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你脑海中的大冬哥?
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的荒诞不经的梦?知道另一个平行时空的大冬哥?
张希淳百思不得其解,又想起跟梁忍冬的第一次见面,逆光下恍惚他成了记忆里的大冬哥。
难道大冬哥是真实存在的,不止是一个梦?
可是虽然梦境模糊,张希淳百分百确定,大冬哥跟梁忍冬一点都不像,而且梦境里大冬哥至少比自己大十几岁,但梁忍冬跟自己同龄。
这两个人,绝不可能是一个人。
脑子里的大冬哥最近越发看得清晰了,脸的轮廓,甚至摸得到皮肤上的毛细血管。
很奇怪,童年记忆在不断地消失,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记忆却莫名潮涌一样出现在脑海里。
特别是最近,她频繁梦到这个叫大冬哥的男孩子,他们在一个小渔村里相依为命地生活了好几年。
有美梦也有恶梦。美梦是,大冬哥像瓷娃娃一样宠着她,像伟岸的山一样呵护着她,给她永远吃不够的棒棒糖,给她缺失的父爱母爱,给她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一切。
噩梦是,漫天大雪里,大冬哥将最后的药给了她,让她快跑,可那个男孩子却脸色铁青,永远没了呼吸。
但是跟着梦境一起出现的记忆,到底是梦还是记忆,她根本无法判断,因为跟大冬哥截然相反,画面里的女孩子,她的脸是模糊的,只是感觉是熟悉的。
相亲聚会从来都是百无聊赖的。
音乐响起,素不相识的男男女女戴着面具跳着滑稽的舞蹈,彼此交换着各自的信息,靠着荷尔蒙寻找着发情的动因,就是所谓的感觉。
张希淳提不起劲,机械地应付着一个又一个男人,耳畔却屡次响起郁欣妍耿直的笑声。
欣妍到底不放心她,不敢离她太远,就算跟陌生男人愉快调着情,也在余光可以瞄到她的地方。
感觉这年头男人搭讪调情的烂招都差不多,有那么几个男人恭维她优美的舞姿,有那么几个男人赞扬她雅致的韵味,还有那个几个臭男人一开口就想约炮。
都是一些俗不可耐的男人,张希淳其实搞不懂郁欣妍为啥能跟这些肤浅的人玩得如鱼得水。
“在想什么?大冬哥?还是惧冷综合征。”那个梁忍冬蹦跶到眼前,一开口就惹人烦。
“你怎么知道大冬哥?”和着音乐的节拍,张希淳攀上梁忍冬的脖子,笑得像一只慵懒的猫:“沈医生告诉你的?如果我记得没错,我跟心理医生提过这个梦,她给的诊断意见是,可能跟我的惧冷综合征有关。”
“到底你跟沈医生什么关系?她才会将患者的隐私透露给你呢?你又为何,对我的事如此感兴趣?”
“不要随便怀疑医生的职业操守,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只有绝对信任帮你治疗的医生,才能找到隐藏在记忆最深处最不想面对的答案,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
“你这话说得相当有意思,是你们联手在摧毁我这个病人对主治医生的信赖,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
两个人暧昧地拥抱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张希淳还朝梁忍冬调皮地眨了眨眼。
可渐渐的,梁忍冬的舞步明显仓促又凌乱,在张希淳说完这句话后又突然放开她的手,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这话什么意思?因为我的出现,影响了你对沈医生的信赖?说清楚点。”
“你干嘛那么紧张,我就是话赶话随意说的,没什么意思,放轻松。”
“那就好。我只是怕你不信任自己的主治医生,这是治病的大忌,我总不能因为自己不着调害了别人啊,你说是吧。”
“嗯,放心好了,我不会的。”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张希淳在心里嘀咕着。转念一想,可能因为面具吧。
梁忍冬脸上的面具,是一副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具——大冬哥逗女孩子玩时戴在脸上的面具。
张希淳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看到孙悟空面具下梁忍冬的眼睛,那是双谜一样的眼睛,总是不经意被她捕获,那双眼睛以难以读懂的痛苦和焦虑,在她毫无察觉的瞬间里,曾一次次凝望过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要跟着入戏,陷入那些浪漫偶像剧的无聊桥段里。
“哎呀,对不起,踩到你的脚了,你没事吧?”
耳畔响了一个清脆的女音,很甜,有一种恍惚的熟悉感。
张希淳抬头,引入眼帘的是一个铁扇公主的面具,旁边还有一个牛魔王的面具。
好搞笑,今天相亲主题是西游记吗?
好像也不全是,其他都比较正常,只有这三个,看着不正常。
铁扇公主的面具下是一双清澈的眼睛,闪着盈盈波光。看到那双眼睛,张希淳突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亲切感,她莫名其妙地,想抓住这种感觉,更想知道这个女孩是谁。
“冒昧问一下,您叫什么名字。”
铁扇公主的头正要靠过来,梁忍冬突然握紧了张希淳的手,一把粗鲁地将她拽向完全相反的另一侧,却因用力太猛收不住手撞到了边上的人。
“啊,对不起。”梁忍冬向被撞的人道歉。
“你干什么?!”张希淳朝梁忍冬发飙。
梁忍冬没有解释任何,而是直接粗鲁地将张希淳拽离会场:“走,马上跟我走。”
梁忍冬力气太大,张希淳僵持不下,被动地跟着梁忍冬的脚步走,回头寻找那个铁扇公主,却发现人已经没了踪影。
等两个人到了僻静处,张希淳发火了:“你怎么回事?现在开始干涉我的行动了?”
“希淳,你听我说,真的,拜托,没有多少时间了,听话好吗?我真的是为你好。”
梁忍冬一脸焦躁地解释,却让张希淳觉得更加匪夷所思,她惊恐地拔高了声音:“不是,你谁啊。我们总共见了不到五次面,不愉快地交谈过两次,我只知道你叫梁忍冬,其他的一无所知。为什么你要摆出一副你认识我很久很久了,就像真的是梦境里的大冬哥一样?”
梁忍冬俯下身来,抓住张希淳的肩,生意异常地温柔,充满了蛊惑:“你看,你又提到大冬哥了。你自己想一下,你是第几次提到大冬哥了?而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大冬哥。”
“还能为什么,沈医生告诉你的呗。”张希淳不耐烦地推开了他:“少给我来这套。”
“希淳,真的,求你相信我。我是你的一位故人,是来帮你,却无法也不能细说,说了你只会更加混乱。”梁忍冬的声音几近哀求。
“哈,又开始编故事了,你为何不直接说,你就是我梦里的大冬哥?”张希淳挑衅地问。
梁忍冬表情有点错愕,深深凝望着张希淳,痛苦地挣扎了好久好久,才下定决心道:“没错,我是大冬哥,但又不是大冬哥。大冬哥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好好配合沈医生,直到记起那段遗失的童年记忆。”
对梁忍冬的演技,张希淳是佩服的,但却他讲的话却嗤之以鼻:“越说越离谱了,开始给我故作高深打哑谜了,演什么深情款款的样子,现在又说大冬哥不重要了。”
看到梁忍冬倏地放开圈住自己的手,无力地倒退了几步,一脸备受打击,生无可恋的样子,张希淳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万一,他讲的故事是真的呢?
万一,梁忍冬真的丢了对自己而言,十分重要的人呢?
可是她又十分肯定,以及确定,梁忍冬故事里的女主角,不会是自己。
所以很矛盾,一团乱麻的感觉。
“梁忍冬,也许你的故事是真的,但我可以肯定,你要找的人不是我,那个跟大冬哥相依为命的孩子不是我。”
张希淳很笃定地看着梁忍冬,即便对方颓然蹲下身来,嘴里呢喃着什么,可是希淳,真的没有时间了,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也只是莞尔一笑。
也许梁忍冬真的是一个在寻找遗失挚爱的痴情男子。
但是冷静下来思考,从某种意义上来,难道不是梁忍冬和沈医生正在联手控制她的记忆,她珍贵无比的童年记忆?
谁又能保证,关于大冬哥那些梦境,不是沈医生在催眠时候误导她,而产生的荒诞记忆呢?
毕竟整个梦境没有半点熟悉感,就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张希淳突然惊醒,失声大笑了起来,一切都太刻意了,她不需要这样的治疗方式。
“麻烦告诉沈医生,我感谢她为了帮我治病,想出这么无聊的招数来,但是身临其境,并没有刺激我恢复记忆,反而让我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