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顾澜烟叹了口气，道：“还不出来？”
一道人影从窗外跳了进来，笑嘻嘻的模样，不是高扬又是谁呢？
刚才他在窗子后面向自己眨眼睛，吓了她一大跳呢！
顾澜烟失笑：“你是觉得皇宫大内跟菜市场一样，可以自由出入么？”
高扬炫耀似地转了个圈，他不知从哪里窃来一套宫中禁卫衣裳，玄黑底子，绣着一只老虎，竟似活了一般。
一对锐眼盯着人不放，下襟滚青碧白三色海浪纹，黑亮的发上还带着武冠，结上五色绦络，更加衬着他肤色白皙，十分华美。
他笑道：“你瞧，我觉得这衣裳很适合我。”
的确很适合，只是，他究竟是怎么弄到这衣服的呢？
顾澜烟挑起眉头，却听见他道：“你放心吧，我这么聪明，是不会让人发现的。”
顾澜烟知道他的个性，断然不会给她带来麻烦，便道：“宫门很快就要下钥，你还跑到这里来？”
“今日有宴会，宫门自然会延迟半个时辰下钥，怎么，张小姐不知道吗？”
他好整以暇地道，眸中溢彩流转，璀璨闪耀，声音清冽低回，叫人觉得心头如同有暖流拂过。
“你啊，总是这样任意妄为。”
顾澜烟叹了口气，率先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高扬笑嘻嘻地靠着她坐下，道：“我想你了嘛！”
“胡说八道什么，刚刚才见过的。”
顾澜烟转头，却见到他盯着自己，目光如琉璃澄澈。
她心头掠过一阵奇异的感觉，便低下了头，避过他的眼神，“今日胡顺妃一直盯着你瞧，没看见吗？”
“那个老妖婆……是老梁王妃的亲妹妹，我抢走了她侄子的王位，她自然对我心存不满，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高扬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顾澜烟轻轻拧起眉头，道：“你在梁王府，可还顺利吗？”
“这是自然，我那么聪明，从前父王的老臣子都对我极好……”他自然不会让她担心，便仿佛开玩笑一般地道。
半路杀出的一个人，哪里会这么容易讨好那些固执的梁王老臣子。
偏偏那些人不能打也不能杀，只能慢慢熬着性子收服他们，顾澜烟摇头笑。
“怎么，你不信？”他睥睨她。
“岂会？你这样聪明，谁会不喜欢你呢……”顾澜烟从善如流。
“不提这些恼人的事情，今天有人向我说，张惠妃想要让你做靖王妃呢！”高扬笑道，眼底闪动莹莹碎芒，仿佛有异光闪动。
顾澜烟微微惊愕：“你在惠妃宫中也有眼线？”
“什么眼线！
张惠妃做的那么明显，萧壁又来挑衅，还不够明显吗？”
他故作微恼，却是薄唇飞扬，姿态缱绻：“可气的是，你还和他有说有笑的……”
顾澜烟微怔，继而笑了起来，道：“论身份，他是我的表哥，难道让我见了他就摆着一张脸么，这样也说不过去吧。”
他低低笑道：“这么说，你是不会嫁给他了……”
其实早已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顾澜烟若是肯委屈自己，当初何必跟李冰之闹成那样。
她的骨子里，分明是个极为倔强强硬的人。
顾澜烟瞧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这个么也未必，要看他有多大的价值。”
她不过是逗他玩而已——却不料原本还笑嘻嘻的高扬突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就往窗子的方向走。
顾澜烟吃了一惊，站起身道：“你这是怎么了？”
谁知他猛地转身，一阵风儿似地扑上来，顾澜烟没有防备，便被他一下子牢牢地烙在胸口。
原本两年前只能同她平视的少年而今已足足高了她一个头以上，顾澜烟已经算是身量高挑，却只能勉强够到他坚实的胸口。
“澜烟……”他俯下身，将头深深的埋在她颈窝，唇中轻吐着她的名字，隐隐有种缠绵而愤恨的味道。
顾澜烟呆住，道：“我只是跟你说笑，怎么这样认真。”
他狠狠地搂住她，只在她一人面前放纵自己罕见的软弱。
明明有万千的话要说，但话至喉头，却也只能道，“不许有这样的玩笑……”
顾澜烟怔了片刻，胸中万般滋味却难以形容，靠的这样近，体温也彼此相连，让她的心也不由地柔软起来。
她忍不住低叹一声……
下一秒，他力气大得几乎快将她的腰给勒断，紧环着她的手却矛盾地微微颤抖起来。
顾澜烟呼出一口气，迟疑了片刻，终究缓缓地伸出手抚着他的发。
略一停顿，只觉得指尖在那头如丝绢般滑顺柔软的发间穿过……“你呀……”
不管什么时候，他的个性都是这样，在外人面前成熟风度，可到了她的面前，却是这样的眷恋和跋扈，甚至带了一点偏激。
只是和从前一样，彼此依靠已经成为骨血里的习惯，哪怕到了今天，她依然无法冷漠地推开他。
他倏地抬起头，明明是撒娇示好的姿态，低声道：“他才不能好好照顾你，他知道你喜欢什么吗？
知道你需要什么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对不对？
你根本无须将他放在心上。”
瞧他把萧壁贬低至此，显然是当了真。
顾澜烟想笑，可看他这样执着，不得不忍住笑，道：“是啊，他什么都不了解。”
“所以啊，他这种人，怎么配得上你呢？”他轻声道，湿润狭长的眼中却充斥着认真。
“我都说过，只是个玩笑，我若是肯嫁给皇子，当初便会选择元峦了不是吗？何必等到现在呢？”
从前她也曾经有过拿自己的婚姻作为报复工具的想法。
因为她对人心充满了不信任，对将来充满了不确定，可是后来，当她看见镇国公那样爱护张夫人，张家人生活得那样幸福，她便开始觉得，幸福的婚姻未必是不可能的。
若是她为了向孟后报复，选择了嫁给萧壁，却不能保证好好去爱自己的丈夫，那萧壁会变得不幸。
她也是如此，明知道不会幸福，又为什么要去做呢？
她轻声地道：“我向你保证，今后不会再开这样的玩笑。
不过，你也该走了，再晚，宫门就会下钥，到时候你就出不去了。”
高扬微笑道：“好，我明天再找机会来看你。”
说着，他便在她的额头碰了碰，放开了她，一转眼的功夫，便从窗户前跳了出去，顾澜烟这才松了一口气。
窗户之外，早已有护卫在接应：“王爷。”
高扬一挥手，道：“好了，咱们走吧。”
说着，他回头望了窗户里的人影一眼，面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哼！你总是口口声声对我无情，可是你却没有察觉到，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你才会心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