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家女箭射敌将~樊壮士雪夜刺贼】
命运自来天安排,梦里梦外乱挣扎。存亡似水终东去,为谁流泪为谁愁?
秉正心,修善德,灾祸目前化成空。龙离苦海争天地,猛虎啸月霸河山。
――调寄《鹧鸪天》
话说秋海棠回至寿昌,因县中无都头,就任县中城防之职,闻方腊反后,与其父募兵三百余,号为“驱寇军”,以防未然。
这日得报,陆行儿、方七佛引兵前来取城,秋海棠则开城迎战,其父秋仪立在城楼上观阵。城门开处,秋海棠将驱寇兵雁翅排开,与方七佛人马对望,自提刀催马而出。
陆行儿看了,还是那个国色天香的美人,笑着用刀指道:“你这俏婆娘听着,俺们杀你不算好汉,定要踏平寿昌县,将你活捉,好生受用!”
秋海棠厉声大骂道:“狗贼子!又来找死,看我取你首级。”催马挥刀,直杀过去。
陆行儿挥刀来迎,两个在军前各赌平生本事。二马相交,双刀并举,一来一往,一去一回,四条手臂纵横,八只马蹄缭乱。两员大将斗到二十回合上,陆行儿只能招架,拨马望本阵急走。
秋海棠有射石饮羽之能,急取弓箭,拽如满月,觑得陆行儿后心亲近,飕的只一箭,正中陆行儿背上,半枝雕翎箭透胸而出,陆行儿惨叫一声,翻身落马。方七佛纵马来救,秋海棠打马奔来,一刀斩下陆行儿首级,将其结果了。
方七佛见了大怒,挺槊来战,与秋海棠厮杀一处,两人斗二十合,秋海棠败阵,兜转马望本阵便走。方七佛纵马追赶,不防秋海棠暗自挂住三尖刀,摘弓搭箭,猛回身尽力射出,方七佛听弓弦响时,躲闪不及,正中右臂,用口衔箭出肉,血流不止。秋海棠见了,回马杀来,与方七佛又战十余合,仍不敌方七佛神勇,虚晃一刀,拨马收军回城,紧闭城门。秋海棠分调兵士,谨守各门,城上多放踏弩、硬弓、擂木、炮石。
方七佛把槊一摇,令千军攻城,城上土兵调训有方,将砖石乱打,弓弩齐射,义军伤亡百余。方七佛只得收回陆行儿尸骸,撤兵安营,使人告知方腊,增兵打城。方腊大怒,随即传旨令偏将厉天闰、司行方、宣威将军庞万春领兵五千,来助方七佛攻取寿昌县。
一两日大军就到,四面攻城,知县秋仪苦守城池两日,城内伤亡惨重,秋知县亦向州府申闻过,只因远近州县战事吃紧,无暇援救,秋仪为不负百姓,只能苦捱。
秋仪守县十日,里无粮草,外无救兵,更有易子而食。秋知县报必死之心,决不降贼。当夜,南门被贼兵撞开,秋仪欲以身殉国,被其女所止。
秋海棠劝道:“父亲,自己若死,徒惹贼笑,不如权且忍避一时。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朝廷援兵到日,同心诛贼,不为迟晚!”秋仪只得依从,弃了县城,携家带口,引领着随从,在附近的山中寻了隐秘地方,建草房数间,暂且居住下来。
再说方七佛、厉天闰、司行方、庞万春攻下寿昌,寻不得秋家父女,心中懊恼,把城中放起大火,将金银财宝、妙龄女子掳掠,送往梓桐洞献与方腊。又将县中钱粮尽为军资。
乜慧恩、石宝业已打下桐庐县,至此睦州六县尽为方腊所得。
至十二月初,数路大军合力来攻建德、睦州主城。吕师囊领兵从遂安县来,霍成富、陈箍桶引众自分水县来,方七佛领兵从寿昌县来。方腊又派使陈十四统兵五千,助攻睦州。并令道:要在睦州起造宫殿,以作将来帝都,攻下城池,不可烧杀抢掠,违者斩首以徇。
四路大军会师睦州城下,四主将商议一番:吕师囊攻东门、霍成富攻南门、方七佛攻西门、陈十四攻北门。
睦州知府张徽言已知贼兵四面围城,一筹莫展,只能坚守不出,等待朝廷援军。城外反军连日攻城,伤亡非小。都监倪隐与巡检使黄桦不堪辱骂,擅开东城门迎敌,张知府听闻,急到城上,站于谯楼观看。
却说两军城下各自列阵,黄桦一腔怒火,提起黄膘马就跑将出来,吕师囊令闻人平高迎战。这黄桦人如其名,黄面金须,体挂黄铜甲,内着一领菊黄袍,骑着一匹黄膘马,手舞一双短把黄铜戟。因外表犹似猛虎,所以人送绰号“黄虎儿”。二人抢到核心,阵前交手,用尽平生所学。
方军阵上,轩辕虎圣见二将打的难分,挥戟纵马来斗黄桦。宋军倪隐使双骨朵跑马而来,敌住轩辕虎圣,四匹战马盘桓,阵前烟尘乱飞。顷刻之间,下起雪来,四个人、四匹马,犹在在风雪之中恶斗。
黄桦与闻人平高战二十余合,平高戟法已乱,黄桦左手短戟拨开平高方天戟,右手一戟正戳在平高的咽喉上,倒撞马下而死。
黄桦又与倪隐夹攻轩辕虎圣,吕师囊见闻人平高阵亡,恐轩辕虎圣有失,急命卞氏兄弟去助,二人持两柄钢叉,飞马出阵来助。虎圣见有二人相助,本已力竭,虚晃一戟,望本阵而回。
却说卞青、卞红与倪隐、黄桦战十余回合,卞红被倪隐左手骨朵砸在叉杆上,虎口震裂,钢叉脱手,尚自心惊,早被倪隐右手骨朵打在左脸上,翻身落马而死。
卞青见兄弟被倪隐结果了性命,舍了黄桦来斗倪隐,黄桦马快,随后追来,直把双戟搠在卞青背上,倪隐飞马迎面,一骨朵将卞青打落马下,亦做南柯一梦。
吕师囊大怒,让江南十二神出战,倪隐、黄桦却待向前,只听身后城上鸣金,只好收兵回城。吕师囊一日战死三员大将,便就收兵,屯在城下。
倪隐、黄桦入城,张知府相迎,直入府衙,与大小官员摆宴,为二人庆功。席间,倪隐问张知府道:“恩相,今日如何急于收兵?”
张知府笑道:“将军休躁,二位将军已经连折吕师囊三员大将,勇虽勇矣,但恐寡不敌众。吾怕二位战乏,所以鸣金。”
黄桦道:“良将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毁节以求生。常言说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今日反国逆贼兵临城下,朝廷救兵不至,我等只有与城共存亡,以死报国。”
席中一人听了这话,起身道:“若人人如黄巡检,贼兵安至城下?”众人视之,乃通判叶居中起身敬酒。黄桦亦起身称谢。
叶居中道:“自古以来,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某有一计,可让贼人退兵!”
张知府道:“叶通判有何妙计?”
叶居中说道:“我手下有一人,身高八尺,敏如庆忌,勇似孟贲,此人乃是前汉樊哙后人,名舒阔。如能使他为刺客,可胜专诸、聂政百倍。”
倪隐道:“扬汤止沸,不如灭火去薪。通判欲刺敌将乎?”
叶居中道:“且是这话。”
张知府道:“可将那人唤来否?”
叶居中道:“此人已随我来,止在堂外。”乃使人去叫,片时那汉入来,众人举目,见那人身如熊体,大有樊哙闯帐之势。
樊舒阔进堂,拱手叩见张知府,知府让起来说话,再细观之,但见其人:
身长八尺有余,三十左右年纪。两臂比镔铁还坚,青筋突起如蚓。夏不怕热,烈日酷暑行;东不惧冷,赤脚雪里走。两目如电光闪烁,瞳孔内血丝横生。腰悬利刃,夜黑敢去杀贼;胆大心细,风高偏要放火。若非伍员门下客,定是勇刺侠累士。
张知府看罢说道:“此人的确可用。”命人加了一双碗箸,请樊舒阔入席同饮。
席散之时,知府又对叶居中道:“此事还需筹划周密,不可走漏风声。”叶居中称是。
至夜三更,雪大风急,樊舒阔领知府钧旨,顶风冒雪,自到南城墙上,一跃下城,直入霍成富营中,杀了守门军吏,潜进中军帐里,见一人正在卧榻酣睡。樊舒阔只以为是霍成富,在腰边拔出短刃,抢步上前,按住那人,一刀割下首级,用棉被包了,带出贼营。又回到城下,一跃攀上城头,入城直来府衙,将人头献上。
张知府叫解开棉被,举火看了道:“壮士,此人并非霍成富,乃是从贼陈箍桶。”
樊舒阔诧异道:“莫非杀错人也?待俺再去一次,定带回霍成富首级!”
张知府道:“不可鲁莽,此时想必贼人己知,再去乃自投罗网。”
叶居中也道:“现己打草惊蛇,不可再去。”
却说樊舒阔为何失手?原来霍成富将营盘分为前后两部,自己在后营中军帐安歇,前营由陈箍桶看守,前营只在睦州南门二里处,樊舒阔出城便进了前营,直到中军刺杀了陈箍桶,却认作霍成富。
再说霍成富听闻陈箍桶被刺,急到前营中军,跪在榻前抚尸痛哭道:“何人害我贤弟?”
霍成富见无头陈箍桶,再哭道:“你我自幼在处州缙云相识,可谓龆龀之交,今日归附圣公,可享一世荣华富贵。贤弟却被奸人暗害,定是睦州狗官所为,为兄须为你讨回公道!”
突然有兵士报说睦州南门上挂起陈箍桶的首级,霍成富一听发愤,披甲持刀引兵来到城下。
霍成富看的仔细,乃对一旁的小卒道:“你且去将人头与我拿来。”说着拈弓,抽出一只无羽横簇箭,搭上弦,觑得准确,只一箭射去,将那吊人头的绳子射断,那颗头滚到城下,被小卒拾了回去。
霍成富将陈箍桶的首级取回,与尸身缝合,就葬于城下,烧化冥用纸钱,把酒浇奠了。方欲攻城,方腊亦传来旨意,命各将速取睦州,并派工匠前来打造攻城器具,以备攻城之用。
且说方腊围城的四路大军多伐树木,命工匠打造‘井阑’、‘云梯’、‘冲车’。不到三日,四门攻城反军便造齐了,一发进攻睦州四门。
知府张徽言与通判叶居中一同上城指挥御敌,将城中副将、牙将分调各门严守,又发动百姓往城上运送守城器械,可谓全民皆兵。四门城外,攻城贼兵如同蚁聚。
张知府身披盔甲,手持宝剑,正于睦州西门城上督军,那庞万春在城下看的清楚,就马上拈弓搭箭,只一箭射去,飕的一声,正中张知府胸口,血染袍甲,当场倒地,被众人救回。
众人将张知府救回府衙,方才苏醒,除去甲胄衣袍,找来医士医治,医士取下那只雕羽箭,看了箭簇道:“此箭有毒,凡事不可动气,气则毒气攻心,百药无医,伤口可敷药包扎,月余方有好转,切记!切记!”医士将药敷于知府伤口,叮嘱再三而去。
张知府暗自思道:“贼众二万有余,城中不过千军,如此攻城,迟早攻破,州城若破,我为首官,必死无疑,不如独自从地突走出城去,向宣抚司乞兵讨伐,那时又有活命,又有功劳。”想罢,对众人说道:“你等快去守城,若被贼人攻入,生灵涂炭。”
叶居中道:“大人宽心,我等与城共存共亡!”众人哀告知府养伤,都退出房来。
叶居中唤过樊舒阔道:“汝有万夫不当之勇,且留下护佑知府,不容有失。”
樊舒阔插手道:“但有舒阔在,既有知府在!通判放心。”叶居中乃与众人依旧登城捍御。
方腊四军攻城一昼夜,次早,吕师囊当先领军从东门杀入,随后方七佛带兵攻破西门,倪隐、黄桦从南北两门回撤,截杀吕师囊、方七佛。倪隐在西门用骨朵打伤司行方,却被庞万春用暗箭射落马下,反军人马拥进城里,将倪隐马踏如泥。黄桦马跑东门,独自力战江南十二神,终因猛虎不敌群狼,被十二神乱刃结果了性命。
正是:
人心无厌蛇吞象,鬼怪日行报怨仇。
毕竟杭州怎守?且看下回分解。